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改年齡)
第九章
當薛清歡的頭露出水面的那一刻,整個宋家碼頭上就傳來一陣高過一陣的歡呼。
自從老把頭和宋娘子相繼去世之後,他們宋家碼頭已經被人欺壓的快要忘記揚眉吐氣是什麼感覺了。
葛青聽著周圍兄弟姐妹們的歡呼,欣慰極了,他知道小娘子為什麼一定要答應和李榮彪簽生死狀,她是為了宋家碼頭的聲威在出頭,她是在想用行動告訴大傢伙兒,宋家沒有絕後,宋家依然有人能站出來為他們出頭撐腰。
葛大嫂子和幾個嬸子七手八腳的把薛清歡從水裡拉上來,剛爬上甲板,就有嬸子拿來羊毛氈披在薛清歡的身上,薛清歡披著羊毛氈,看向另一邊目瞪口呆的李榮彪,露出一抹笑,不知為何,李榮彪看著薛清歡的森森白牙,沒由來的打了個冷顫,心虛的避過目光。
勝負已分,他們已經沒有留在這裡的必要。李榮彪全然不顧水下面還有一個為他拚命的人,自己帶著人頭也不回的走了。
這一幕看在李家碼頭上眾人的眼中也是心寒,紛紛對宋家碼頭上的熱烈歡呼聲投以羨慕的目光。
人家宋家碼頭就是不慫,哪怕宋家只剩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她都能做到親身上陣為碼頭謀生計,可李家碼頭這裡呢?不僅無恥換人,讓別人替他賣命,見輸了以後,連幫他賣命的人的命都不救一下,哪怕撈個屍體呢。
人品高下立現。
薛清歡在葛大嫂子給她準備的浴桶里稍微暖了暖身子,重新換上自己出門時的衣裳,梳好髮髻後走出房間,又是一個溫文爾雅的美貌小娘子。
若非親眼所見,誰又能相信就是這樣一個嬌嬌弱弱,斯斯文文的小娘子,剛跟人家簽了一張生死狀,並且以絕對壓倒性的能力取得勝利呢。
宋家碼頭的所有管事的齊聚一堂,等候在船艙里,看見薛清歡從內里走出,無一不是對她投來敬佩和讚賞的目光。
薛清歡理所當然被請到主位上坐下,對大伙兒的稱讚一一謝過,與大家說了幾句激勵人心的話,並作出承諾,便是宋家只剩她一人,也絕對不會放棄任何一座宋家碼頭。
眾人離開之後,薛清歡讓葛大嫂子守著船艙的門內門外,留下葛青和長喜說話。
「小娘子有何吩咐?」
薛清歡對長喜伸手:「生死狀呢?」
長喜一愣,然後趕忙將貼身藏好的生死狀雙手恭恭敬敬的遞到薛清歡面前,要說在這之前他對薛清歡只是聽從,那現在他就是發自內心的恭敬了。
誰都佩服有能耐的人,這無關年齡和性別。
薛清歡將生死狀攤開放到桌上,將她在水下的遭遇,以及她把戴雷從水下放走的事情說了一遍,葛青與長喜驚愕不已,原來水下的一切竟比他們想象中還要危險萬分。
「這個李榮彪簡直可惡至極!」葛青一拳砸在茶几上,茶几應聲而碎。
長喜也是氣的緊捏拳頭。
「小娘子想如何做,儘管吩咐便是,葛某赴湯蹈火,在所不辭!」葛青憤然道。
薛清歡沒再跟他客氣,目如冷電看向攤在桌上的生死狀,聲若修羅:
「所謂生死狀,總得有一個生,一個死。而如今,我還活著。」
**
薛清歡回家的時候已是傍晚時分,薛冒從大房回來后就直接去書房溫書去了,薛清歡親自到廚房炒了幾個小菜,又熱了一壺酒,親自端著去書房。
酒菜送過去的時候,她怕打擾薛冒看書,還特地放輕了步伐,沒想到書房的門並沒有關上,薛冒也並不在看書,而是在往箱籠里收拾東西。
「爹,您在幹什麼呀?」薛清歡把酒菜放到桌上后,對在右側書房裡忙碌的薛冒問。
「收拾上京的東西呀。」薛冒將兩本書放入地上的箱籠,忽然鼻子聞見了香味,這才看見薛清歡是端著酒菜來的,急急走過來:「好香啊。」
說著,便拿起筷子夾了一塊筍燒肉吃,邊吃邊點頭,連連稱讚:「好吃,真好吃。像你娘的手藝,王嬸兒做不出這味道吧。難道是……」
薛冒指了指薛清歡,薛清歡得意一笑:「就沖我這手藝,爹爹帶我上京就不虧吧?」
「你這孩子。」薛冒徑直坐下,將另一雙筷子遞給薛清歡,父女倆便坐下吃飯了。
薛清歡給薛冒倒了杯酒,問道:「大伯父和二伯父與您說什麼了嗎?」
提起這個,薛冒似乎不太開心,將面前的酒一口飲盡,嘆道:「他們還能說什麼,無非是叫我莫縱著你,叫我趁早續個弦管教你。」
「那爹沒告訴他們您要帶我上京的事兒吧?」薛清歡問。
薛冒搖頭:「當然沒有。你大伯和二伯讓我在下個月上京之前續個弦,上京之後就直接住到你二伯父家的偏院去,說是讓我在他家偏院中精心讀書。」
「爹爹別去住。」薛清歡忍不住道。上一世薛冒肯定就是上京后直接住到薛董家,才有了後來被害之事。
「放心!大娘子都做出這等事,我若再看不清他們的心思,那我也是白活了這麼些年。」薛冒又喝了一杯酒,指著書房地上的箱籠說道:「爹已經想清楚了,原本說過兩個月上京是為了在家多陪陪你,現在既然你隨我同行,那咱們乾脆早點走。明日我便叫人去雇馬車。這幾天你也加緊著讓阿吉幫你收拾東西,等我把家裡的事情安頓好了,咱們就出發。」
「早點出發好啊。不過爹,咱們別坐馬車了,坐船吧。宋家碼頭有很多船,咱們只要跟准了他們的運貨路線,坐船也能到大京。」薛清歡很高興她爹認清現實。
薛冒原本想說坐馬車快些,可看著女兒弱質纖纖的模樣,讓她跟著他顛簸半個月,有些於心不忍,想著宋家碼頭確實有不少船隻,到時候他跟秦東說一聲,想來送他們父女去京城不成問題。
現如今,薛冒還不知道就在今天,他的親閨女已經在碼頭上揚了聲威,現在宋家碼頭上的船別說送他們父女去大京了,就是送他們遠渡重洋也毫無怨言。
不過這些細節,薛清歡是不打算跟薛冒說的,她爹讀了一輩子書,腦子是很聰明,但保不齊也會有刻板迂腐的時候,讓他知道自己女兒像個江湖人似的跟人簽生死狀,只怕要麼會嚇死,要麼會氣死。
反正她記得,從前娘親還在世時,也經常瞞著爹爹處理一些碼頭上的事情,有的時候還受了傷回來,爹爹問她,她便支支吾吾不說實話,薛清歡小時候問過一回,她問娘親為什麼不告訴爹爹,娘親說,爹爹是讀書人,喜歡斯文有禮,最不喜好勇鬥狠之人,她要在爹爹面前維持形象。
遺憾的是,直到娘親去世,也不知道爹爹究竟懂不懂娘親到底是個什麼性情。為了一個人,隱忍了一輩子的真性情,娘親有後悔過嗎?
薛清歡幽幽一嘆,薛冒也不知為何心情忽然變得很低落,好像就是從薛清歡提到宋家碼頭開始的,薛冒就著菜肴,一杯一杯的飲酒下肚,周身彷彿籠罩著一股說不出的惆悵。
晚飯過後,薛清歡扶著喝醉的薛冒到書房的軟塌上休息,給他蓋上被子后,薛冒就抱著軟枕翻了個身,咕噥著睡去。
**
亥時剛過,薛家四房偏院的門便從裡面打開,長喜率先探頭走出,確定沒人之後,才對門內的薛清歡招了招手,薛清歡走出時,被一隻手拉住,阿吉用帶著哭腔的聲音道:
「小娘子還是別去了,有什麼事讓長喜去辦,大半夜的要是被人發現可怎麼得了。」
薛清歡和長喜皆穿著一身夜行衣,將阿吉推入門內:
「放心吧,不會被人發現的,你趕緊回去,把門關好,留心聽書房那邊的動靜。」吩咐完之後,薛清歡就拉著長喜潛入了黑暗,阿吉沒辦法,只好躡手躡腳的把門關上。
薛清歡和長喜出來之後,直奔宋家老宅,離薛家並不是很遠,薛清歡外祖去世以後,老宅就空了下來,她娘覺得反正也不住,就把僕從厚禮打發了,老宅的門就此鎖上。
他們從後門進去,走到院子里,葛青和幾個碼頭兄弟就從黑暗中走出迎上前:
「小娘子。」
薛清歡問:「事情辦得如何?」
葛青點頭,指了指院子里的一個碩大的麻袋,說道:
「從怡紅樓的後門抓來的,這小子喝醉了,人都分不清,我們打暈了他的人,直接把他帶走了。」
「還有個人呢?救出來了嗎?」薛清歡問。
「救出來了。我們假裝是他的隨從,架著他去了他藏人的田莊,光明正大就把人救到馬車上了。」葛青向薛清歡訴說著今晚的遭遇,從未作姦犯科的他直到現在心都跳的厲害,不過今晚來了這麼一遭,倒是把這一年來受的窩囊氣全都給出出去了。
「小娘子,你確定戴雷會來嗎?」長喜問。
薛清歡在下水之前,戴雷曾說過要救她的話,說明此人還沒有壞到那種地步,還有的救,所作所為不過是因為想救妻子被逼無奈罷了。
在水下,他又得知了李榮彪想殺他滅口的意圖,現在除了薛清歡還能給他一點希望,若是他再抓不住的話,那從今往後就別想在揚州府露面了。
正說著話,宋家老宅後門處傳來敲門聲。
有人早就候在那裡,一身草屑滿身狼狽的戴雷被帶了進來。
看見薛清歡和滿院子的人,戴雷二話不說就跪了下來,規規矩矩的磕了三個頭:
「多謝小娘子救命之恩。戴雷當牛做馬也會報答小娘子的恩情。」
長喜冷哼:「得了吧,你也說報答宋家的恩情,關鍵時刻還不是把我們賣了。」
戴雷羞愧低頭:「我知道是我混賬,可我也是沒辦法,我娘得了怪病,要三千兩救命,我求東哥救命,東哥拿不出來錢,我只好走了歪路,罷了,橫豎都是我混賬,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長喜還想說什麼,被葛青阻止:「好了。聽小娘子有什麼話說吧。」
眾人將目光落到薛清歡身上,薛清歡指了指那個正在扭動呼救的麻袋,看來李榮彪的酒已經醒了。
兩個碼頭兄弟過去將麻袋口解開,露出李榮彪罵罵咧咧的腦袋。
剛剛酒醒就發現自己被人套了麻袋的李榮彪頭疼欲裂,嘴裡不乾不淨的罵著娘,不過等他睜開眼睛后往四周一看,嘴裡的罵聲戛然而止,恨不得再醉過去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