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尋找出路者

唰唰，掃帚依然在一下下有節奏地划拉著地面，彷彿無休無止。代達已經累了，他沒想到打掃校園是如此這般耗費力氣，他感覺這比打仗還累，關鍵是無聊，單調地重複加劇了疲勞的速度。代達停了下來，走到藍球架下，靠著它休息，順便思考尋找靈貓的事。不知為什麼，代達產生了一種直覺，他覺得如果能夠搞定靈貓這件事，那麼自己手足的事便也會迎刃而解了。雖然現在靈貓已經近在咫尺，但代達知道，差之毫厘失之千里，目前看來近在眼前的也可能最終遠在天邊。

「代達！」

這一聲呼叫將代達的心思拉回到現實來，他看見吳所謂正在向他歡快地跑過來，搖晃著她的不成比例的大腦袋。這孩子真是沒禮貌，少家教就是這樣吧，代達心想，如果她是自己的親生女兒，真不知要怎麼管教，還好她不是自己的親生女兒，不是自己非得擔負的責任。

「代達！」吳所謂跑到代達跟前，仰著大腦袋沖他說：「第五顆果子熟了，多投讓我來問你，你是現在就回去看看，還是工作完了才回去看？」

第五顆果子熟了，這麼快，代達心想，這果子怎麼熟得越來越快了？第三、四顆就不是什麼好果子，這第五顆，還是不著急吧，這麼想著，代達對吳所謂說：「我幹完活兒再回去看吧！伊洛在幹什麼？為什麼它自己不來？」

「多投在做飯，沒空！我走啦！」吳所謂說完，又搖晃著她的大腦袋，向教學樓蹦跳而去。

吳所謂蹦躂到二樓的時候，看見一個女孩獨自站在走廊中，吳所謂沖這女孩笑笑，因為她知道這女孩的體內寄宿有鬼魂。凡是鬼魂，吳所謂都覺得親，在她看來，多認識只鬼多條路，這是她被百鬼養大的過程中總結出來的。

尤林佳見一個小孩子沖自己笑，笑得好像跟自己，哦不，應該說是倪歡，很熟似的，便問：「你認識我？」尤林佳。

「我叫吳所謂！你叫什麼？」吳所謂反問。

「我，我叫倪歡！你不認識我，幹嘛沖我笑？」尤林佳。

「你叫倪歡，我叫吳所謂，我們已經認識啦！」吳所謂說著，走過去學著倪歡的樣子，靠牆站在倪歡的身邊。「給你看樣好東西！」說著，吳所謂張嘴嘔出一枚血符來，這是她從代達那兒『撿的』。

「這是什麼？」尤林佳從未見過這東西。

「你沒見過嗎？這是換靈符！」吳所謂。

「你怎麼會有這個？」尤林佳。

「我是鬼娃，最棒的靈媒！你要是有什麼需要，可以來找我啊！這個給你！」吳所謂遞給尤林佳一根軟軟細長的肉狀物。

「這是什麼？」尤林佳好奇地拿過來瞧。

「這是我的LOGO！」吳所謂。「你拿著它，以後有需要，聯絡我哦！」

「可這到底是什麼？看起來怪怪的！」尤林佳。

「這是我的魔鞭！」吳所謂心想，這是耗子尾巴，但我當然不會告訴你啦，不是我要騙你哦，而是真相不美好，撒謊比較美好，你比較不會嫌棄。

「你怎麼站在這裡，不在屋裡待著？」尤林佳與吳所謂正聊著，藍美回來了，手裡提著外賣。

「哦，這小孩挺有意思的，我跟她聊會兒！」倪歡。

「有什麼可聊的，都不認識！來，進屋來吧，我買了你愛吃的！」藍美口中是這麼說著，但心中當然清楚，自己是認得吳所謂的，還見過不止一次，只不過前兩次分別是兩張皮囊，而現在自己披著第三張皮囊，那小孩應該沒有辨認出自己和前兩張皮囊里寄宿的鬼魂靈是同一隻的本事。不過也正因為她知道吳所謂是鬼娃，有許多鬼見識，所以豐紋擔心尤林佳跟吳所謂接觸會讓尤林佳變得不大好掌控。

「那小孩子都跟你說了些什麼？」進屋之後，豐紋邊將外賣打開擺放好，邊問尤林佳。

「沒說什麼！」尤林佳敷衍地回答，正如同她生前敷衍爸媽那樣，只是那時是有愛的，而現在只是為了能夠繼續在陽間待著。

「那你手裡拿的是什麼？是那小孩給你的吧？」豐紋。

「嗯！」尤林佳。

「你那麼愛美喜潔的孩子，怎麼會接受這個東西？」豐紋。

「這個東西怎麼啦？」尤林佳。

「你看不出來，這是一條老鼠尾巴嗎？」豐紋。

「啊！」生前愛美喜潔的尤林佳雖然死了，依然保持著生前的習慣感覺，它用力地把那老鼠尾巴甩到了遠遠的地方。「真噁心！她怎麼給我這個呀？」

「你呀，少跟那孩子接觸！那孩子一看就是基因劣等，撫養差勁的出身，她靠近你無非不過是為了沾你的便宜！象這樣的小孩，滿肚子壞水，分分鐘把你賣了，你還替她數錢呢！」豐紋。

「一個幾歲大的小孩子，有那麼可怕嗎？」尤林佳。

「你知道她是百鬼養大的孩子嗎？別看她年紀不大，打出生就在鬼圈裡混，比你更懂得鬼圈的門道，說不定比我懂得的都多，你可別小瞧她！」豐紋。

「知道啦！」尤林佳說著它生前慣常應付豐紋說的話，只是那時候它以為它們是母女，現在它清楚，它們不過是互相利用的兩隻鬼。

「佳兒！」藍美走過去將倪歡輕輕攬入懷中。「佳兒，媽媽說的都是為你好！雖然現在我們母女都已是鬼了，但即使是鬼，我們也還是一家呀！」抬手輕輕地撫摸著倪歡的頭髮，嘆口氣，柔聲繼續說下去。「佳兒，我跟你爸爸現在有些誤會，所以很多關於你爸爸的事，我不好直接插手！你要幫助媽媽和爸爸呀！這樣我們一家人以後還是有很大可能再團聚的！佳兒！」

「嗯，我知道了，媽你放心吧，我會幫助咱們一家團聚的！」尤林佳盡量保持著平靜說。

非常溫馨和睦的母女對話之後是平靜的晚餐。但平靜是表面的，實際上每隻鬼都各懷心思。在這心思之中，母女兩個都想到了隔壁，女兒想到了隔壁的鬼娃，媽媽想到了隔壁的代達與多投。豐紋知道代達是與藍美相熟的，但這次再見並不見應有的熱情反應，而是仿如陌生人的不理不睬，這讓豐紋覺得奇怪。至於多投，豐紋想他既然還跟著代達，那麼體內寄宿的就一定還是鬼伊洛。反過來，豐紋覺得伊洛也應該推斷的出藍美體內寄宿的是自己，也許它告訴了代達，所以代達也便就知道了真相，故而對自己仿如陌生人。當然豐紋是怎麼也想不到，代達根本看得見它這隻鬼。

這次再見，代達與藍美彼此毫無興趣，所以自打見面以來，代達與藍美是各自緊閉房門，互不干涉。此刻代達遲疑的腳步打樓梯口傳來，終於打掃完操場的代達正在上樓中。說實在的，代達心內對這第五枚果子是既期待又畏懼。經過了第三、四枚果子的整蠱，代達真不知道這第五枚果子里會蹦躂出什麼鬼東西來，對自己是有助益還是有損害。

雖然代達在進入教室前就已充滿了戒備，可走進教室所看到的還是在他的意料之外。教室里有兩顆大珠子在半空中飛，一顆赤紅，一顆雪白。

「哪兒來的這兩顆珠子？」代達一關上教室門便問。

「那顆紅色的是第五枚果子里蹦出來的，那顆白色的是第六枚果子里蹦出來的！」多投說。

「怎麼第六枚果子也成熟了嗎？」代達吃驚地繼續問。

「是啊，第五枚果子剛落沒五分鐘，第六枚果子就落了！而且我把它們放在茶几上沒管，不知怎的，它們自己就從果殼裡蹦出來了，還在這裡飄來飄去的，不能安定下來！」多投。

「怎麼會這樣啊？你問娃娃了嗎？她怎麼說？」代達。

「娃娃說，她之前見過有誰把陰間的鬼魂靈化作過一些小物件的樣子帶到陽間來，這兩顆珠子有可能是來自陰間的鬼魂靈，被它們的主人變形壓縮后，裝在這兩枚果子裡帶到了陽間來！」

「那就是說，這兩顆珠子很可能是陰間的鬼魂靈？可是先生為什麼要給我兩隻鬼變得珠子，這對於我找尋靈貓有什麼用呢？」代達盯著這兩顆亂飄的珠子，感到先生在給予自己的這七枚果子里的用心真是詭異。如果真如吳止所說，第三、四枚果子中的那些探針是為了偵探出靈貓的下落，那麼這兩隻鬼是為了什麼呢？也許吳所謂知道答案。這樣想著代達問：「娃娃呢？」

「她出去玩了！我現在去叫她回來吃飯！」多投。

「嗯，好！」代達說罷，在講台邊放著的蒲團上坐了下來歇著。

多投拉門出去找吳所謂回來吃飯。教室里剩下了代達一人，他仔細觀察那兩枚亂飄的珠子，突然聽到有聲音在對他說話。

「代達！」一個聲音說。

兩顆珠子也似乎聽到了這個聲音，朝窗口飛去。代達的目光也隨著兩顆珠子的行動軌跡向窗外看去。

窗台上，先生的那隻極樂鳥停在那裡，它再次開口對代達說：「明早去崇明醫院挂號，掛內科一！」

「為什麼？」代達邊走向窗口邊問。

「你就照我說的作吧！」極樂鳥。

「先生是叫攀宇嗎？」代達問。

「是！」極樂鳥答。

「你叫我明早去醫院到底是為了什麼？」代達。

「你的手足找到了！」極樂鳥。

「我的手足！」代達。

「你影子靈魂的手足！」極樂鳥。

「真的！」代達開心起來。

「所以你明早要去崇明醫院，記得掛內科一！」極樂鳥。

「好，我一定去！可是這兩顆珠子？」代達還沒有問完。

「帶著它倆一起去醫院就是了！」極樂鳥。「我不便久留，走了！」

代達目送極樂鳥越飛越遠，感到了希望帶來的歡樂，心想，只要解決了自己手足的問題，那麼自己就可以重獲自由，離開這裡了。

夜色盡染了子遠城，由於街上的路燈系統還未恢復，所以街邊店鋪的燈光就顯得特別的明亮耀眼。斯塔已經回到了他的店中，依然沒有客人，這讓他只能坐在店中發獃。他不明白，這子遠城最繁華之地，怎麼竟然沒人光顧呢。從書包里掏出物理書來看，頭大，根本看不懂。店裡沒有客人光顧，物理書又看不懂，他的每一項事業目前都令他頭痛。斯塔索性關了店鋪門，想去自己店鋪所在大廈的後面去看看，他想去看看這條子遠城保存的最完好的一條正街後面的背街小巷長什麼樣，是否也象正街這樣完好無缺，光鮮亮麗。

黢黑的，狹窄的馬路，彷彿通往鬼域。如果把高樓大廈的正街比作造型完美走在T型台上的模特，那麼這些光鮮亮麗的模特後面被模特們高大身材所掩藏著的卻是普通的人們，既沒有非常的高大，也沒有精心設計的造型，是無法被放到T台上去展示的一群。主街後面的小街就是這樣一副模樣，低矮而殘破的小樓，被炸彈修剪的七零八落的散在著，大多同它們所在的街道一樣黢黑，只有偶爾的比七零八落更零星的燭光從某個已沒有玻璃的破窗中耀出它暗淡的火光來，以表明這主街背後的小街連居民家中電都還沒有修復。

這「風景」著實嚇了斯塔一跳，他沒想到那麼光鮮亮麗、完好無缺的主街後面的小街居然是這樣的。他以為完好主街后的小街也該是完好的，光鮮亮麗的大廈後面應該也是相應的光鮮亮麗的樓宇。然而事實與他的推測出入太大，讓他有一種被欺騙了的感覺。但是誰欺騙了他呢，是那完好的漂亮的主街嗎，還是他太過主觀的推斷？

在碎瓦礫上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腳幾乎崴到。沒走幾步，斯塔就決定退回去，退回他所屬於的光鮮亮麗的主街去。咔嚓咔嚓，建築垃圾在腳下有節奏地響著，伴著他回去的路程。

「你衣著光鮮走在舞台上，我衣衫襤褸龜縮小屋中！你活在光明幻彩的天堂，我活在昏暗混亂的地獄！我們的相遇，這是一個奇迹，這不是一個奇迹……」

驀地，隱約中，斯塔聽到歌聲。這歌聲因為遠而極微弱，但不知為什麼斯塔覺得這歌聲異樣動聽。回頭，斯塔向歌聲的方向望去，從黢黑里那幾點燭光昏暗的小屋中試圖分辨出歌聲的確切來源。

咔嚓咔嚓，斯塔返轉回身，踩著散碎的建築垃圾，高一腳低一腳地向他認定的歌聲來處尋覓過去。

走過了可憐的僅有的幾間燭影閃爍的窗戶，很遺憾歌聲都並不來自其中。直到走到黢黑的深處，斯塔終於感覺到歌聲大了起來，並在這相對空曠的黢黑中迴響。在這寂靜的夜，在這無人的街，這迷人的歌聲在殘破的矮樓與華美無缺的大廈的牆壁間迴響，回聲疊著回聲，別是一番風味。

終於，斯塔尋覓到了歌聲的源頭。那是一扇二樓的窗戶，黑乎乎沒有點蠟燭，歌聲從其中蕩漾出來，是一把少女的聲音，還伴著嘩嘩有節奏的水聲。在斯塔的想象里，這少女似乎在擦洗身體。斯塔之所以作這樣的聯想，是因為在沒錢的日子，他自己也是這麼樣來清潔自己的身體的。

嘩嘩有節奏的水聲停止之後，歌聲仍未停。斯塔聽到咯吱的拉門聲，接著是少女輕快的腳步，塔塔地向樓下而來。

不消幾秒鐘的時間，輕快的腳步聲已到了一樓樓門洞中。斯塔緊張地咽了口口水，定睛地睜大眼睛往樓門洞中瞧，黑乎乎什麼也看不見。不過沒關係，斯塔想，她很快就會從門洞中走出來，走過自己的身邊，那時，也許自己就可以跟著她，跟到一個月光沒有被大廈遮住可以朗照的地方，或是某扇有燭光閃動的窗口，自己不就可以看見她的模樣了嘛。

想到這兒斯塔臉上有了笑意，因為他幻想著，歌聲如此動聽的女孩長得也應該不賴。可惜斯塔的如意算盤並未打響，只聽黢黑中傳來潑水的聲音，嘩，啪。水潑到了地上的同時也潑了斯塔一身。對這意外的打擊，斯塔並沒有動，也沒有抱怨，只是在心裡輕輕發出了一個『靠』字，那靠字更多的是遺憾。

潑完水的她繼續唱著她的歌返回她二樓的家中去了，並沒有看見樓門外的黢黑中站著一個大活人呢。渾身被淋得濕漉漉的斯塔抬起頭來望向她的窗戶，看見火苗一竄，燭光亮了起來，並把一個碩大的少女的身姿投影到了窗口對面的牆上。在燭光搖曳中，斯塔從那碩大的影子上辨認出，她是個短髮的女孩子，身體的線條自然而流暢地扭動著，正在梳理著她的短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