第19章 無塵小和尚
兩人坐在岸邊,沉默無言,思量著各自的心事。
秦方明眼角餘光似乎瞥到了熟人,他抬起手,朝那人揮了揮,等到那人走到兩人身前,雙手合十,頌出一聲佛號后,旬一才回過神來,打量起來人。
來人是一個看起來和小丫頭差不多年紀的小沙彌,生得唇紅齒白,虎頭虎腦地,如果不是頂著一顆小光頭,沒準會讓旬一以為是哪家富貴人家的孩子,此時,那個小沙彌正雙手合十,目光偷偷地打量著旬一,注意到旬一看向自己的視線后,朝他嘿嘿一笑。
秦方明朝他的肚子輕輕拍了一下,打趣道:「你這小和尚是不是背著惠明住持偷吃油水了?肚子怎麼越來越大了?」
本來還一臉正經的小和尚被他一拍肚子立馬破功,苦惱地揉著肚子,嘟囔道:「老天作證……啊不,佛祖作證,我每天只吃齋菜,可不知怎的,我喝涼水都長肉,師父嫌我越來越胖,現在都讓我出來化緣了,說是讓我好好減肥,身為一個佛家僧人,年紀輕輕就大腹便便,成何體統,可他老人家也不知道看看自己那身膘,哪兒比我差了?」
說罷,小沙彌捏了捏自己肉嘟嘟的小肚子,嘀咕道:「好像是有點胖了……」
秦方明原本有些沉悶的心情被他逗樂了,哈哈大笑道:「胖點好,如今這個世道,吃飽喝足就是幸事,再說了,俗話說得好,女大十八變,男大約摸著應該也會變上一變,等你長大了,沒準就成了帥小伙了。」
小沙彌糾正道:「是帥和尚。」
秦方明笑著附和,「對對對,帥和尚,以後若是有貌美的女施主上香的時候瞧上了你,你又看那位女施主對眼,到時候可別忸怩,趕緊找惠明住持讓他給你還俗。」
小沙彌樂了,傻呵呵地笑道:「師傅說了,真有了那天,不用我找他,他自己就把我踹出寺門了。」
秦方明一拍腦門,起身朝屋裡走去,嘟囔道:「得,一大一小,兩個不正經的和尚。」
旬一有些詫異,他還是頭一次遇到這種怪和尚,見旬一面色古怪,小沙彌雙眼發光,撲閃撲閃地看著他,誇讚道:「小僧無塵,施主,你長得可真美,真是可惜,施主錯投了男兒身,若是換成女子身份,我們之間必有一份大大的善緣!」
旬一臉色一黑,他本就有些不喜天狐真身的這幅面貌,此時聽到小沙彌的混賬話,只覺更加窩火,低下頭,目光緩緩下移,看向小沙彌小腹,皮笑肉不笑,道:「不用等我變女兒身,現在就有一份天大善緣等著你呢。」
無塵小沙彌納悶道:「施主說的是什麼?」
旬一擼起袖子就要追上去,把小沙彌的光頭當成木魚敲上一百下泄憤,小沙彌被他嚇得哭爹喊娘地跑進院子里,躲在從屋裡走出的秦方明背後,有了靠山,他的膽子便大了不少,探出小腦袋,朝旬一吐了吐舌頭,一臉欠揍的得意模樣。
見狀,旬一指了指小沙彌的腦袋,道:「小和尚,你等著,我一定敲你腦袋一百下!」
秦方明啞然失笑,不去管兩人的打鬧,將一隻砂鍋和一隻瓷壺放在小沙彌面前,問道:「水壺裡裝的梅子湯,砂鍋里是我們中午吃剩下的魚,無塵,你要不要?」
無塵小和尚不假思索,嚷嚷道:「當然要啊!秦施主真是大善,與佛有緣,日後若是英年早逝,下了十八層地獄,一定會被佛祖保佑,少吃些苦頭的。」
秦方明被他氣笑了,朝他小腦袋敲了一下,道:「你這和尚也太不像個和尚的,肉你都吃?」
無塵小和尚哎呦一聲,抱住自己的小腦袋,不滿道:「師傅說了,我年紀還小,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是可以吃三凈肉的,不是為我而殺,不是我所聽聞,不是我養大的,我皆可……」
無塵小和尚想了想,收回了即將脫口而出的「吃」字,他伸出拇指和食指,稍稍張開了些,道:「每隔一段時間,吃上這麼些,是不礙事的。」
旬一笑問道:「那你把魚肉帶回寺廟,自己吃著眼饞你師父?你這弟子,忒不地道!」
「那哪兒能啊!」無塵小和尚一本正經道:「師父說了,他都一大把年紀了,也沒幾天好活了,偶爾吃些肉,不打緊的,再說了,人都快被餓死了,誰還顧得上戒律?說到底,那不過是在養得活自己的時候才會講究的東西,自己都養不活了,還管那些作甚?」
秦方明哈哈一笑,點頭道:「嗯,說得有理,老規矩,去竹林那邊念三遍超度的經文,這些東西就是你的了,回頭記得把砂鍋和水壺還我。」
「好嘞!」
小和尚眉開眼笑地跑到竹林前,換上一本正經的表情,開始誦讀經文,還別說,這時候的小和尚,看起來還真有種得道高僧的風采。
「這小傢伙兒是怎麼回事?還有這樣當和尚的?」旬一看著小和尚,好奇地問道。
秦方明走到他身旁,壓低聲音道:「聽鎮上的老人說,鎮子外不遠,原本有座荒廢了很久的寺廟,後來啊,有個打了半輩子光棍兒娶不到媳婦兒,又討厭別人對他指指點點的,漢子便把那座寺廟修繕了一下,自己把頭髮一剃當了個半路出家的和尚,還嚷嚷著自己是住持,那光棍兒就是這小和尚的師父惠明住持了,在小和尚沒進寺廟前,整個寺廟裡,就惠明主持一個人,你說可笑不可笑。」
旬一有些忍俊不禁,只覺得這世上真是什麼怪事都有,他問道:「那這個小和尚呢,他怎麼進的寺廟?」
秦方明嘆了口氣,拍了拍旬一的肩膀,道:「我只知道個大概,據說是和你們差不多,都是被妖怪害的成了孤兒,那時候無塵還是個在襁褓里的嬰兒,風雪夜裡,剛好被從夢中餓醒,跑到鎮上化緣的惠明遇上,後來,惠明一個大老爺們兒,深更半夜,挨個兒去敲那些婦人的房門,希望有人能喂這個孩子些奶水吃,不至於讓他被凍死,那些婦人平日里嘴是毒了些,可到底不是什麼心腸歹毒之人,損了惠明幾句后便開始餵奶,後來,惠明一直找不到小傢伙的父母,便把他養在自己身邊,兩人名義上是師徒,可是明眼人都看得出,這是找不到媳婦兒的惠明,在給自己留個念想呢,他待無塵,那是真的視若己出!」
聞言,旬一恍然大悟,此時再看那個虎頭虎腦的小和尚,覺得可愛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