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險虎符暗計離鍾離 爭京師天威孫叔孫(下)

第8章 險虎符暗計離鍾離 爭京師天威孫叔孫(下)

張良出班,奏請道:「丞相之言差矣,洛陽雖有此固,但是其中太小,為郡縣之都有餘,為我九州大國之都不足,洛陽縱橫不過數百里,田地薄,容易四面受敵,此非用武之城也,不足以震天下,所以臣覺得還是婁敬之言有理,請婁敬往下繼續細細言之。」

婁敬陳述道:「一國之都,是穩定天下的根本,必能鎮天下之中樞,守社稷之命脈,薈萃天下之美,以為天下之重,不可有絲毫之輕忽。陛下建都洛陽,本義是以為周朝因為建都洛陽而強盛,孰不知現在和古代的周朝不同。周朝的先祖是后稷,一直傳到周文王,那是累積夠了盛德的名望和人氣,而陛下你和你的群臣們都是起於草莽,是編伍老百姓的人家,你取代秦朝立國,和周朝取代前朝的商朝根本就是兩回事兒。

周成王、周公建都洛邑,那是因為此地是天下之中,便於諸侯納貢朝拜,他們只不過是在前人已經建立好的國家基礎上,以德致人而來,用不著憑藉險阻,屯戍一兵一卒,八夷六國之民沒有不賓服的,各自效其貢職。但等到了後期周朝衰落的時候,天下沒有一個人來朝貢,周朝也沒有辦法,為什麼?這不是說這時候周朝德薄了,只是形勢變弱了而已。」

婁敬一番話說得劉邦頻頻點頭,問:「那朕為什麼放著現成的都城不住,偏偏就適合建都關中呢?要知道現在關中屢遭兵革,連前朝京城咸陽等城池多數成為廢墟,要去立都的話,就得重建,這又勞民傷財,要多難有多難,值得嗎?」婁敬答道:「今陛下起兵豐沛,和項羽爭天下,使天下之民肝腦塗地,而想將自己自比周朝成康之時,臣竊以為不祥,而關中地方有地勢取勝,臣請留候張良以地理細細言之,這就好比是扼守天下的頭顱,再來鉗制天下的後背和脖子一樣自然而然。」

大家接著又把目光投向張良,張良最後出來總結道:「關中左有崤山函谷關,右邊有隴原和蜀地,沃野千里,背倚靠三面險阻,獨有向東方一方開門,往東能控制諸侯,即有變數,順流而下,足以保障有根據地,此所謂金城千里,天府之國也,而故都咸陽新城更是獨得天厚,它又在關中形勝之中,成了重中之重,取中之取。在當今國家初立的這樣形勢下,更應該擇地建都關中新城,此後必定將是漢一統大治天下之本。」劉邦聽了大聲叫好,道:「朕決定遷都關中新城,只是新城是前朝故都,被項羽殘滅,都是廢墟,也住不得了,現在朕命丞相蕭何、大將傅寬、靳歙為將作少府,立刻進入關中先去營建國都新城,待到國都建好之日,我們滿朝再擇吉日遷都,完成萬年大計好了。」

婁敬又道:「臣以為我們營建新的國都,在咸陽舊址不好。一則清理起來難度大,還不如重建一座城更容易,另外前朝覆滅之地,也不祥,名為新城,也不慎重,請皇上三思而後行。」

張良道:「婁敬說得對,臣細審地圖,覺得在渭水之南,故阿房宮之北,昔日朝廷興樂宮舊址重建主宮最好,只是秦的主宮名為咸陽宮,我們不宜再用,需要請皇帝重新命名新的名字。」劉邦道:「好,這地兒本名長安鄉。是始皇帝之弟封號,朕就沿用定名新城為長安,寓意長治久安,主宮名長樂宮好了。婁敬新入在職,便勤於國事,有建言利於國家,固我大漢千秋基業,朕必定要論功封賞,特封婁敬為奉春君,以為眾人旌表。」婁敬趕緊拜伏在地叩謝大恩,群臣一聽,頓時歡欣鼓舞,高呼萬歲。

劉邦紅光滿面,又道:「眾卿家,俗話說好事成雙,朕曾許諾趙王張耳,要將朕的女兒魯元公主嫁他為兒媳,現在公主將要到了及笄待嫁之年,朕乃天子,當一言九鼎,豈可失信於天下,所以,朕今天當朝宣布,朕招當今趙王張敖為帝婿,請叔孫通擇吉日定婚,大赦天下,遍賞群臣,詔令舉國同樂三日,賞賜百姓九十歲老者羊酒······」劉邦話還沒說完,洛陽宮成了歡樂的海洋,群臣齊刷刷跪滿,高叫:「賀喜皇帝。皇帝萬歲,萬萬歲!」

張敖本有庶妻美人和庶子,但在古代這又有什麼關係呢?正妻位置留給公主就名正言順了,便出班跪行而前,已是涕淚橫流,大禮不起,道:「兒臣謝皇帝天恩,願得萬死以報陛下······」這時候,還有兩個人更是無話可說了,一是張良,另一個是項伯項纏,鴻門宴上前夕,張良作伐讓眼前這個皇帝劉邦,信誓旦旦約婚姻於項伯之子,如今就扔掉舊鞋子一樣不帶一言半語就毀約了。「什麼『朕乃天子,當一言九鼎,豈可失信於天下,』豈不是睜眼說瞎話嗎?劉邦啊,你這是一個女兒要許幾家啊?」項伯那個委屈啊,猶如滾滾長江東逝水,可現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敢說什麼呢?還是選擇性忘記保住小命要緊。張良用雙眼餘光偷偷瞄了項伯一眼,心裡勸慰道:「項伯啊,你認命吧,自古皇家之女,都是用來政治聯姻的,誰叫你過了利用保質期呢?」

接下來,劉邦忽然擔憂起來,又問:「朕自從做了皇帝后的這一段日子,根本就沒有睡過囫圇覺,眾卿家知道為什麼嗎?」樊噲急問道:「皇帝此言令臣等要出一身汗,請陛下說出來,臣等受教,就是遠在天上地下,立刻就去拚命。」劉邦頷首道:「那這就好了,項羽餘黨鍾離昧、季布等,朕一直下令緝拿,到現在都沒消息,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難道他們遁地了?眾卿家誰來解釋這是為什麼?」劉邦一句話立刻讓大家集體失聲,難堪不已。

就在這時候,謁者釋之來報:「陛下,你真是洪福齊天,你剛一憂慮此事,就有了相關此事兒的好消息,盧綰的來使到了,他說是奉盧綰、劉賈之命,有項羽餘黨鍾離昧的重要消息奏上······」劉邦雙眼瞬時放光,急叫:「快讓他進來!」不大一會兒,盧綰使者范齊入見,奏道:「臣奉主公盧綰和大將軍劉賈之命,來覲見皇上,特來相告,鍾離昧現在投在楚王韓信麾下,請皇上授命該如何定奪?」劉邦聽了渾身一震,驚叫一聲:「啊······」就沒了下文。整個漢殿頓時躁動起來,群情激昂,樊噲大聲叫:「皇上趕快發兵坑殺這個豎子,樊噲願為主將出征。」皇帝竟然默然無語。

張良轉問樊噲道:「舞陽侯你能一戰平定韓信,在萬軍中坑殺鍾離昧嗎?如能,上一回御史大夫寺已然擒拿下在京師手中沒有執掌軍隊的韓信,那麼好的機會,怎麼還放了他?反而要等到現在他歸國以後,手握重兵的時候,才麻煩出手討伐他呢?」樊噲聽了一愣,不知道如何回答,他在心裡明白韓信是什麼分量,鍾離昧是什麼對手,他實在是沒有十分的把握,頓時惶恐得沒有話說了。這時候,劉邦心裡明白,張良又是有所為,有所不為了,為了不浪費時間,他轉而盯住陳平。

陳平回道:「陛下,事實上是你派出的兵精不能超過楚,將才不能超過韓信,決死之心不能超過鍾離昧,那樣,現在舉兵攻之,是催他反叛,竊為陛下感到危險。不過,反過來要是能不戰而勝,借韓信之手,斬殺這鐘離昧這種死士的話,則可以震懾天下群雄的兵馬,臣獻一計可為之。」劉邦一笑,急急下詔退朝,將那陳平請到了後殿,計議去了。

這一天,韓信正在楚王宮中讀兵書,部將高邑來報:「潁陰侯灌嬰來了。」韓信一笑,起身仗劍道:「本王知道他們遲早會來的,所率多少兵馬?是不是驃騎軍精銳全出了啊?」高邑笑答:「大王陛下,這回你想錯了,灌嬰將軍只率數十個隨從,連甲胄都沒穿,全部都是深衣冠帶,不像是來辦事兒,倒像是來遊山玩水敘舊情的。」韓信回道:「啊?有這等事兒?那就快快請進!」不大一會兒,灌嬰被迎了進來,放眼四顧楚王宮的軒昂殿宇,嘖嘖稱奇道:「到底是王者榮耀啊?」韓信笑問:「灌嬰,你是來有何公幹啊?」灌嬰苦笑道:「楚王怎麼這麼看我呢?灌嬰本是前朝的降將,當初能做上中大夫和驃騎急先鋒的位置,全部都是你力薦,後來,臣追隨你一路定魏、趙,滅強齊,直到垓下之圍,到現在做了這個潁陰侯,都是仰仗大王提攜,今天來看看昔日帥主,不應該嗎?」韓信搖搖頭道:「此一時,彼一時也,你現在是漢家重臣,多少國家大事要辦?沒有事兒你大老遠從京城洛陽跑過來幹嘛?既然有此交情,那就更不要浪費時間,明說了吧。」

灌嬰笑道:「大王聖明,你說得也很對,我作為你的舊部下,確實是因有關乎生死的要緊事兒趕來,不過這事兒太機密了,只能我們兩個人知道,要不然,敗矣!」韓信問道:「任誰也不能知道嗎?」灌嬰無聲的點頭肯定,韓信便親自出去安排,屏退所有人,最後,兩人相對席坐在密室里,韓通道:「現在絕無第三者了,請灌嬰明言。」灌嬰便從衣懷中小心翼翼的拿出一份絲帕密信,遞與韓信,道:「大王請細細看吧。」韓信展開,細細審視,讀出聲來道:「······楚王韓信蓄養鍾離昧等項羽首惡餘黨,必為禍亂,皇帝不日將請盧綰、劉賈用兵征討之,臣周紲特來相告故鄉人盧綰你早作籌謀······」韓信看到這裡,對灌嬰用眼神在問:「這是怎麼回事兒?」灌嬰答道:「臣近來突然在不明皇帝意圖的情況下,奉命調動楚地彭城,在途徑雍丘巡邊武備的時候,奉上峰之命稽查一隊模樣鬼鬼祟祟的詭秘商人,截擊搜查出來了這封信的,最後我們證實這個假冒的商人就是劉邦近臣周紲的家臣。現在情況很清楚,皇帝知道了你私自包庇蓄養鍾離昧,所以要調兵來討伐你。我們是故人,灌嬰受大王厚恩,不得不先來相告,再報與皇帝,請大王為了自己的封地、前途、命運三思,不要惹禍上身,甚至於得殺鍾離昧,對皇上顯以自信。」

韓信回道:「鍾離昧在我這裡不假,但我們是多年的故交,鍾離昧曾有恩於我,我安能去出賣他?」灌嬰一拜道:「這事兒自己做主,灌嬰·只是請大王自作主張,再三思量臣的勸諫,臣身負使命,即行告辭!」說完要去,韓信留不得,還了密信,親自送出下邳城,目送灌嬰離去,一直消失在視野里。自此後,韓信多了一樁帶血的心思,猶豫不決,再三權衡,見了鍾離昧別有一番以前沒有的殺機,從此之後,昔日單純的情誼蒙上陰影,更多的是功利存亡的考慮,生出了必要的時候,不顧小節,犧牲鍾離昧自保楚王之位的惡念來,深深埋下了禍根,說到底就是他讓灌嬰給動搖了。

再說叔孫通率領群儒歷經三個月的皇帝禮儀演練,自感已經煉成,即來覲見皇帝,奏道:「臣奉皇帝詔令,在演禮苑和大王子、群儒等悉心苦練,今已煉成,特來奏請天子且試之。」劉邦贊道:「好,先生你辛苦了,朕即下詔書,從明日起一律依照禮制上朝,讓朕試一試這真命天子是啥樣滋味兒,」即在臨朝的時候,口諭:「從明日開始,依照朝廷禮儀上朝,眾卿家明日五鼓即來,頭晚上都給我沐浴熏香,不得輕慢,有違令者,依律嚴懲!」群臣便得令而去。

次日,平明時分,文武群臣早就恭候在洛陽南宮外的朝房裡肅然恭候了,氣氛一改先前的散漫,相當正式,叔孫通讓大謁者張釋之,中涓石奮來具體實行。釋之導引文武分列兩班,依照王、侯、公、伯、子、卿、君爵位依次進入殿門,宮廷中陳列車騎,設立廷尉虎賁士卒打起各有標誌的旗號。石奮傳言一聲:「趨!」則群臣聽了,用碎步走進。只見大殿上的台階上肅立列隊郎中百人,都是屏聲石頭俑叢林一樣。

武將這邊,功臣列侯,諸將軍史、軍吏,依照爵位高低站立西邊,面朝東向;文官自丞相以下列隊站在東方,面朝向西。大行寺設立九個宦官傳令,齊聲宣告:「天子臨朝!」於是,皇帝這才在群臣們的苦苦恭候中,乘車輦出了宮房,立刻,郎中令、中常侍、給事中一同放聲傳警:「天子已至,肅立!」

此時洛陽宮中,有一個宦官名喚籍孺,此人年少,喜歡粉妝,扮相塗胭脂,黛娥眉,比女人還女人,裝怯弱,扮可憐,高,實在是高,一坨小鮮肉也,在劉邦面前狐狸騷味,一來二往,劉邦把他當成男戚夫人,親自提撥這個只會人妖術的無才佞人做了宦官頭兒,原來趙高做過的官兒——郎中令,這會兒出得台來親自導引諸侯王以下,六百石以上的官吏依次上前奉和。在這樣等級森嚴的氛圍中,昔日散漫的朝廷作風一掃而空,整個群臣無不震恐肅敬。到了完成禮儀之後,郎中們奉上法酒,全部都在俯身低頭,等待群臣依照尊卑等級依次取了法酒為皇帝上壽,依照華夏習俗,九為最高的數字,酒觴九行,大謁者釋之才傳令:「罷酒!」

執禮過程中,樊噲這個粗人,頓時手足無措,忘了東西,正要笑問,御史大夫周昌過來,冷言一聲:「舞陽候隨我引去,後殿再習禮儀。」樊噲欲要抱怨,一看這氛圍,趕緊乖乖隨周昌帶離。群臣一見天子要臣樊噲都被不合規矩被帶離,誰還敢喧嘩失禮。一直到禮畢,劉邦喝令郎中令宣布退朝,這才去見樊噲。

劉邦見了樊噲,笑問:「我這皇帝今天當得如何?」樊噲一吐舌,叫道:「娘的乖乖,嚇死我了,我什麼也沒看到,也不敢顧盼,手腳也不聽使喚,反正是以為天上上帝在座上,不知道是你皇帝在也。」劉邦大笑道:「他娘的,我劉邦今天才知道做皇帝的尊貴也。當然啊,除非是有大事兒年節什麼的,平時大家都是兄弟伙,就不要那麼麻煩了。給朕把叔孫先生召來,朕要好好賞他。「郎中宦官急去,將叔孫通招來,叔孫通未知凶吉,一見天子私見,有些發憷,一見就匍匐在地不敢動,聽得劉邦笑道:「朕都問過子房了,這官制挺複雜的,朕也理不清,就說干你這一行的,最高官就是太常,那就你來當好了,另外一個事兒,朕就比誰都清楚了,那就是要賞你多少錢吶,賜你五百斤金子,都給你拿來了,一會兒讓宦官給送到府上去。」

這時,叔孫通退而再請,道:「建此功者,並非臣一人之力,請上普降恩澤,將這些賞賜分賞臣的左右諸人,以彰顯皇上仁德。」劉邦聽了有些不耐煩了,道:「好了,那你就去作主吧,你愛怎樣就怎樣好了,你們這些儒生就是有些麻煩。」叔孫通不放棄地進言道:「諸弟子儒生隨臣久矣,與臣共演習禮儀,經歷了臧荼之劫,請陛下量才用之。」劉邦點頭道:「如今國家正值用人之秋,有人就有世界乾坤,他們全部用為郎官好了。」叔孫通這才拜謝而出,回到演禮苑,將所得的賞金盡數分給手下,並對他們宣布:「諸位治學半生,隨本博士起伏跌宕,今天總算是得了結果。皇上開恩。賜列位為郎官,日後自勉,自己造化去吧。」孔豐為首的諸生歡天喜地道:「叔孫先生真聖人也,知當世要務,不負師父這一稱謂。」自是功成圓滿,解散了演禮苑,皆大歡喜。

劉邦送走叔孫生,正要退而去找男寵籍孺廝混,忽然,太僕夏侯嬰進來急報道:「都尉陳平求見皇帝······」還沒等到他說完,劉邦振奮躍起,笑道:「好了,朕這個皇帝終於又要睡一個大大的安穩覺了,這一回,他跑不了啦,終於,輪到他了······」也不知劉邦所謂的他是指誰?也不知道他又要這對這個人下什麼狠手?也不知道這一回又是誰的血來染他的宮陛?欲知後事如何,敬請閱讀第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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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宮斗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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