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半份記憶
「叮~」
男孩無意識間放鬆手臂的力量,手中的湯勺與白瓷碗碰撞,發出清脆的響聲。
「……」
他的目光帶著些呆楞的意味直視著前方灰白色的牆壁。
「這……怎麼可能?!」
男孩發出聲音有些走調,他發現無論自己如何回憶,回想那一段記憶,都找不到自己的名字。
房間只剩下男孩一人,白閣千緒正忙著在晚飯的時間照顧其他孩子,至少在一段時間裡沒精力來管男孩,所以他也沒有必要裝作『失憶』給任何人看。
但『失憶』的這個說法用來描述他現在的狀況有些不準確,『殘缺』才是對他現在狀況的正確描述。
「我記得自己是誰,但卻不記得自己的名字?」
男孩感覺到疑惑,他的記憶似乎變得有些奇怪。
他記得自己是被父親一人養大,但卻記不起來與自己朝夕相處的父親的臉龐;他記得自己從小玩到大的朋友那操蛋的性格,但是記憶里的那個角落中都找不到朋友的身影;他記得自己23年人生里所學會的一切知識,但在記憶中就連在被神秘人砸中腦袋之前的早餐究竟吃了些什麼都想不起來。
「我……記得自己姓氏是林,但是……」
男孩靠在床頭冥思苦想著,眉頭都皺在了一起。
「後面的名字是什麼來著?」
揉著自己的腦袋,他在為了記起自己父親給予他這個人的名字而絞盡腦汁,只是結果卻與開始的情況沒有半點差別。
他只記得自己的姓氏是『林』,可在後面屬於他個人的名卻像是從來就不存在一樣,甚至連自己的名字究竟是單字還是雙字都沒有一點印象。
「到底是怎麼回事!」
男孩感到憤怒,他失去了代表著他這個人存在的證明,遺忘了自己那含辛茹苦的父親的身影,失去了自己用23年的時間構築起來的人生。
這份怒火止步在心頭,男孩的頭腦依然冷靜。
他尋遍自己腦海中的記憶,除過這具身體中殘留下來的,那些屬於『海澤』的記憶之外,他只記得自己用23年學會的所有知識,卻找不到自己那23年裡普普通通的人生。
「這是死亡之後產生的記憶缺失?……還是和現在這具身體合併之後出現的記憶錯誤?……或者是」
藏在心頭的怒火阻礙著心臟的跳動,為了完成推動血液將其輸送到全身的使命,它比以往跳動的更加劇烈。
「……那個人在用這具身體復活我的時候,拿走了我一半的記憶?」
沒有被怒火影響的頭腦依舊清晰,他試著分析自己記憶卻落得緣由,可卻得不到有用的答案。
畢竟23年裡從來沒有死過的他,亦沒有被複活過的他,又怎麼會知道現在的情況究竟該給一個什麼樣的定論。
「那個人對我做了些什麼?!」
無關真正的事實,他依舊有一個猜測,自己的記憶是被那個復活自己的人拿走的。
「……」
男孩的手掌撫上臉龐,像是確認這自己的長相一樣用指尖感知著,而完成這樣的動作之後,它停留在心臟的位置,用掌心感受著因為被怒火阻隔而跳動的更加劇烈的心臟。
「殘留下的記憶里……可沒有告訴我自己居然是個冷靜到表情都不會改變的人。」
他是個正常的普通人,即便自己的記憶已經缺落大半,他依舊可以從剩下的記憶和自己的性格中確定這一點。
然而,現在這份被壓抑在心頭,即使燒的愈加旺盛卻依然不會影響到頭腦思考的事實,卻明明白白的告訴他,現在的他和以前的自己並不一樣!
男孩的身體如同失去力量一般靠在床頭,雖然房間里並沒有鏡子,但他可以確信自己的臉上什麼表情都沒有,而且不只是現在,恐怕是從自己蘇醒以後直到現在,男孩的臉上都沒有出現過任何錶情的變化。
「雖然沒有佐證,但這應該就是事實了。」
他沒有任何證據來證明自己的猜測,即便是從自己情緒的變化來推論出記憶缺失的理由,他依然沒有直接的證據可以證實情緒變化和記憶缺失,都是那個神秘人的所做所謂。
但是現有的信息里,他的猜測已經是能夠想到的可能性最大的結論了。
男孩重新拿起白瓷碗,用湯勺舀起碗里已經有些涼意的菜粥,一勺勺的送進自己的嘴裡,結果已經變成了這樣,而他對此有無能為力,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那個人確實想利用我做些什麼,但他究竟想要我做些什麼?」
這種對情緒的改造已經不是人類所能做到的行為了,再加上對方借用這具身體復活自己的行為,花費這樣的手段這已經不算是隨手而為,也不能算是『補償』的範疇了。
現在可以肯定對方找上自己,絕對有那個人自己的目的。
「可是他卻偏偏沒有告訴我,不說引導的手段了,就連一句留言都沒有?」
男孩將手裡已經空蕩蕩的白瓷碗放在床邊的柜子上,並拿走白閣千緒留下的白紙包和因為自己拖了太長的時間已經變成涼水的杯子。
「嗯~也就是說……對方認為利用我達成他的目的並不需要任何的引導?」
打開手裡的白紙包,男孩將裡面的各色藥丸吞入口中,然後借著杯中的涼水將那些藥丸咽下肚去。
「我一定會去做的事情里就有對方的目的?還是說一定有什麼事情會找上我,讓我不得不去做?」
男孩將手中的白紙包揉捏成團,和餘下半杯的涼水一起放回柜子上。
「不管是哪種情況,我都有機會在其中找到那個人的目的。」
男孩將自己縮回到被子里,為自己改好被子之後閉上了雙眼,眼下他已經不得不在自己的計劃中添加上尋找神秘人目的的項目。
弄不清這件事,他根本就沒辦法安心。
雖然男孩對自己現在的處境憂心忡忡,但實在敵不過這具身體那虛弱之極的體質,合眼不過數分鐘而已,他的意識就已經陷入了深眠之中。
而當窗外的天色逐漸暗淡下來以後,男孩的房門被悄悄的推開了。
「海澤?」
門口傳來白閣千緒刻意壓低的聲音,發現沒有男孩的回應之後,她輕手輕腳的走進房間之內。
話雖如此,但是過於老舊的房門還是隨著白閣推門的動作發出了嘶啞難聽的聲響。
「……」
白閣千緒的動作更加的小心了,她不想吵醒男孩的睡眠,即便她很清楚男孩睡著之後很難被吵醒也還是一樣。
「你這孩子啊,睡覺之前連窗戶都不記得關上。」
剛剛推門進來的白閣就感覺到了一陣夾雜著些許涼意的夜風,她帶著無奈卻習以為常的表情走到床邊,輕輕的將窗戶半掩后拉上了窗帘。
之後白閣走到男孩的床邊,為熟睡中的男孩將被子蓋好。
「天氣就要熱起來了,總該剪剪了。」
白閣動作輕柔的撫開男孩額前過長的髮絲,她向男孩提出過很多次,但是男孩似乎更習慣蓋住自己目光的長短。
「……」
她的眼神在逐漸變得哀傷,看到男孩安靜的睡臉她就不可抑制的想起醫生告訴她的話,這個在福利院里因為體質虛弱一直沒有家庭願意領養的孩子,她從對方還是個嬰兒的時候就一手養到大的孩子,最多……只能活到25歲。
「沒關係的,咱們一定可以找到辦法。」
白閣千緒很清楚老醫生有什麼隱瞞了自己,作為常年為這家福利院的孩子們看病的醫生,白閣自然對醫生的仁慈無比熟悉,所以她也猜到了醫生故意隱瞞的部分。
而被隱瞞的東西不外乎就是一個字而已——錢。
「一定可以的……一定可以的……」
白閣千緒趴在男孩的床邊,將自己疲憊的臉埋在床沿低聲呢喃著,不知道是在說給男孩還是在說給自己聽。
「……」
半晌過後,白閣千緒總算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緒,起身拍了拍沾染在裙子上的灰塵,端起男孩放在柜子上的白瓷碗,順帶收走了被揉成一團的紙包。
最後確認了一眼男孩沉穩的睡顏后,輕手輕腳的走出房門,隨著老舊的房門發出嘶啞但卻輕緩的聲響后,白閣千緒關上了房門。
故意壓低的腳步聲遠去,房間中只剩下男孩均勻卻細微的呼吸聲。
窗外的被雲彩遮半的月光透過纖薄的窗帘,為房間中散入一片黯淡的月光,而照射在地面的月光卻像是被什麼遮擋住了一樣,倒影出一個怪異的影子。
那是一道猛獸的影子,狀若猛虎卻背生雙翼,尾若群蛇且額有雙角,不管怎麼看都不是正常的生物。
「看來第一步進行的很順利,是該進行之後的安排了。」
只見其影卻不見其形的猛獸似是在審視著男孩,片刻之後口吐人言,言語中有一種滿意感,而後消失在男孩的房間之中。
皎潔的月光終於失去了最後的阻隔,順暢的灑落在寂靜的房間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