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7 章
臨近頒金節,各地都有摺子上來,戶部和內務府也都到了清算一年事體,等待各地官員進京述職的時候。四爺要忙著朝堂上的政務,還要注意著萬歲爺那裡不讓人發現問題,短短兩天人就瘦了一圈。
正當他在尚書房內批摺子的時候,隆科多從外頭進來了。
「太子,宮外您的貼身太監說有要事求見。」隆科多這聲音並不小,說話間語氣也不算太恭敬,臉上還有些彆扭。
可這種事兒叫個太監進來回稟就可以,也不至於叫新上任禁衛軍統領的隆科多專門跑一趟,四爺抬起頭靜靜掃了他一眼,便站起身來。
「勞煩舅舅跑一趟,我這就出去。」
隆科多身子僵了一下,感覺後背被拐杖敲出來的稜子又開始疼,他抱拳躬身:「太子客氣了,奴才不敢當。按理說太子身邊該有伺候的人,奴才這就叫人把那奴才給接進來。」
四爺挑了挑眉,倒是沒辜負他的好意:「那就多謝舅舅了。」
以前隆科多還任禁衛軍副都統的時候,眼睛都快長到頭頂,面對當時還是太子的胤礽都不見得客氣幾分,宮裡的阿哥們哪個不是忍著噁心叫舅舅呢?
沒想到這沉寂了段時日,直接領了都統的職務,隆科多倒是會說人話了。
四爺也不在乎他到底是識時務還是有別的心思,只是因為蘇培盛過來心裡著急。
前頭他不是不擔心府里,昨日他已經叫魏有良往府里跑了一趟,叫福晉閉門謝客,還專門叫叮囑蘇培盛,護好了琉瓔園。如今蘇培盛著急進宮……只怕是琉瓔園出了問題。
他皺著眉心裡有些火急火燎的,昨日魏有良還說府里主子沒有受傷的,到底是怎麼了呢?
四爺封了太子以後,便被安排在了乾清宮側殿住著,他叫人直接把蘇培盛帶到了側殿里。
「給爺請安。」蘇培盛看見四爺臉色疲憊,臉上有些心疼。
「起來,可是琉瓔園出事兒了?」四爺沒心思跟他廢話,開門見山地問道。
蘇培盛身子有些發僵:「爺,這裡說話……」
「外頭有自己人盯著。」四爺眉頭皺得更緊了些。
蘇培盛這才從懷裡掏出個木匣子,直接舉過頭頂:「回爺的話,這是在外院里搜到的。」
四爺一打開盒子,看見裡頭扎著銀針的娃娃臉色就直接黑了下來,那張畫著平安符的宣紙一看就知道是宋琉璃畫的。
「爺,那符篆另有乾坤,噴上水以後,是……是……」蘇培盛伏在地上,聲音抖得如同風中落葉,「是爺的生辰八字!」
「放肆!」四爺低聲喝道,臉色瞬間跟上了冰霜一般。
蘇培盛趴跪在地上一動都不敢動,他知道四爺說的不是他,可是不是宋主子……誰也說不好。
四爺閉上眼睛,胸膛劇烈起伏了一瞬,才將盒子合上:「以探查釘子的名目滿府給爺搜,這事兒不許叫任何人知道,叫粘桿處的人守好府里,尤其是後院,任何人都不許出入!」
蘇培盛趕緊應聲:「是,奴才一定配合高統領看管好府里。」
「你宋主子那裡你去傳話……」四爺說到一半突然停下來,「算了,叫膳房伺候好了。」
蘇培盛趕緊點點頭,這裡到底是乾清宮,他也不敢耽擱,很快便出了宮。
這時候丹竹才剛剛回府,耿氏已經叫人伺候著先回了照月軒。
「主子,奴婢都安排好了,您吩咐的事兒兩日內便會有結果。」
宋琉璃一個人坐在軟榻上,昨日知道四爺被封為太子,她就知道四爺這皇位沒跑了。
如今四爺在宮裡監國回不來,府里烏拉那拉氏作為新鮮出爐的太子妃,便是最大的主子,這種時候最容易出亂子,她沒有多少時間了。
聽見丹竹的稟報,她臉色淡淡應了一聲,就叫她退了出去,捏著一張反轉符摩挲個不停。
木蓮知道主子想做什麼,這會子才上前:「主子,還是奴婢來吧。」
宋琉璃沒說話,巫蠱牽扯太廣,但凡一個不小心就是無數人陪葬,木蓮頂不住反噬,即便是她都沒有多少信心,所以眼下才會猶豫。
有了大寶和小寶后,她比過去更怕死,如今還有豆豆在,她就更怕了。她若是有個萬一,這三個孩子只怕會叫後院里那些不聲不吭的女人吞的骨頭渣子都不剩,畢竟他們三個太得四爺寵愛,更別說四爺還是將來的萬歲爺,如今只怕後院里所有人的心都開始浮動了。
木蓮跪在地上,眼眶通紅:「主子,就算是死,奴婢也心甘情願,您就讓奴婢來吧,若是您有個萬一,咱們所有的人都活不成!」
「讓我想想。」宋琉璃捏著反轉符,挑了挑眉,有了主意,「把茯苓和許福都叫過來。」
木蓮趕緊起身:「奴婢這就去。」
正院里此刻也正在討論著關於琉瓔園的事兒。
「主子,如今正是好時候,雖說照月軒沒能成,可其他人那裡都成了,再加上德妃娘娘那兒……」劉嬤嬤臉色陰狠,「萬歲爺可還病著呢,說不準還能更順利些。」
烏拉那拉氏垂著眸子:「宋氏那邊怎麼樣了?」
劉嬤嬤冷哼:「爺派了人一直護著那邊,咱們的人什麼都沒打聽出來。」
烏拉那拉氏臉色發冷,眼神里也有些幽怨,她才是四爺的正妻,結果四爺卻把人都派到了側福晉那裡去。昨夜正院里死了好幾個太監,她跟喪家犬一樣躲在地窖里徹夜難眠,只怕宋氏那個賤人還能安枕無憂吧?
如今四爺便如此寵宋氏,若真等四爺登上九五之尊,身為封號側福晉,只怕不會是妃位,得是……貴妃。
越想烏拉那拉氏臉色越冷,即便她成了皇后又如何,有個貴妃在宮裡耀武揚威,她只怕也是個擺設,這叫烏拉那拉氏如何能接受。
「你確定都安排好了?」烏拉那拉氏冷冷地問,「這次若是出了岔子,可是誅九族的大罪!」
劉嬤嬤鄭重地點頭:「主子放心,除了老奴和大爺,其他知道實情的人都處理乾淨了。」
烏拉那拉氏閉上眼努力壓下莫名的不安,所有尾巴都擦乾淨了,成敗在此一舉,不能再拖了。
「叫人給宮裡傳信吧,該叫娘娘知道了。」
劉嬤嬤臉上浮現出一絲笑意:「老奴這就叫人安排,從採買的角門出去!」
這時候秦升在外頭小聲道:「主子。」
「什麼事兒?」劉嬤嬤跟主子對視一眼,揚聲問道。
「蘇公公前來稟報,說府里可能有跟叛軍里通外合之人,要徹底排查,打今兒個起,府里禁止任何人外出。」秦升繼續回稟。
烏拉那拉氏皺眉:「知道了,你先下去。」
等秦升退出去以後,劉嬤嬤心裡突然有些不安:「怎麼就如此之巧,莫不是正院里發現什麼了?」
「你不是叫人把東西藏到了主子爺卧房西頭的假山根兒上?那邊輕易沒人過去,應該不會叫人發現。」烏拉那拉氏這會子反倒是冷靜下來,「只怕府里真有吃裡扒外的玩意兒。」
劉嬤嬤點頭:「只是如此一來,怕是還要等上一等。」
就在他們聊著的功夫,許福和茯苓並著木蓮手中的反轉符都閃過金光化為了飛灰落在熏爐中。
烏拉那拉氏緊緊捏住了帕子,腦子突然疼了起來,胸腔內恨不能叫宋琉璃立馬去死的戾氣怎麼都壓不下去:「不能等了,晚上叫那兩個人往琉瓔園跑,趁著亂安排人出去。」
劉嬤嬤想起被安置在二進門上的那兩個人,臉上露出些笑意來:「老奴這就去安排。」
那兩個人雖然是太監身份進的府,卻並未去勢,但凡他們在琉瓔園喊上那麼一喊,即便是巫蠱弄不死宋氏,也能叫宋琉璃再也活不成。
此時,被年氏安排入府盯著烏拉那拉氏的年大在屋頂聽了個一清二楚,他跟年三對視一眼,飛快消失在屋頂。
「你去配藥,我去弄死那兩個。」正院後頭的假山旁似有若無的聲音飄在風裡,誰都沒能聽見。
半夜,四十七年的第一場雪倏然而至。
許是康熙平日里身子養得好,本來五日才能好些,剛剛用藥第四日,他便能坐起身來,說話雖然還有些含糊,可到底也能正常說話了。
「行了,你們都先回去吧。」康熙叫李德全扶著靠坐在龍榻上,這幾天功夫他不能動不能隨意說話,很多事情都想得清清楚楚,後頭他也知道該如何安排了。
心裡一有了成算,康熙就不想再耽擱下去,雖然不會再出個胤禩那樣的,可到底怕夜長夢多,沒人比康熙更害怕大清的江山社稷出問題。
「明日大朝,朕會上朝。」康熙慢慢地道。
胤祉這會子上趕著表孝心:「皇阿瑪,您身子骨還沒好呢,如今天氣有些冷,不如您再多休息一陣。反正有四弟在呢,您是不知道,他倒是利落著,在尚書房架勢足得很,一時半會兒的也不會出事兒,到底還是龍體……」
「閉嘴!」康熙覺得腦袋又開始疼,「滾!」
胤祉在幾個年紀小的弟弟跟前叫萬歲爺訓斥了,也有些沒臉,到底不敢繼續嘮叨,這才帶著人趕緊退了出去。
既然不用侍疾,四爺也沒因為自己被封了太子就留在宮裡,直接叫魏有良稟了康熙,在宮門下鑰之前就出了宮。
雖然才過了幾天,可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叫四爺有些恍若隔世之感。府里還有巫蠱的事兒沒解決,他實在是太擔心小狐狸,現在她還什麼都不知道,只怕知道后是要害怕的。
實際上,這會兒宋琉璃該知道的都知道的差不多,因為年三還會些催眠術,從劉嬤嬤那兒得到的消息,叫宋琉璃止不住從心底發寒。
烏拉那拉氏看起來賢惠,即便手段頻出也沒叫人覺得她太陰狠,知人知面不知心,烏拉那拉氏的狠得叫人心驚。
「主子想要怎麼辦?」丹竹站在茯苓身後,輕聲問道。
宋琉璃敲了敲桌子:「等爺回來吧,現在什麼都不要做,免得打草驚蛇。」
在外院和伊氏那裡挖出的東西,她都叫年大引導著給送到蘇培盛那裡去了,富禪和劉嬤嬤也叫年三下了葯,她如今很想知道四爺到底會怎麼做。
「主子,爺帶著蘇公公過來了。」說曹操曹操到,宋琉璃話音一落,許福便站在門口輕聲稟報。
「年大和年三那邊你們看著安排好,別叫人發現了。」宋琉璃匆匆站起身,使勁兒捏著自己的大腿吩咐。
丹竹:「……」
看著主子對著出現在門口的四爺默默流淚,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論演技她只服主子。
宋琉璃流著眼淚撲到四爺身上:「爺怎麼才幾天功夫就瘦了這麼多?嗚嗚……嚇死我了!」
四爺站在門口接住把自個兒扔出來的小狐狸,看見那三個巫蠱娃娃的陰霾都一時被噎了回去。
「不怕,有爺在呢,先進去再說。」四爺沒有叫奴才看戲的愛好,攬著宋琉璃往裡走。
「爺沒受傷吧?」宋琉璃也不顧屋裡的奴才,緊緊靠著四爺,眼巴巴看著他,「我聽小蘇公公說,府里都死了好多奴才,外頭都是血,嗚嗚……」
四爺冷冷看了蘇寶生一眼,拍著宋琉璃肩膀:「爺沒受傷,死的大都是逆賊,現在已經沒事兒了,乖,不哭了。」
蘇寶生苦著臉縮著脖子往蘇培盛後頭躲。
「嗯……我就是惦記著爺呢。」宋琉璃仔細捧著四爺的臉不肯撒手,「爺看著臉色不太好,是不是沒休息好?」
四爺本來還有些沉甸甸的心忍不住暖和了些,人都放鬆了不少。
「叫奴才們先退下去吧,爺有話跟你說。」
等奴才都退下去以後,四爺才示意蘇培盛把盒子放在矮几上:「你來看看,這些是不是你畫的符篆。」
宋琉璃探過腦袋,雖然提前已經看過那巫蠱娃娃什麼樣子了,再看一遍還是臉色忍不住蒼白。
差一點,只差一點,如果她沒有叫人去救耿氏,說不定她就要被害死了。
「爺,這是我畫的。」宋琉璃渾身顫抖,她趕緊跪在地上,「可這娃娃不是我的,爺……您相信我!」
四爺趕緊拉起她來,替她擦眼淚:「好好的怎麼就跪下了,爺沒說是你做的,只是叫你認一下。」
宋琉璃愣了一下,她傻傻抬起頭來:「爺相信我?」
「又胡思亂想,爺怎會不信你。」四爺緊緊攬著她,在她頭頂落下一個吻,「只怕是有些人不想叫爺好,才會……弄這些腌臢玩意兒,別看了,髒了你的眼。」
宋琉璃看著那盒子被蓋起來,聽著四爺的話,心裡只覺得有種極為微妙的觸動。
如今的場景似乎有些熟悉,外頭也是白雪皚皚,可上次,四爺斷了她過於天真的念頭,這一次她剛跪下,四爺就把她拉起來了。
那時的四爺臉色冰冷而淡漠,為了不壞規矩,眼睜睜看著她罰跪,如今的四爺摟著她,像是怕嚇著她,手還不住在她後背安撫著,眼神里滿是關切。
兩個場景重合在一起,叫宋琉璃心裡突然產生一抹說不清楚的酸楚,她緊緊握住拳頭,有些討厭自己,她好像又有點控制不住自己了呢。
「你別多想,爺會查清楚的,只是這事兒不能聲張,到底是巫蠱,要是叫人知道了,哪怕不是你做的,只怕也會叫你受到影響。」四爺見她獃獃地落淚,心疼得厲害。
宋琉璃垂著眸子,表情突然淡了下來:「聽爺的,我餓了。」
「叫膳房送些宵夜過來。」四爺出宮出得急,晚膳都沒用,這會子聽宋琉璃說餓,他這好幾天都不怎麼樣的胃口也突然回來了。
兩個人用完了膳,很快就躺了下來。
「爺,您回來不去福晉那裡,合規矩嗎?」宋琉璃乖乖靠在四爺身邊,輕聲問道。
四爺感覺出來宋琉璃今晚格外乖巧,尋思著只怕是剛才嚇狠了,聽見她的話,在她唇上親了親。
「無妨,爺想你了。」說完四爺繼續在她臉上輕輕親著。
本來四爺沒想做什麼,怕宋琉璃思亂想才一直親她,結果親著親著有些上火,乾脆翻了個身,叫她累一些也好讓小狐狸睡個安穩覺。
最後宋琉璃確實是累得睡了過去,可夢裡也不曾安穩,四面八方都有個熟悉的男聲回蕩在她夢裡。
「你喜不喜歡爺?」
「你喜歡爺。」
「你完了!」
「我不是,我沒有……」宋琉璃掙扎著大喊,「我不……」
「琉璃,琉璃!」半夜裡宋琉璃突然被四爺喊醒,睜開眼睛還有些獃獃的。
四爺摸著她汗濕的裡衣,後悔叫蘇培盛就這麼呈上那布娃娃了。
「做噩夢了?」四爺替她擦了擦頭上的薄汗,緊緊將她攬在懷裡,「琉璃乖,爺相信你,別害怕,不管發生什麼,爺都在你身邊呢。」
宋琉璃突然哭出來:「嗚嗚……我真的沒有……」
沒有喜歡這個臭男人,她怎麼這麼沒出息呢!
「嗯嗯,你沒有,乖,天還早,你再睡會兒。」外頭天還沒亮,四爺估摸著自己快到起身的時辰了,卻沒急著起身,跟哄孩子一樣拍著宋琉璃道。
「嗚嗚……爺不要對我這麼好。」宋琉璃揪著四爺的裡衣還哭個不停,「我會貪心的,若是爺以後不喜歡我了,怎麼辦呀?嗚嗚……」
她從來都不是個女強人,家人傷她那麼深,她也只會沒出息地躲開。可若是將來四爺變了,她躲哪裡去?她不要!絕對不可以!
「爺一直對你好……一直喜歡你,行不行?」四爺繼續哄她。
好半天,宋琉璃哭累了才慢慢睡過去,睡過去前還想著,呸,男人的嘴母豬的腿,都是靠不住的,她才不要喜歡這個大豬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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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宋開始動心了,四爺這兩年對她真的是很好了,只缺一個契機。不過小宋的真心也沒那麼容易叫四爺得到,總歸康熙還在呢,慢慢來哈~
後頭會比較甜一些~感謝在2020-07-1220:28:10~2020-07-1222:39:4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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