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淡藍色的女孩(一)
整理完桌面上的卷宗,琳看了眼牆壁上的掛鐘,時針停留在十二刻數的右側,不知不覺又是一天。
轄區內的事務繁忙,大大小小的案件都要備案,記錄在專用的單子上,然後存到檔案室,以便日後的不時之需。
關於那起失火和暴走的案子,今天仍然沒有太多的收穫,那一晚上過去后,有關那件事的線索就像暴雨過後的天空,空白而透明,不著痕迹。
那個夥計也不見了,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怎麼找也找不到他的影子。
據說是回老家去了,畢竟被大火燒焦的人是他的親叔叔,農家人一般比較傳統,講究落葉歸根,再怎麼著,也得將遺骨帶回祖墳,讓死者回歸到列祖列宗那裡去。
還有一件比較傷腦的案子就是早上發生在街頭的一起鬥毆事件。
兩個懶漢在吃早餐的時候一邊爭論咸豆腐腦和甜豆腐腦到底哪個好吃,一邊大打出手,最後不僅嚇跑了所有的客人,還把早點攤的老闆也給扯了進去。
三個大男人糾纏在一塊,打得頭破血流,不可開交,趕到現場的巡警花了好大的力氣才勉強將他們三人分開,死死地壓制住,分開送回局裡。
在警察同志的督促下,仨人經過一番談心談話的教育以後,決定言歸於好,同意認同飲食文化的主要理念志在博大精深,不管是咸豆腐腦,還是甜豆腐腦,各自都有各自的可取之處。
同時,攤子老闆表示,咸甜豆腐腦的紛爭不過是外行人才會留意的小兒科問題,而真正懂內行的人則會注重的是香菜...例如,一道菜該不該加入香菜,或者是,香菜是否有其存在的必要性等云云。
就在他大聲扯皮的時候,兩位豆腐腦仁兄便識趣地散開了。
他們百無聊賴地打量警局辦事處的四周,其中一位偶然間瞟見某張放置在角落裡的畫像,先是愣了一下,然後自覺地走了過去,拿起那張紙,仔細端詳。
他看了有好一會兒的時間,直到是確認無誤后,才走過去,拉住某位剛好路過的警官,問這是不是懸賞令,找到這倆印在紙上的小孩,是不是可以領錢?
警官看了看,讓他們在這裡稍等,找到正呆在檔案室里的琳,跟她說,有人好像是見過她要找的人。
等待的時間裡,午後的陽光恬靜溫暖透過綠色的紗窗,鋪滿陽光的走廊里,身穿淡藍色警服的女孩邁著碎步走來。
硬質的鞋底踩落在瓷片上,清脆而有力地發響,柔和的光線灑落在女孩的臉上,勾勒出她的輪廓,折閃出一種既堅硬又柔軟,彷彿水晶般的色澤。
豆腐腦的支持者們頓時看直了眼,下意識地屏息挺胸,就像是即將要上前線的士兵,擺出一副嚴陣以待的派頭來。
琳禮貌性地笑了笑,抱著筆記本和筆,坐到桌台的後面,還沒等她示意,熱衷於咸豆腐腦的仁兄便率先開了口。
他說,今天早上確實在早點攤那兒見過畫像上的那兩個小孩無疑,看起來挺老實巴交的兩個鄉下孩子,但沒想到,竟如此闊氣,專門請來一駕黑色馬車停在攤子邊上,呼啦啦地就把他們倆給接走了。
甜豆腐腦仁兄接過話茬說,單看面相,還真沒料到他們家中竟會如此闊綽,那可是精工製造的車廂,上面畫滿了唯有神師方能看懂的紋理,不過小生雖是不才,但恰巧對此略有耳聞。據聞那是為了適應風速而特地鐫刻的流線型紋理,在駿馬的力度全開的情況下,甚至還能追上北風的流速!
他接著說,此等馬車當真恐怖如斯,一看便知絕非凡品,即便是放眼全城,也是鳳毛麟角的存在!
他感慨連連,雙眼難掩火熱,言語里不時流露出幾分濃濃的艷羨。
琳報以禮貌性的微笑,她手執著蘸墨的筆,埋著頭刷刷地寫,盡量將甜豆腐腦仁兄的話都記錄下來,也不管有用還是沒用。
也許是不信命的緣故吧,無論對什麼事,她都是這樣謹慎,認為世界並不存在絕無可能,她不想,也不願意認輸,不想敗給虛無縹緲的命運。
叔跟她說,每個人的命都是難以逃避的,生命中遇到的那些人那些事,其實都是在出生那一刻便已預先安排好的。
這世界並不存在什麼意外,某個人都會有自己的開始,也會有自己的結局,而結局是預先安排好的,從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經是註定的,一生當中的所知所見,還有那所有看似偶然的相遇,其實也都是早有註定的。
人類不過是上帝劇本里的一個牽線木偶,順其自然地出生,順理成章地死亡,無論再怎麼樣掙扎,也無法掙脫命運的擺布。
活著,難免像是一個不可解的詛咒。
她不喜歡這個詛咒,她還是想解開這個詛咒,也就是掙脫所謂的命運,這就像童話故事裡的那些正義的夥伴們,只要心中始終堅信著正義,貫徹正義,最後就一定會扭轉一切的不可能。
如果一個人想要做好一件事,只要付出足夠的努力和細心,那就一定可以做好那件事,就那算是被迫施加在身上的命運,也可以依靠自己的雙手,將其擺脫。
她是相信的,是那樣的堅信著,以致於不想錯過絲毫。
甜豆腐腦仁兄說完以後,咸豆腐腦仁兄便立馬接著說,在吃早飯的時候,隱隱約約地偷聽到他們在說些啥神師啥神術的事兒,但是沒太留意,覺得不過是小孩子吹牛,仰慕某位神師大人而已,開什麼玩笑,要真是神師,犯得著去哪種破地方吃東西么?但後來看到那架大氣的馬車跑向東方之後,我才發現自己好像是錯了,如果沒記錯的話,那裡好像神師學院的方向。
東方...很有可能...大概...神師學院。
琳手裡的筆仍在刷刷地寫。
這時候,站在警局辦事處另一邊的早點攤老闆似乎認為自己被疏遠了,也跟著湊了過來。當他瞅見桌面上那張圖像后,樂呵呵地笑著問,嘿,好傢夥,這不就是今早吃白粥油條還給大鈔的兩位大少爺么?
聽到這句話,琳心裡一動,手中的筆隨之停頓了一下,她抬起頭,微笑地請問這位中年老男人,能不能把他們付過的那張大鈔拿出來看一看,如果不要介意的話,她願意用等額的零錢兌換那張大鈔。
老闆樂呵呵地點點頭,滿口應承,心說,哎喲媽呀,這警察局原來這麼便民,居然還有兌換零錢的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