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夜,慮
()她微醺的時候,總有一股無形的魅力,妖媚,卻又渾然天成。
男人顰眉,這個女人是多大了,不知道自己身上有傷?
胡吃海喝不說,竟要逞能替他擋酒,到頭來,不還得他收拾爛攤子?
窩在他懷裡,女人的手抵上自己胃,卻依舊一聲不吭。
到了醫院,聞到嗆人的消毒水味,安芮才稍稍恢復點神智,「怎麼……來這裡了?」
男人摟著她趴到自己身上,幫忙掀著衣襟,易司城不乏焦急,「醫生,嚴不嚴重?」
一旁的護士瞥了一眼,「既然這麼著急你女朋友,就應該好好照顧她,別等傷勢加重了才想起來要關心。」
那護士安芮認得,下午就是她給她上的葯。
易司城一時語塞,深諳人家說的不無道理,便垂了眸子,接受批評。
醫生拿來藥水,「小夥子,女人是用來疼的,知道嗎?」
易司城默默點頭。
藥水突然滲進傷口,安芮終是沒忍住,「嘶」了一聲。
男人的心也跟著一緊,忙拍了拍她肩,「再堅持一下。」接著抬頭,「醫生……能不能…輕點……」
一旁幫忙的小護士又瞥他一眼,不必挑明,他明白那是什麼意思。
不過是責備他的虛情假意。他認了。
處理好所有傷,安芮額上已疼出豆大汗珠。
眼睛里,卻依舊看不出情緒。
面無表情離開他懷,輕輕下了床。
謝過醫生護士,安芮剛出處置室的門,便聽屋內聲音不大不小傳進耳。斷斷續續,卻分外真切。
「咳,現在這些年輕人,非要玩新奇的……
偷吃禁果倒罷,就不能規矩點……
為尋刺激把女孩子弄傷了也不管不顧……
現在的男人哪……」
安芮腳步頓了一下,易司城在她身側,也明顯怔住。
半晌,安芮才咀嚼明白醫生的話,偏頭看易司城,男人表情也頭一次不自然地微微發僵。
這更肯定了安芮的猜想。
莫非,那些醫生說的是……所謂的www.bxwx.orghism?
也就是,俗稱的——□?
也就是……性,虐,待?
安芮頓時發窘,嗆得一口氣沒順好。弓腰,捂著胃咳到小臉發紅。
易司城舉到半空想要幫她捋背的手,悄悄縮回來。
他不想讓她傷上加傷。
乾脆淡定,立在一旁等她咳完,拖著她按回車裡。
易司城早已恢復從容,關了副駕座門后,上好鎖,走遠。
只留安芮一個漸行漸遠的背影。
經剛剛那麼一鬧騰,酒勁過了大半,除了頭隱隱疼之外,安芮已清醒異常。
及時從醫生不著邊際的瞎亂猜想中抽回神智,思緒飄回進醫院前的那一幕。
自己怎麼就那麼猴急地答應了他?
到底該不該?安芮,你確定自己要這麼做?
可她還有別的選擇嗎?
要想逃避陳遲的陰影,只有徹底離開Deluxe。除此之外,別無法他。
正思量,駕駛座被打開,男人伸腿坐進來。
手裡被塞過一盒葯,外加一瓶礦泉水。
安芮不解地側目,易司城卻不以為意,邊發動車子邊道,「不想胃疼死,就趕緊吃。」
他怎麼知道她胃不好?
不理會她疑慮的目光,男人自顧自道,「值得嗎?」
「嗯?」
「你還愛他。」
「……」
安芮聽得分明,他用的是陳述句。
該死的陳述句。
他憑什麼斷定,她還沒有放下陳遲?
陳遲給她的傷害,還不夠多?
安芮,莫非你骨子裡就是個活脫脫的Bitch?
自心底襲來的疑問洶湧著浪潮,似是要把她淹沒。
似是那最後一點自欺欺人的權利也被毀盡,她知道,身側這個男人,可以瞬間看透她的心。
一覽無遺。
她決定保持沉默,與他辯駁,只會更傷元氣。
只微微向右靠了靠身子。
是不是離他遠一點,就不會被看得太透徹?
駛了不遠的路,車子半途停下,又把她一人鎖在車裡。
不多時,男人回來,手裡多了杯熱牛奶。
安芮正猶豫著要不要接,卻被易司城一把扯過手,硬生生塞進掌心。
不等安芮發話,易司城便再次發動車子,駛上車流漸稀的馬路。
上海的夜,縱然再華美,也有黯淡下來的時候。
正如愛情,不論曾經多麼耀眼,都有疲憊的那一天。
直到發覺白晝再也趕不走黑夜,那麼愛情,便走到了盡頭。
相愛的時候,總以為彼此能給對方的愛,無窮盡。
卻終在結束的那一天發現,彼此,不過陪著對方走了一程路。
下一程,你將會被另一個人牽起手。
也許,仍是互相攙扶著,走完一段美好的回憶而已。
也許,會一直相伴,直到世界盡頭。
安芮苦笑。陳遲,你帶給我的,不止是稍縱即逝的華彩。
更多的,是一望無際的幽暗。
我像找不到航向的船,孤寂漂泊了兩年,終於要摸索著上岸了,你卻再一次無情將我打回黑色海浪中。
驚濤拍岸之時,你可曾想過我的恐懼?
……我的絕望。
易司城及時將安芮從回憶里拉扯出來,車子穩穩停下,安芮掀了掀眼帘。
氣派的華宅闖入視線。
俄而,安芮扭頭,「我搬家了。」說著捧起牛奶喝了一口,「掉頭。」
易司城舉棋不定,該不該信她?
終於,感性戰勝理智。男人打著方向盤,R8輕巧地扭過身子轟了出去。
他想,既然她信了他,那麼他就也信她一次。
報上地址,安芮喝光牛奶,闔眼。
安芮,不要怕,拿到支票,你就可以儘快和Deluxe解約,立刻到新公司報到。
到時候,你就可以真正開始新生活——你不會讓任何人知道你的新工作,易司城也不會太快地找到你。
等你攢足了40萬,再一併還給他。
也許,這就是所謂的躲債。
比起被陳遲糾纏欺騙著到窒息,東躲西藏,不算什麼。
安芮已經暗自打好盤算,若是自己能躲過他的追討,則是萬幸。
若他堅持要她拿身體還債,她也心甘情願——就當自己免費嫖了個極品牛郎。
她想,以她目前的經濟實力,再以他易司城的身價,也算自己賺到了。
如是想,心情便輕微好起來。
車子停在一小片居民前,這個盤易司城認得,公寓式住宅,超高層。得房率低得驚人,物業常年沒人負責。
男人眸子凜了凜。
「你……就住這?」
「怎麼?」
易司城猶豫了一下,終是把話咽了下去,「沒什麼。」
安芮下車,易司城也跟著下來,執意要送她上。
理由是,夜太黑,犯罪率高。
安芮笑,「我沒錢美色,你操的什麼心?」
男人頓時怔住,終於想到託辭,「我得留著你這個人還債。」
安芮不語,兀自下了車,匆匆走進道。
站到2拐角向下張望,車子沒有絲毫要開走的意思。
安芮的目光一直投在下的車上,寸步不離。
等了不下10分鐘,女人嘀咕,這男人是不想讓她回家了?
半晌,手機響起,易司城的聲音極具魅惑,「站累了?下來。」
狠狠跺了下地,感應燈驀地亮起,安芮心裡又是一驚。
氣鼓鼓地下,再次打開車門坐進去,「挺有意思是不是?」
男人失笑,明明是她自己謊報地址,他堵在門口想要抓個現行而已。
沒成想,卻先被她反咬一口。
啟動車子,易司城側目,「還疼不疼了?」
俄而,安芮輕笑,眼裡俱是冰「易總,你就這麼迫不及待?」
「說實話,到底住哪?」
「呵,怎麼,連個房都不捨得開了?」安芮別過頭,聲音漸小,「無奸不商。」
男人也不惱,繼續好脾氣道,「你不說,我就把你帶回我家了。」
「停車。」
刷——
車子划著迫人心弦的弧度停靠在路邊,屁股後面一道長長的詭異痕迹。
有那麼點瘮人。
男人很好奇,自己怎會對她的話沒有絲毫抗拒力。
也罷,權當她今兒個受傷,讓她一回。
念及此,嘴先腦子一步把話問了出來,「怎麼傷到的?」
「你說呢?」
「我怎麼知道。」
安芮笑,「我也忘了那人長什麼摸樣,我只記得,他用皮帶把我綁了起來,還蒙上我的眼。接著,就用鞭子抽我……之後……」
安芮的難以啟齒,聽在易司城耳里,猶如針扎。
細微的疼,卻一下一下刺在心尖,不含糊。
「背上那些傷算什麼?我的那個地方……」女人頓了頓,遂恢復神采道,「還好這次活兒掙得比較多,不然,我這苦算是白受了。」
說罷,偷瞄身側男人一眼。
不出所料,一向淡定從容的他,額上隱約見得青筋暴露。
安芮一直想知道,如果他心心念念想要睡的女人是個婊/子,他會作何感想?
還會,不擇手段想要她肉償?
惡趣味暫時被滿足,安芮勾唇,心情大好。
這是今天一整天,她第一次真心地笑出來。
或者說,是她離開悉尼后,第一次開心地笑。
安芮就像個偷到糖塊的小孩子,一副詭計得逞而又順利逃脫的得勝表情,晶亮的唇勾起微妙的弧線。
男人側目,恰巧落進她揚著笑的小臉上。
那一刻,她的表情,純良無害。
沒有狡黠,沒有隱忍的苦楚,沒有孤獨的酸澀。
易司城想,她這樣開心的笑,恐是第一次。
良久,男人才輕啟薄唇,聲音沒有溫度,「你一共需要多少錢?」
他的身子,卻毫無徵兆地欺過來。
鼻息依舊不緊不慢,惹得她身上一陣癢。
安芮輕瞄他一眼,自鼻尖嗤出一絲笑,「你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