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闖關
「你個小兔崽子,老子抽死你了!」那大漢鼓瞪著眼,手一揮,又是一鞭劈頭蓋臉地砸了過來,狠狠地抽在少年的背上。
那棵宛如青松挺直的背脊終於彎了!
噗——,那少年口吐一口鮮血,跌落摔下,單膝跪在地上。
那壯漢作勢又要補上一鞭,卻被那不男不女的人妖給喝止住了。
「你個蠻漢子,別再抽了,抽壞了,抽死了,那我們還怎麼靠他們去掙錢?」說完,人妖拿眼笑眯眯地看著他們。一邊上上下下地仔仔細細地打量,一邊卻是嘖嘖稱讚,「瞧,這一個個水靈靈,嫩蔥蔥地,都是沒有**的雛兒。」
初語聞言想吐。
那細聲細氣的聲音卻還在繼續,「一個艷麗無雙,好比九天的驕陽。一個靈動狡猾,如雪地之狐。一個桀驁不遜,好似崖壁上的青松。好,好,好,我情天樓這次可是要名揚天下,賺個滿盆缽了。哈——哈——哈——」
那得意的笑聲在室內迴轉,顯得格外得躊躇與猖狂。
情天樓?什麼玩意?小倌館嗎?怎麼有種莫名的熟悉感呢?好像在哪裡聽過似地?
這廂,初語還在苦苦思索,那廂,那少年凄厲的喊聲像是尖絲拋入高空,「你抽死我吧,抽死我吧!」
「我怎麼捨得你去死?」那人妖翹著蘭花指,笑靨如花地說道,「你還沒有幫我賺到足夠的錢,我怎麼會讓你去死呢?」
「啊——啊——啊——」那少年剛要咬舌,卻猛地被那漢子捏住下巴,卸了他的下頜骨。兩行清淚順著他染血的臉頰,咕咕而下,顯得那麼地猙獰,那麼地絕望。
劉遂想死,是真得想死!
想他一門三代,清白立世,忠貞立家。雖然父親棄文從武,參加了北府兵,但是,自己自小跟著祖父念書識字,苦讀詩書,是期望有一天高中,光耀門庭,報效朝廷,服務國家。如今,人生就要塗抹上這樣濃重的一抹敗筆,染上這樣一個大大的污點,他還能參加鄉試嗎?他還能出人頭地嗎?
爹啊,爹啊,你在哪裡?為什麼你一去就杳無音訊?
娘啊,娘啊,你為什麼要得病?為什要早死?
祖父啊,祖父啊,你為什麼要早早地離開這個人世?
可憐的劉邃,抬頭望蒼天,不見蒼天,只見一角冰冷的屋頂。
他想大聲地怒吼,卻發現自己口不能言,只能發出嗚嗚的聲響,兩行熱淚潸潸而下,打濕了他的衣襟。
初語鼻子發酸,眼眶濕潤,怎麼辦?他也想哭了!
「怎麼辦?他不聽話?」那大塊頭懊惱地大聲喊道。
「蠢豬,」那人妖氣急敗壞地嚷道,「我不是教過你無數遍嗎,對付這樣的人,武力不起作用的時候,就給他灌藥。到時候,一包葯下去,任他如何堅貞不屈,貞潔剛烈,不也得軟成一團泥,任人為所欲為?」
「對啊,我怎麼忘記了呢?還是老大您有招啊!」大塊頭點頭如同搗泥。
那扭著水蛇腰的人妖,傲嬌地昂著頭,嘚瑟地睨了大漢一眼,轉頭對這邊的兩個人說道,「今個兒,你們幾個好好休息,吃好,喝好,準備準備,明晚給我**接客!」
一個重磅炸彈丟下,那人妖丟下一陣香風,帶著人,施施然地離去。
初語怒瞪著雙目,目送那群人離開,內心湧起了巨大的悲哀。
在這個人命宛如草芥的古代,無權無勢的平民,命如螻蟻的百姓,是不是註定了要被人踐踏在腳下,永遠不能翻身?
在這裡,人一出生,就被打上了階級的深刻烙印。
有的人,一生下來,就擁有了一切,名聲,權利,地位,對他們來說,只是時間的早晚問題,只待他們長成,一切都是水到渠成,手到擒來。
而有的人,出生卑賤,一生下來,就處在社會的底層。無論他們多麼努力,多麼勤勞,若非命運的眷顧和機遇的垂青,他們的一生,就會被局限在底層的泥濘里,摸滾打爬,歷經艱辛,才勉強地維持一家人的溫飽。
而那個人人生而平等的年代,似乎是上一輩子的事情了,離這裡有千年的距離。他很想回去,可是那回去的路只存在傳說中,據說荊棘遍地,艱辛無比。他也不知能否找得到。找到了,也不知是否回得去。
想到這兒,初語心緒有些低迷,情緒略顯低落。與那美人相視一眼,相顧無語。
呆坐了好久,好不容易將自己的情緒調整好,初語就跑到案幾前吃吃喝喝。待到飽了,他就跑到屋后屏風處的恭桶處拉撒。
吃吃喝喝,拉拉再吃喝,就算是階下囚,他也不會虧待自己。
至於那個美人,倒是安靜得很。他盤腿坐在那裡,閉著眼睛,那長長的睫毛下垂著,落下半弧形的圓圈,像是兩道彎彎的括弧。也不知他是在打坐運功,還是在閉目睡覺。瞧了幾眼,初語也不甚在意。
不知過了多久,兩人連同那昏迷的倔強少年又被人七彎八拐地送回了牢房。
室外,大雪紛紛揚揚地,如同柳絮,飄得人間大地,一片白色茫茫。
大牢裡面,陰暗,森冷,透著刺骨的寒意。
四周寂靜無聲,唯有那受傷的少年,昏迷不醒地卧躺在角落裡,靜靜地時有時無地呼吸著。
初語從懷中掏出幾片裸花紫株,放在嘴裡,默默地嚼爛,然後小心翼翼地塗覆在那少年的背上。
這個叫做劉邃的少年,背上的肌膚,幾乎沒有一絲完好之處。
到處都是傷,新舊交替,傷痕纍纍。皮開肉綻處,有的已經深可見森森白骨,有的布滿了白色的膿汁,有的鮮血還在淅淅瀝瀝地流淌著。
初語暗暗地嘆了一口氣。
有些人天生不會妥協,就算反抗意味著生不如死的折磨,他也會繼續地反抗,直到被折磨而死。可是,在這個士族統治等級森嚴的封建社會裡,這樣倨傲不懂變通的人,怎麼活得下去呢?
他是該佩服這個少年倔強傲氣,還是鄙夷他的不撞南牆不回頭的可笑固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