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老闆,又去哪裡玩啊?」
下班回來,戎志哥推開門見著東仔道。
「那邊忙完了?」
東仔打著遊戲問。
這一個星期,戎志哥去金太陽負責一單。從入殮到出殯,中間銷售都是他一個人負責。從早上六點出發,晚上這時候才回來。
「忙完了,困死了。」
戎志哥丟下外套開始脫衣服。
「媽的,老子昨晚就去省立做一單,凌晨四點多回來,睡了一個小時,又要六點過去金太陽。」
戎志哥抱怨道。
「昨天到現在就睡一個小時,等下晚上再他媽來一單我受不了了。」
這半個月排的班都是戎志哥,所以白天他要去金太陽,晚上如果客服打電話叫他接單,他也要去。
大冬天,戎志哥脫的只剩內褲。
「不冷么?能者多勞嘛,金太陽那單賺了多少。」
東仔打遊戲幸災樂禍道,這段時間除了陳哥外,其他人都不讓東仔上手,都是叫他下班在宿舍休息。作息變的規律,反而沒什麼事幹了。
「也沒多少,小四五千吧。」
戎志哥明白他意思,故意說道,一臉的得意。
「一個星期就四五千。」
東仔轉頭看向他。
「你以為多好啊,我都快累死了。媽的,白天要過去,晚上又要出單。還好今天過了我就放假,他媽的我這幾天加起來睡了沒九個小時,開車回來眼睛一眯都快睡著了。」
「你以為這錢好拿哦,我都不想去。」
他抱怨道。
「辛苦啦。」
東仔安慰說。
「睡覺睡覺。老闆晚安。」
戎志哥走去自己房間。
「哥,能不叫我老闆么,聽的好怪啊。」
打遊戲的東仔一臉抽搐。
「哎呀,我們這些人累死累活才掙點錢,不像老闆你家裡一樣有礦。」
戎志站在門口調侃道。
「哥。」
東仔一臉無語看向他說。
「我家撿垃圾的啊。」
「是是是,我信你個鬼。」
戎志哥進房間關門。
留下打遊戲的東仔滿頭黑線。
宿舍里,休假的張哥在房間打DOTA,吳哥今晚回自己家跟老婆女兒住,陳哥去相親還沒回來,就剩戎志哥呼呼大睡。
其實幹這活,都挺辛苦的。
十二點半打完遊戲的東仔出門買煙,準備回來洗漱一下就睡。
公司人事安排的工作和休息時間都比較有問題。平常人上班都是朝九晚五,996,比較有規律。
但他們不一樣,今天上班了,那麼這一整天,二十四小時都要隨時準備,一旦手機打來電話派單了,你都必須立刻出發。
哪怕你剛躺床上睡著。
即使你做完這單回來繼續睡覺,突然又來一單,還是得去。
有時候他們白天工作完,準備好好睡一覺,結果睡一半被叫醒去出單,然後回來剛回來被窩都沒捂熱,又要出單。
常有的事。
經常會忙了一晚上沒睡,白天還要回太平間上班。
所以挺累的。
東仔走上樓梯,點著煙。
剛拿鑰匙,門卻自己打開。
他看見推開門的榮志哥臉都黑了。
身上已經穿好西裝皮鞋。
看見這一幕
正抽煙的東仔笑出聲。
「出單啦?」
東仔忍不住問。
「嗯...」
戎志哥臉臭到爆炸卻淡淡應道。
「哎...」
戎志哥走下去,沒有說一句話。
只有這聲嘆息顯得無比辛酸。
他才脫掉衣服,躺在床上睡了半個小時。
看見他一步一步走下去的背影,東仔都快笑死了。
「我跟你一起去吧。」
東仔對他說。
「那走吧。」
戎志哥走下樓梯。
東仔跟去。
當戎志哥開出電動車,東仔看到他萬念俱灰的表情。
想到剛剛開門那時,戎志哥那張豐富的臉,充滿波濤洶湧的憤怒和怨念,又無處發泄。
操你媽三字已經到嘴邊了。
他現在卻什麼都沒說,什麼表情都沒有。
只是靜靜的開車到他面前。
東仔知道他不開心,不敢笑,努力憋著坐上車。
路途有些遠。
「去哪?」
東仔問。
夜裡,被寒風吹的有些精神。
「人民醫院。」
戎志哥回答。
「我還沒去過。」
東仔想了想。
「你什麼時候轉正?」
戎志哥問。
「不清楚,我還不太確定要不要在這待。」
東仔想了想。
「也是,你花錢真的太大手大腳了,當正式工我都感覺工資不夠你花。」
戎志哥調侃說。
「誒喲,你好哦,有個有錢的老爸,哪天不幹就直接不幹,我們還得養家。」
戎志哥笑道。
東仔明白他話里意思,或許就是因為戎志哥也仇富的感覺,東仔對他比較感冒,哪怕調侃他叫老闆,也並不覺得生氣。
「不過真的,花錢不能大手大腳,要存點,你不確定什麼時候用的上的。」
戎志哥勸道。
「干我們這行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又不是沒看見。」
「哪天說不定得什麼大病,查出來,你想想住個院,買葯,幾千,嚴重點什麼手術費,療養費什麼的。幾萬,一天幾萬。說不準的。」
「真的,要存點錢。不然哪天你身邊的人,像爸媽如果得什麼大病了。你沒錢,什麼辦法都沒有。」
「那些沒辦法交費,只能在門口站著的人。最後只能送到我們這裡。」
「那些等死的和只能眼睜睜看家裡人死的。你也見過了吧。」
「重病房,手術室,ICU門口。每天都有,你們被叫去收卡片時候有沒有看見。」
戎志哥說。
「窮病。」
東仔想了很多,黯淡道。
「對,窮病。」
「你知道為什麼這麼多移民么。」
開車的戎志哥問。
「就因為醫療和教育。」
「我女兒現在讀幼兒園,想上個好點的私立,一個學期的學費就六千,加上雜七雜八的一年兩萬三左右。我還得還房貸車貸。」
「你說如果家裡老人再出點什麼事」
「我是自己感覺我賺的錢比我以前那些朋友都好的多了,可我感覺現在都有點撐不住。」
戎志哥騎著電動車,在宣洩自己這個年紀的苦楚,可他是個九零后。
才比東仔大六歲。
「哎,不過都還好,就累點。就希望家裡人,老人女兒啊,都平平安安的就行。」
戎志哥嘆口氣道。
「別像我們醫院看見的那些人一樣就好。」
東仔聽完,他想到太平間很多家屬信教,而且很多是基督教。
「為什麼福州這邊這麼多信外國的教,我們南方那都很少。」
東仔不解問,公司除了傳統紅棺,就基督教的十字棺和教衣賣的很多。
「你知道那些人為什麼信教么,就醫院那些人。」
戎志哥笑問。
「他們都是遇到大病,治不了快死了,就突然信教了。很多啊這種人,平常不信的,突然快死了就求佛祖耶穌保佑。」
「你沒錢信什麼都救不了。」
戎志哥淡淡道。
「是啊。」
東仔想了想嘆口氣。
莫名想到省立那個得癌症死去的年輕人,他的父母。
和當時的平哥。
「沒有信仰的人遇到真正的困難是會崩潰的,那些以為自己不會的,只是雷還沒劈到他而已。」
東仔想了很久說。
「什麼信仰,什麼鬼的。我不知道。」
戎志哥說。
「我在這上班,看了這麼多,我就知道我的信仰就是錢。」
「錢就是我的信仰,有錢什麼困難都能解決。」
「有錢了我才能看著我女兒讀好書長大,家裡人有什麼問題我也能解決。」
「對,信仰不一定是宗教,可以是家人金錢,任何東西。」
東仔贊同道。
「你說家裡的老人突然生病住院了。能治但要很多錢,可你又沒有。」
「只能站在那,你說那是多絕望啊。」
「我那時在手術室門口看到都覺得好...不知道怎麼說。」
戎志哥黯然道。
「真的很多東西不好說的。」
戎志哥對他說。
「我知道你現在都在想什麼,年輕人嘛,能快樂一天就是一天。」
「我以前也是這樣,現在不行了。」
「結婚了,有小孩了,爸媽也老了。」
「有責任了。」
戎志哥嘆口氣
那午夜的風宵涼。
他們坐在電動車行駛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