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從淡薄開始，回他一世長情

當天亮了，我從床上起來。

我第一件事，就是找了一塊紅綢子把那送子觀音的臉給遮住。高悠揚早就睜開了眼睛，他看著我這翩躚的姿態以及決絕的心意，他只告訴我說他昨晚沒喝醉，他所做的都是清醒得很的。

我回答他的，是凌厲的眼神以及鎖喉的手勢。

高悠揚卻輕輕鬆鬆拉過我的手，還好溫柔地對我說：「夫人，為夫若是弄疼了你……下次輕一點。」

天哪，我冒火了，我真的冒火了。

去他的高悠揚！

我拿起一個枕頭就往高悠揚頭上按下去，我要憋死他。我想我應該要修理他。我也許需要重振當年的威風！

高悠揚在我枕頭的按壓底下一點都不掙扎，像條任我宰割的魚。我看他這死登登的模樣，心裡也挺怵的。萬一我就這麼光彩地把他摁死在了我的床上，我的下場不會比趙飛燕趙合德的好。我穩穩地收起枕頭。高悠揚就在那原地，一副含情的模樣，春思難耐地看著我。

我簡直對他不知道說什麼好。

好在夫妻之間的生活不只有這床笫之間，好在我還有以高家媳婦出門露臉的機會。我那婆婆不是告誡我和高悠揚要有節制么，就因為那天早上我那時分也沒去請安，我婆婆便遣了最親近的婆子來敲我和高悠揚的房門。

高悠揚正涎皮賴臉地在我身邊，說是要跟我畫眉毛呢。

一聽是我婆婆派來喊我起床的人，我怎麼還能裝作自己沒起床。我趕緊跳出來，把房門打開，讓那婆子好好看看我和高悠揚正襟危坐的模樣。我恭恭敬敬地告訴婆子，我說大將軍正在早讀呢。

高悠揚手裡也沒拿著一本詩書裝模作樣，那婆子還是相信了。她對我說：「公主快些，今日二夫人三夫人要出門，司徒大人家三房的孫子滿月。」

婆子如此一提醒，我倒是想起來了。我婆婆昨天早上給我說過的，她說禮物她早備好了，只要我早早收拾好再與她和二舅母一起出門就是了。

話雖如此，我還是回到我那十八個箱子里，去挑了一塊剔透明亮的玉石墜子。公主婚後第一次出場交際，我總不能丟了司馬萬里的顏面是不。

高悠揚在我出房門的時候，只是輕輕拉我回來抱了一抱，並告訴我，七十二部兵書一百零八套典籍他都背熟了。我說他大早上起來早讀，有點抹黑他的意思。

我不說他早讀，難道說他正在專心致志地與我調情么？

我那婆婆那麼用心地囑咐我要勸誡高悠揚，我總不能讓她失望。雖然我婆婆不久就要回信州繼續做她的刺史夫人受一城池老百姓的景仰膜拜，我也不久后要隨高悠揚跋山涉水巡視邊防，但我婆婆在我眼前一日我那是必須尊重她聽她的話並與她好好搞好關係的一日。

我便對高悠揚燦燦一笑：「我知道！我先去婆婆房裡請安，等我晚上回來再查你的書吧。大將軍的七十二部兵書可要先溫習一遍？」

小樣兒！看我今晚上不好好折磨你到天亮？

會背了又怎麼樣？那就讓他把七十二部兵書挨個背一遍，這也算是我這個貼身夫人監督他巡防戍邊之前做的理論準備，於國於家那是大大的有利。

我不知道高悠揚有沒有在家裡好好溫書。

我倒是陪著我婆婆和二舅母好好出去交際去了。

別說是司徒家又添了新丁，如今只要是任何一個尋常人家填了一兒半女，那簡直就是一街坊的喜事。司徒家這小孫兒滿月啊，簡直就是熱鬧得無可比擬。我十年前的那些姐姐妹妹阿姨姑奶奶們，只要是還活著的，只要是沒跟司徒家撕破臉皮鬧過矛盾的，今天都來了。

司徒家這叫一個鬧騰。

而大家極願意把這場鬧騰表演給我和安陽、平樂看。

安陽、平樂是虞太后的掌上明珠，根本捨不得遠嫁，一個嫁給謝家謝如瑾，一個嫁給王家王無忌。謝如瑾在安陽的管教之下，當年的流浪氣息簡直深深彈壓了下去。而王無忌那深深鍾情的青梅竹馬小表妹，直被平樂打殘了扔回娘家去，王無忌氣不過便自傷自殘摔斷了一跳右腿。於是那更好了，平樂毫不嫌棄王無忌是傷殘人士，硬是要與他舉案齊眉。王無忌生無可戀，日日以淚洗面。

皇帝皇后沒來，我和安陽平樂就成了這席面上最尊貴的身份了。

但因為我是司馬萬里親自撿來的，人盡皆知啊，安陽平樂簡直是覺得我跟她們千金貴體同起同坐實在丟了她們的臉面，她倆就是不帶我玩兒。在安陽平樂給新生兒送了禮物之後，我也把玉墜當著眾人送了出去。我來這席面的任務，已經完成了百分之九十九。剩下的百分之一，便是四處閑散地逛逛，既不要擋著我婆婆與親貴們敘話，也不要礙著安陽和平樂驕傲氣揚。

我在司徒家的院子里四處溜達溜達。

我竟然無可避免地看到了我曾經的二表嫂，高飛揚的前妻。她還是那翻模樣，盈盈地一舉一動，側臉抬眸，沁沁地就打動了人的心腸。只是，她身邊多了一個束髮的有須男子。看樣子，那男子與我二表哥高飛揚的年歲也差不多。不過那男子看我曾經的二表嫂的眼神，卻是滿含關切。

那男子不懼大庭廣眾的眼睛，只是攜了我二表嫂的手游耍在院子里，指著頭上南飛的雁，點著院中盛開的花，與她戲說談笑。

我覺得，我看到了一個女人最好的模樣。

一個女人最好的模樣，不是守著心愛的人求而不得暗自神傷最終以淚洗面卻堅持不放手，而是被一個人暖暖地捧在手心裡細細地呵護。我不知道二表嫂有沒有喜歡她身邊的這個男子，但她的面容沉靜再無憂愁之色攏於眉目之間。我終於明白我外祖做得對，他當日狠心把二表嫂遣回娘家，便是免了她再做無畏的等待與犧牲一世凄苦孤獨。

這世間有很多種愛情，熾烈的，淡泊的，一見鍾情的，日久長情的，生生世世糾葛不斷卻不得好下場的。我二表嫂的成熟，在於她明白了生命的意義。晉國上下在三國大仗中如高飛揚一般死去的男兒千千萬萬，他們死了留給了千千萬萬的她以生的機會，她們還有再得到幸福的機會。我二表嫂定是修補好了一身的創傷，當又一個男子不計她的過往願意給她溫暖懷抱的時候，她從淡薄開始，慢慢回他一世長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