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伏陳縣庭捕韓信 緝濮陽奴收季布(上)

第9章 伏陳縣庭捕韓信 緝濮陽奴收季布(上)

上回說到劉邦送走叔孫生,正要退而去找男寵籍孺廝混,忽然,太僕夏侯嬰進來急報道:「都尉陳平求見皇帝······」還沒等到他說完,劉邦振奮躍起,笑道:「好了,朕這個皇帝終於又要睡一個大大的安穩覺了,這一回,他跑不了啦,終於,輪到他了······」陳平急入,趨拜在丹陛之下,道:「臣退而苦思,夙夜不懈,終於想到一個周全的對策,既不用和楚王韓信爭所長——兵戎相見,又可以一舉智取韓信,特來奏告皇上。」劉邦聽得心花怒放,輕嘆道:「一對策而安天下者,也只有張良和卿等二三子了,快快說來朕聽。」陳平獻計道:「古者天子,直至始皇帝都有過去巡守天下,大會諸侯之舉,今皇上承國祚,也應該這麼做。南方有雲夢大澤,陛下假裝要去南巡雲夢,大會諸侯於陳縣。陳縣是楚國的西部邊界,韓信聞信天子巡守出遊,途徑他的封國且被召見,他就勢必自以為無事,來陳縣郊迎謁見,我們便於當時擒拿了他,此僅僅只需要一名力士就將這事兒辦妥了。」劉邦深以為然,就頷首道:「這事兒就這麼辦了。」

劉邦立即詔令御史大夫寺傳檄天下,行文到各郡縣諸侯國,公告皇帝要南下雲夢,巡守天下,途經陳縣,大會天下諸侯。並特使平安侯鄂春秋抵達下邳,宣召韓信,詔書道:「朕將南遊雲夢,依照禮制,將要在途中大會諸侯,現在韓王信、趙王張敖本在京都洛陽,故隨駕;梁王彭越、淮南王黥布先期已至,請楚王奉詔書之後,會朕於陳縣為要。」

鄂春秋宣讀完劉邦詔書,一雙眼睛在楚王王庭中,滴溜溜四處逡巡,韓信訝怪道:「平安侯在看什麼?」鄂春秋故作神秘地上前對韓信低聲密語道:「臣有一事兒要對楚王私自言之,所以,臣看看有沒有外人鍾離昧在這兒,天幸得他不在這兒,那就好辦了。」韓信一笑,道:「啊?原來是這樣,但不知平安侯要說什麼事兒?」鄂春秋附耳低聲道:「臣來時,皇上特意交代,皇帝詔令大王去陳縣覲見皇帝,鍾離昧必然會出來阻擋,他意在調撥你和皇帝的君臣關係,讓你們為敵,使自己得以在你的封國安身。試想一想如果真是那樣,大王會有好日子過嗎?會有太平安樂的王者好日子嗎?沒有,至於他為什麼要這樣做?其實原因很簡單,因為他是項王舊部,是外人啊。」韓信聽了搖頭道:「我和鍾離昧是莫逆之交,本王不相信他會勸阻我,竟然連朝見皇帝的大事兒都不要本王去做?」春秋道:「但願吧,我也是這麼願望的,他不阻止你去覲見皇帝,當然更好,要是他阻止你去覲見皇帝,那就說明他包羅禍心,那就請大王得自作打算才是。」兩人正在密謀,謁者來報道:「鍾離昧來見。」春秋拱手道:「何如?果然來了,真是一說他他就到。那臣先退居幕後,以待大王自主為之?」說完,退至幕後屏風中。

此時,鍾離昧急急如風一樣闖入,喘吁吁道:「大王,臣聽得皇帝詔令你去陳縣覲見,千萬去不得······」韓信聽了一驚,回想起鄂春秋的話,不由得一聲苦笑,戲謔地問:「鍾離昧,你果真是如此,這是為何啊?」鍾離昧道:「上一回皇帝已經開罪陛下你,起心不測,你得僥倖回國,人不會總有好運氣,這一回就沒有這麼好的運氣了。劉邦封大王等人做楚王,只是為形勢所迫,不得已封權宜之王,所以他剷除諸王是必然和計劃中的事兒,大王且看齊王、臨江王、燕王的下場就知道。」韓信沉吟良久,回道:「那是他們有罪······」鍾離昧一聽急了,口氣也嚴厲了許多,大聲道:「那現在你一去陳縣他也就定你有罪了,那你就得有罪,陛下,你這一去凶多吉少,去了就是罪,請擁兵自守,待機而動,千萬不要離開封國······」由於心急,鍾離昧已經不客氣了,其實,忠心已經耿耿滿懷,可是,韓信不明白他的忠心,卻怒了,心想我是王,你竟然對我如此無禮地說話,看來一切正如皇帝所說的,鍾離昧你是外人,看不得我們君臣好,你居心何在?

韓信強忍震怒,冷笑道:「我無罪,罪在藏匿足下你,所以才成了有罪,現在皇上喜歡足下你,你說該怎麼辦呢?」鍾離昧聽了頓時崩潰,五內崩催,傷心欲絕地回道:「漢現在沒有對你的楚地發起攻擊,就是因為有我們這些項王的諸將舊臣在支撐你,你要是抓捕我去獻媚於漢,那麼,你的左右旋即心寒散去矣,我今天死,你隨即跟著亡,說到底公不是仁德寬厚的長者。」可是,韓信再不發一言,逼得局勢到了不可逆轉的底線。

良久,鍾離昧激昂道:「看來到頭了,臣為報收留之恩,今天就成全你最後邀功於漢,我要死不閉眼,請公不要拂下我的眼皮,我要看看我的話是不是能應驗,我追故主項王去也。」仰天長嘯一聲,拔劍自刎,血灑宮殿,轟然倒於堂上。韓信到了此時突生悲催,有些追悔起來,但也只是一瞬間,他就釋然了。到了這時候,春秋急忙從屏風後面出來,見了鍾離昧自刎而死,長嘆一聲道:「嗟乎!果然是壯士不死於安居,能者不老死於荒村。」背著大家不忍偷偷地灑淚。韓信便讓元頃梟了他的首級,厚葬他的軀體,用檀木匣子裝了,自持著和春秋去陳縣朝覲劉邦去了。

韓信手持裝殮鍾離昧首級的檀木匣子,和鄂春秋快馬疾馳,很快就到了陳縣劉邦行宮,遠遠就看見有郎中出來迎接,宣道:「皇上已經恭候楚王陛下很久了,正在行宮朝庭上苦候,請大王將隨從安排在外,自己火速覲見吧。」韓信頷首喏一聲,整頓衣冠,肅然而入,但見宮門內外宿衛的廷尉、衛尉們目不斜視,毫無異樣。韓信遙遙看見劉邦端居朝堂,黥布、彭越早到了,侍立左右,趕緊急急趨入,高叫:「臣楚王韓信覲見陛下······」誰知劉邦在堂上臉色倏爾之間變臉,呵斥一聲:「拿下反王韓信·······」號令未落,早有預謀的婁煩壯士刑說已經撲了上來,將韓信兜頭一摔,那婁煩族本是大草原上游牧族群,最擅長的就是摔跤,而且,自幼吃肉喝奶長大,孔武彪悍,再加上對韓信出其不意地驟然出手,這韓信做夢也沒想到舉動,讓韓信被摔了個屁股蹲,猝不及防,雙眼星光熠熠,一時間懵了,那手中來邀功的鐘離昧首級匣子,早讓刑說奪了去,變成了兩手空空。

韓信根本就來不及反應,廷尉們就有條不紊地上前,恍然打死老虎一樣,將韓信制服。韓信那個氣啊,那個委屈啊,那個追悔啊,恨不得一頭撞死在牆上,大叫道:「皇帝負我!皇上負我!我來納上項羽舊將鍾離昧頭顱,以明心志;謁見皇帝,謹守臣子之禮,如何成了反王了?」劉邦質問道:「你既然沒有二心,如何收留項羽的亂臣?今天你又擅殺鍾離昧,是奉朕的詔令了嗎?你陳兵藩國,擅自處斷,不是反王你是誰?朕要是不用陳平之計,假意南巡雲夢,大會諸侯,你會來嗎?且收了!」就這樣,劉邦將韓信拘禁,下令:「將韓信致洛陽!」漢君臣立刻就離開了陳縣,劉邦將韓信囚在自己的後車里,一行馳騁北上洛陽。

韓信一腔悲憤,望著前頭車輦里的劉邦,鳴冤叫屈道:「狡兔被打光了,獵狗就殺了煮了,高飛的鳥兒打沒了,良弓就收起來了,敵國打破了,功臣就要被殺了,此言果真不假。」他越想越氣,悲鳴大呼:「現在天下已定,我肯定要被烹殺了,皇上步步用計,只管來算計臣,臣未曾想謀反,卻誣陷臣謀反,既然要反,臣何必要殺鍾離昧以自信,何必要自投羅網,為什麼?」劉邦冷哼一聲,道:「為什麼?那是因為你除了軍爭征戰?其他的就是一侏儒,你是腦子敗於朕,所以才會被朕擒得,這就是為什麼?你別喊了,你的謀反的跡象已經明明白白的了。」劉邦一回到洛陽,就將韓信打入獄中,令周勃重兵看守,詔令道:「這一回朕必殺韓信這個反王,群臣無復再言,等追緝齊了韓信同黨,一併剷除,以警示天下。」

可是接下來,劉邦壓根兒沒想到的戲劇性的場面出現了,次日,劉邦就急不可耐地臨朝,正式宣布自己的大決策,當頭就是一句,道:「朕用陳平妙計擒得韓信,這一回無論如何都不能像上回一樣放過他,一句話,必欲殺之!」他哪會料到,灌嬰立刻就站了出來,快得令眾臣訝異,直接開門見山道:「臣現在明白了,上一回臣去下邳勸韓信擒殺鍾離昧,那什麼上命臣去緝拿可疑之人,搜得可疑書信等等,都是陳平用謀於臣,臣為國出力,這無話可說。但是,皇上以謀反之罪殺韓信,必有證據,否則,就是陳平假公濟私,報他和韓信爭風婦人之仇,讓群臣寒心。陳平讓韓信因我灌嬰至陳縣,陛下你陷臣不信,陳平讓臣有可恥,若無謀反之罪誅殺韓信,臣請去歸田裡。」

劉邦一聽,頓時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這灌嬰膽兒太肥了吧,反問道:「灌嬰,你不懼怕大禍嗎?沒說錯吧?」一邊的周昌出班道:「錯不了,臣也是這麼想的,請皇上依法處斷韓信,請陳平拿出韓信謀反的鐵證出來,臣反倒是聽說陳平一直對韓信懷有私恨,那個杜虎符,也是他對韓信使的陰招,臣······」劉邦一見這都要讓他在群臣面前裸奔了,這可就不利於自己的接下來的計劃,趕緊道:「好了,好了,你們就別說了,此事今天就不作決定了,容后再議吧,退朝!」

他哪知道這個汾陰侯周昌是個剛毅嚴肅的人,性格公正不阿,退朝之後越想越不對,寢食難安,在府里再也坐不住了,讓人備馬,急匆匆進宮就要再去找皇帝理論。郎中報與劉邦,劉邦忍不住笑了起來道:「請他進來吧,這人心中有塊壘,是過不了夜的。」周昌心裡有事,一聽皇帝讓他覲見,推開侍衛就急匆匆搶了進去,卻被眼前的一幕嚇壞了,他看見劉邦懷抱戚夫人,親昵扭作一團,毫不避諱,看得周昌面紅耳赤,轉身甩手就走得遠遠的。劉邦看見哪會放過他,嬉笑著就追了上來,一把把周昌推到,騎在他的脖子上,嬉皮笑臉地問:「你說我是個什麼樣的皇帝?」周昌脖子一硬,吐一口道:「你是個夏桀商紂王一樣的昏庸暴君皇帝,看你那個不正經的樣子,比市井之徒還過火。」劉邦道:「我們都是兄弟伙,又不在大眾朝堂上,開個玩笑有啥?你怎麼不怪你自己老大年紀了還不懂事兒,燕息之時還進來奏事兒,我和我夫人親兩口那不很正常嘛?你來說說看,費心擒得韓信,為什麼還要蓄之?韓信給你們多少好處?值得你們為他執言?」周昌道:「皇上因為謀反之罪要殺韓信,而在沒有韓信謀反的真實證據情況下必殺之,則天下不穩,臣和灌嬰為國事進言,皇上怎麼說我們是『韓信給你們多少好處?值得你們為他執言』?你怎麼不反問陳平是皇上給了他多少好處,他才會一心要去陷害韓信?」劉邦沉吟良久,道:「你們說得好,也實在是為國忠心才耿然直言,但不要這麼看陳平,都是為國事著想,現在,朕得之也。說實話。朕早就看明白了,韓信自從要挾朕封他為齊王的時候開始,遲早必反,誰讓他居天下無二軍功,握天下無二雄兵呢?只是他要怪就怪自己處事寡斷,才使朕得以有機會擒之。現在他樹大根深,操之過急也會引起形勢激變,好了,那朕就聽你們的,讓他忘形慢慢反起來,物極必反再處之可也。」周昌這才笑了,嘆道:「皇帝本色不改,臣等之福也,這麼對韓信就妥了,我也好回家睡得著了。」

兩人正在敘話,郎中來報陳平求見,劉邦下令他入見,陳平跪倒塵埃,道:「臣退而思之,覺得灌嬰和周昌所言有理,韓信可貶謫而不可殺,現在皇上你子年幼,昆弟年少,又沒有什麼建樹來服眾,所以,臣請皇上可以擇子弟強力者為同姓王,不過,封地決不能太大,就比如韓信的楚地,那是當時皇上想拉攏韓信、黥布、彭越等人來會戰垓下之圍,不得已才封了從陳縣以東,直至大海那麼大的地盤,那是萬萬不可的,那樣只會弱化中央,不如可以分其地而封之。」劉邦贊道:「好,朕就聽你的。」陳平鬆了一口氣,又道:「另外一件事兒,就是請皇帝降罪陳平,陳平之於韓信,確實是藏有私心,難辭其咎······」劉邦一揮手道:「這個你就別說你,先回去吧,朕明日臨朝自有處斷。」陳平聽了,只有和周昌一起默默告退。劉邦回見戚夫人,讚歎道:「戚兒,你可要記得,日後這個周昌可以託付求助,說實話,朕尤其懼畏他,不是怕他這個人,而是他的直言剛正。」戚夫人盈盈一拜,輕聲道:「皇上,臣妾理會了。」

次日,皇帝臨朝,加恩釋放韓信上朝,使左相曹參宣讀詔令,詔書曰:「楚王韓信擁兵自重,僭越軍權,特革除其楚王之位,貶謫封為淮陰侯,住回原來的楚王府,暫留京城反省思過,將其國楚地裂土而三,封皇弟劉交為楚王,都彭城,王淮西三十六城;大將劉賈收服楚地建立大功,論功封劉賈為荊王,王淮東五十二城;長王子劉肥為齊王,都臨淄,曹參為齊相國,遷傅寬為齊右相。故燕王臧荼叛逆伏誅,燕地必須要使王鎮之,朕以為大將盧綰功高,論功封為燕王,都漁陽,備軍東胡。」這時候,樊噲坐不住了,出班道:「臣以為,盧綰去做燕王,憑啥啊?為什麼?人家天下人不會說你皇帝因親近人太偏心了嗎?」劉邦聽了一時有些尷尬,心中暗罵:「你這屠狗賊,明明是你不服人家盧綰,還抬出天下人來壓制朕,真是可惡可惱。」正在想這怎麼說呢?一邊陳平飛快出來解圍了,道:「臣以為大將軍盧綰功高,皇上首義之時,臧荼最早追隨朕左右,用在場所有人無人能比的最多家財養軍,論功封為燕王最合時宜。」這一來,說到點子上了,大家立刻噤聲,韓信、劉賈、盧綰趕緊出班謝恩。

最後,劉邦親自宣佈道:「朕今天宣布,和陳平剖符,恢復戶牖侯之位。」陳平賣乖道:「此非臣一人之功也。」劉邦訝怪道:「戶牖侯,明明是你一人的奇謀,幫朕建立奇功,你怎麼還謙虛遜謝說是別人呢?朕不信。」陳平再拜,道:「要是沒有魏無知,臣怎麼能為漢效力,能給皇上進言呢?」劉邦讚歎道:「陳平,難得你富貴不忘本,好,朕重賞你的恩人魏無知。」下令招魏無知領賞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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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宮斗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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