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遇彩幻府
古人不識今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皎皎月色下,一名身穿黑袍的男子正徒步山中,心中感慨著。這時前方的巨石後傳來人聲,仔細辨認似乎是女足的爭吵聲。
男子雖有些吃驚,居然也有其他勢力之人進入這座山中,但卻並不好奇爭執之人究竟是誰,又是為何。江湖恩怨,勢力之博弈,武者大道之爭,甚至見錢眼開見色起意的事情在江湖中數不勝數。男子並不會天真的以為自己應該懲惡揚善,替天行道或是英雄救美。先不說自己究竟有沒有這個本事去做。就算真有本事,可人心世故又豈能根據自己眼下看到的,或是涉事雙方的各執一詞或是三言兩語而輕易判斷呢。一人要殺另一人為父報仇,可誰又知道,他的殺父仇人一家上下是否是被自己父親所殺呢?一名男子要褻瀆一名女子,女子只說自己受害,可誰又知,是否是女子假意勾引另有所圖,卻不料假戲真做呢?若是一群劫匪劫掠富商,若是只覺得劫匪傷天害理,而不去問富商的銀子是否來路乾淨,又是否欺壓良民巧取豪奪,而劫匪是否因為官商勾結而導致傾家蕩產流離失所呢?若是有人劫富濟貧,只想著將富人的錢財拿去分給窮人,卻不去問,窮人為何而窮,是否因為每日白日做夢妄圖不勞而獲?而富人若是本分經營遵紀守法,錢財來路得當,那麼行俠仗義之人又與土匪何異呢?
所以在男子看來,江湖上那些所謂的俠義心腸不過是莽夫的一時腦熱,那些所謂的懲奸除惡,很多都是以自己的是非觀念武斷他人的生死,與草菅人命並無不同,那些所謂的除暴安良劫富濟貧,也多半是以菩薩袈裟掩蓋屠夫內心的自欺欺人掩耳盜鈴。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男子自然不會在此時參與過問他人的爭端,更何況這裡的所有人在利益面前皆敵非友。
男子正想著預要繞開巨石換路而行,卻似乎被石后之人察覺。一道冷喝聲隨著一道粉裙倩影從巨石后一閃而出,攔在中年前方。「什麼人,到這裡做什麼?」女子手中握著一根長鞭,鞭身上綉著牡丹紋飾。
隨後又從石頭後走出八名女子,其中四人身穿與持鞭少女一樣的粉裙,其餘四人則是身著紫裙。身穿粉裙的四名女子站在攔阻著中年的女子兩側,面露戒備與殺意,而四名紫裙女子則是似乎看到了救星一般,臉上竟然浮現出驚喜的神色。
男子雖然不認識這九名女子,但卻認識她們的服飾。在當今的江湖有些宗門勢力是家喻戶曉婦孺皆知的,有些是因為其深厚的底蘊和強大的實力,有些則是因為門派的獨樹一幟。眼前九名女子所屬的門派便是後者。
在大夏東部的葆震州有一方勢力名喚彩幻府。府中弟子皆是女子,且在宗門理念選拔新弟子時,除了考察其修武資質外,還會以女子美貌作為擇其入門的標準之一。江湖上只招收女弟子的宗門勢力也有,只是彙集了如此之多美貌少女的便只有彩幻府一家。而府中女子多會嫁給其他宗門勢力的年輕俊彥成為神仙眷侶,因此彩幻府在整個葆震州乃至整個大夏都有與諸多勢力結下了不淺的香火情分。因此,雖然彩幻府的整體勢力不能與一流的各大勢力宗門相比,但其在葆震州的地位卻也是其他勢力不容小覷的。
相傳彩幻府的開山祖師是一位風華絕代的佳人,卻因墜入情網卻不得其果最終因愛生恨,她銷聲匿跡世間近三十載,歸來后竟然武學大成,她憑藉一腔憤怒屠滅心愛之人整座宗門,引起江湖嘩然。當她劍指心愛男子時,對方已是年近花甲的華髮老者,而讓男子詫異的是,歲月竟然未曾在眼前女子容顏上駐足,女子依舊姿容如同少女。自此,江湖上出現了一方皆由女子組成的勢力名曰彩幻府,起初彩幻府之人專殺天下負心男子,也曾一度引起其他江湖勢力的不滿並視其為魔道之人,但葆震州幾大勢力接連圍剿幾次都鎩羽而歸。據說彩幻府之人修鍊魅術與幻術兩種術法。所謂魅術是以眼神言語配之特製藥物在功法的作用下可以魅惑人心,使受魅惑之人的心智被施術之人所控;而幻術是以特別祭煉的寶物構築陣法,使人陷入環境之中,如入夢中難辨真偽不分虛實。
彩幻府歷來也都分為魅幻兩派,兩派之人皆以自身為彩幻府傳承正統自居,歷年來兩派之間的明爭暗鬥已是江湖人人皆知的秘密。魅術一派之人著粉色衣裙,而幻術一派則偏愛紫裙。據說,當今彩幻府的府主乃是幻術一脈傳人,她曾在當年的掌門之爭中印門中長老和供奉的支持險勝自己魅術一脈傳人的師姐。但因為掌門性情溫柔不喜與人爭鬥,當年只因自己是幻術一脈中最傑出的弟子,才不得不參與與師姐的府主之爭,這也是彩幻府歷來的規矩。而她上位后因為性情軟弱,常被自己師姐打壓並被暗中奪權,如今已經有鳩佔鵲巢之勢。男子想及此處,見到眼前九人便明了了,定然是魅術一脈弟子要在此處加害同門。念及於此,他便更沒有絲毫查收的興緻,於是道:「在下只是路過,叨擾了幾位彩幻府的仙子,還請見諒。在下只是借道,還請仙子行個方便。」語氣友善不卑不亢。
還未等領頭的女子開口,她身旁的一位髮髻高束的女子開口道:「借路?那麼多路你為何偏偏要來此處,我看你分明就是那個賤人的姘頭!」說罷用手指向紫裙女子中的一人。女子聞言面色煞白,嘴唇顫抖,雙頭通紅。
男子看了一眼被指著的女子說道,「仙子慎言,在下並不認識貴府中人。在這墓葬中人,皆是為尋求機緣而來,在下只是隨意走動來到此處。至於貴府中事在下無心過問,更無心參與。」男子自認自己說的已經足夠清晰明確,就是你們彩幻府是內鬥也好,是爭權奪利也好,那是你們自己家事,老子就是來這裡撿便宜發財的,對你們這些破事沒半點興趣。
攔阻在正中的粉裙女子點了點頭,放下手裡的鞭子,對身旁的幾人說:「讓路」便向路邊走去,其餘四人也讓出一條路來供男子通行。男子抱拳謝了一聲,正邁步而行,卻不料一名紫裙女子突然指著男子大喊道:「你這個薄情寡義的負心漢,我師姐對你那麼好,你卻花言巧語騙她,許下那麼多海誓山盟。你與我師姐約定在今日在此處殺了這幾個魅術一脈的狐媚賤人,怎麼你看到對方人多怕了?還是你見色起意移情別戀了?」
說完還冷笑起來。男子聞言大驚,他真是佩服說話女子捏造事實的本事,一氣呵成的謊話連篇,說的如此擲地有聲,鏗鏘有力,義憤填膺,他差點自己都相信,自己真是女子口中說的薄情寡義見異思遷的負心漢。但震驚女子睜眼說瞎話本領高超的同時,男子心中的寒意與殺意便沸騰起來,好一個歹毒的女子,這分明是想把自己拉下水。他看到粉裙之人重新投來的目光和其中蘊含的殺意,便心知怕是這幾個蠢女人也是信了這紫裙少女的顛倒是非。
男子並未急著離開,也未急著動手。他雖知道彩幻府之人的手段,但卻從未見識過,也不知在這種大家修為被壓制在泥胚境時,其是否依舊可以施展魅幻之術,因此他也不想輕舉妄動。他轉頭望向說話的女子,,有些嘲諷的問道:「哦?你說我與你師姐海誓山盟,還說我與她商定再次協助你們擊殺同門?那你一定見過我拉?你可知我姓甚名誰,來自何門何派?」
女子猶豫片刻,氣勢不似方才那般凌厲,她有些吞吐的說道:「自然是認識,至於你的宗門勢力和姓名,我師姐她並未告知與我。」
男子笑了笑說:「既然見過我,那你倒是說說,我長的什麼樣子?」語氣中儘是調侃。
「樣子?」女子不假思索的說道:「自然是面如朗月的年輕俊俏公子。」女子十分不解為何這男子要問這種問題,聽此人聲音當是位青年,而她隨口說的年輕俊俏公子如同未說,這種形容甚是寬泛,即便男子長得真的沒有面如朗月,在場之人也只會覺得她是在給自己師姐的情郎留幾分面子。
男子聞言,笑出聲來,聲音中的輕蔑嘲諷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感到一頭霧水。男子緩緩拉下頭上的黑袍,露出自己的臉頰。借著月光眾人見到男子相貌后都大跌眼鏡。且不說是不是位面如朗月的英俊青年,此人面色枯黃,一副中年人的面孔,且臉上透露著病容,與青年俊俏毫不沾邊。「這就是你說的面如朗月的俊俏公子?姑娘還真是抬舉在下了。」男子再次出言譏諷。
先前說話的女子面如死灰,她本想著耍些心機,能拉此人下水,與魅術一脈之人敵對,或許她們一脈還有一線生機,卻不想,此人雖然聲音如同翩翩公子,相貌竟是如此不堪,這樣傻子也能看出她先前是陷害此人。。先不說魅術一派幾人定不會與此人為難,她先前的算計皆是白費心機,若是此人一怒之下與魅派之人聯手,那她們姐妹四人更是凶多吉少必死無疑了。念及於此,她不禁悔恨自己的自以為是和自作聰明。
男子轉身望向那名為首的粉裙女子,面帶不屑的說道:「仙子,看來貴派之人似乎是得了失心瘋,這樣的弟子還是少帶出來好,若是出來胡言亂語,說了些不該說的話,我們這種粗鄙漢子自然不會當真,可若是玷污了仙子你們的聲譽可就大大不妙來了。」
「先生說的是,這種口無遮攔敗壞我彩幻府名聲的孽徒,我們自然會代宗門清理門戶。還請先生先行離去,我府中醜事還是莫要污了先生的眼。」男子沖著女子笑了笑,就欲離開。
這時「撲通」一聲,位於中間的紫裙少女雙膝跪地,對著中年磕頭道:「先生,先生請留步,先前是我師妹一時糊塗,出言詆毀先生,我替她向先生賠罪。但我們被同門圍殺,我師妹也是無奈之舉才出此下策,目的只是希望先生能援救我等。」
中年腳步未停,冷冷的道:「你們彩幻府之事我從一開始就無心插手,天下這麼多宗門,江湖那麼多是非,又豈是我一人就可管得過來的?江湖有江湖的規矩,武者有武者的道理,不干涉他人宗門之事本就是我等立足江湖的根本之一。我也不是什麼俠肝義膽,喜歡行俠仗義打抱不平的俠士。更何況你們府中的是非恩怨又豈是一朝一夕就能說的清楚的。即便你師妹剛才好言相求,或者如你一般跪地求我,我都未必會管。並非我鐵石心腸,而是這本不該由我來管。更何況你師妹她用心如此歹毒,不僅顛倒黑白捏造事實說我與你有染,更是以姑娘你的清白明傑為代價,試圖讓你的幾位同門對我出手,以使我被迫幫你們對付她們。幸虧老天有眼,讓我長成這副鬼見愁的面容,也幸好你的幾位同門師姐妹冰雪聰明,識破了你師妹的歹毒詭計,不然我還真的要被你們坑下水。你們身處險境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不自求多福尋找一線生機,居然還心生害人之心,妄圖加害無辜之人,都說黃尾上風,毒蠍尾上針,我看與令師妹的心相比還真是相形見絀了。
男子停下腳步,轉頭望著幾名面色慘敗渾身顫抖的紫裙女子繼續說道:「你們應當感到慶幸,慶幸我是個始終如一的人,我說過我不會插手你們彩幻府之事便絕對不會插手。不然以令師妹剛才的那番言語我本該與你的幾位魅始一脈的是姐妹對你們出手。我不出手不是我憐香惜玉,更不是我自命不凡,道貌岸然。只是我說過,這自始至終就是你們彩幻府的家務事。是你們的世尊與師伯明爭暗鬥也好,是你們魅術一脈試圖謀權篡位也好,還是你們幻術一脈絕地求生反戈一擊也好,都不重要。因為對於這個天下,對於這個江湖,只有彩幻府,而不論魅幻兩脈。所以對你們來說魅幻之爭也許是天地的事情,但對於我們這些與你們彩幻府沒有利益糾葛的江湖眾人而言,只是芝麻大點的小事。我想就算對與你們有生意往來的其他勢力來說,就算他們現在與你們其中的某一派來往密切,走動頻繁。若是你們真的變了天,他們依舊會和你們的對家如膠似漆的。」言罷男子又將全身籠罩在黑袍之下,拂袖而去。
身後的打鬥聲與廝殺聲,他充耳不聞。人命在他看來其實並非小事,但他不會婦人之仁。正如他所說,若是今日他救下了幾位幻術一脈之人的性命,是否是要殺死魅術一脈之人呢?那他究竟是在救人還是在殺人?而明日呢?若是日後江湖中其他恩怨紛爭,他師傅都要去插手,是否都要救下將死之人的性命呢?若今日救了,他日不救,是否他日又在殺人?也許世人總會覺得應當同情弱者,都要鋤強凌弱,可若是真的幫助弱者,弱者是否變成強者,強者是否又成弱者,而此時又該如何決斷呢?天有天道,人有人道,江湖有江湖的道。男子絕不會認為自己想的就是對的,更不把自己所想開教立書,成為世人都信奉推崇的學問。他只覺得若是江湖中少一些自以為是的正義之士,或許江湖的恩怨是非也會少一些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