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老廖慘咯。」
司機躺在沙發上說。
「他自己作死。」
陳哥摸了把額頭。
「也不知道公司怎麼處理他。」
吳哥低著頭道。
辦公室里幾人變得安靜,氣氛低寧
玩手機的東仔抬頭看向他們。
幾人口中的老廖是公司一個洽談經理。
上個月客服派給他一單,但是這單結束得到彙報是家屬不需要做服務。
實際上,是老廖把這單推給了公司外面的一條龍。
這樣他既可以從公司得到績效,也能跟做服務的一條龍分一筆錢。
「他在外面拿了多少?」
張哥摸著額頭問。
「我聽別人說是三千多吧。」
司機回答。
「就為三千多,現在都十二月了準備有年終獎了,還這樣搞。」
張哥想不明白嘆口氣。
「誰叫他給發現了,誰告訴領導的?」
吳哥問。
「我怎麼知道,我也是聽物流部那些人說的。」
司機撇清道。
「還用想的嗎?老廖那個大嘴巴,又沒腦子,這種偷偷摸摸的事他自己說出去幾次了?」
張哥有些惱氣。
「說不好給開除哦。」
司機小聲猜測。
「開除也是他自己作死。」
張哥摸著額頭閉眼修神。
「應該不會開除,公司里這種事情又不少,你敢說誰沒做過。頂多就扣今年的年終獎。」
吳哥想了想。
「誰說都做過,我就從來沒做過。」
張哥看向他。
「那是你。」
吳哥別了眼。
早晨來單了。
「東仔,你要上手么?」
吳哥問。
他點點頭。
幾人坐上靈車出發,路上還在聊。
「我覺得開除也好,他媽的跟老黃他們干,人家一個月幾萬幾萬的拿,待這干毛。」
司機抱怨道。
這些天公司越來越嚴格,為了防止老廖那樣的事出現,不僅出勤要登記,連手機和靈車都有gps定位。
「你待會送我們回來。」
吳哥對司機說。
「送個毛啊,你看到這個沒有。」
司機指了指扶手上的一塊黑盒子。
「我上次去省立送冰棺,半路老黎叫我送他去市一,到那還沒開五分鐘,客服就打電話問我跑去市一幹嘛?」
「神經病的,我說送人家去做家庭單,他叫我聽公司安排就行。那天車上老黎都在罵了。」
「上個月碰到老黃一起吃飯,他都叫我跟他在外面幹得了。」
司機搖搖頭。
「現在福州的一條龍全都是我們公司出來的,留在這的也就剩我們幾個了。」
吳哥苦笑道。
「哎,他媽的。」
張哥少有的用髒話。
車上幾人陷入沉默,東仔玩著手機漠不關心。
他不太喜歡金山這的太平間,真的很陰森,很像恐怖片。
穿好防護服,看了看裡面的冰棺。
上個月的小女孩早拉去火化了,只剩下一些無名屍。
「來,幹活。」
吳哥推來放著遺體的擔架車。
女性,五十五歲。
眼圈發黑,腳部發黃浮腫。
遺體看起來很正常,死因是神經內科。
家屬三個,承辦人是女兒,逝者丈夫哭的很傷心,女婿一臉沉重安慰著妻子和丈人。
明明外面冷的要命,地下車庫的太平間反而有些暖和。
這次讓東仔做上手,他忙的滿身大汗。
「可以么,還有哪做的不太行。」
入殮做完,東仔對遺體看了又看。
立好壽衣的衣領,拉了拉褲腳。
吳哥和張哥沒說話。
只是看著他點點頭。
「走吧。」
吳哥拍了拍他肩膀。
「東仔,你當時為什麼會學這個專業。」
幾人走去靈車,張哥對他問。
「額..就是覺得這行有出路和前途吧。」
東仔笑著敷衍道,心裡卻沒有答案。
「畢竟讀書不想讀,還不如好好工作。」
東仔強湊的結束這個話題。
「嗯,你現在水平可以了,就入殮方面。」
張哥點點頭,對他說。
「你是想學東西的,除了這個你還想學什麼就告訴我們,我們都肯教給你。」
「說實話,我挺想學防腐整容的。」
東仔想了想說。
「但他們說公司現在就剩香藍會,可能沒什麼機會學了。」
「誰說就她會?」
張哥聽到這不服問。
「哎。」
吳哥聽到這句嘆了口氣,走前幾步不想多聽。
「我也會啊,誰說就她會。省立那邊我不知道,但這邊我是肯定會的。」
幾人坐上車,張哥對他驕傲道。
「防腐有個毛意思啊。」
司機聽到這話題說。
接著講了些防腐的一些方法和過程,張哥還告訴了他一些整容的做法。
「現在沒辦法,沒遇到這樣需求的遺體,不然我肯定是叫你來學。」
張哥吸了口氣,換個舒服的坐姿。
「真的打吊瓶?」
東仔不思其解道,他不明白死人防腐要這樣。
「那肯定啊,有些醫院是自己秘制研發的防腐液,只有他們用,別人找他們要都不肯。就怕給人知道秘方裡面的成分。」
司機扯皮道。
「那種一年能遇到一兩次就不錯了,誰有那麼多錢做,就算有叫我做我都不去。」
吳哥搖搖頭。
「那次泰寧發大水,公司還不是叫你去?」
司機取笑道。
「哇,那次真的,我都說不去了,硬是要我去。」
吳哥說起他在那拿水管沖遺體和化妝的事。
東仔卻在想省立那個給公交車撞爛半張臉的東北流浪漢。
遺體整容的價格很貴,所以大部分非正常死亡的遺體,除非家屬特別有錢,不然都不會做。
幾人說著說著又說到公司,東仔沒想聽了。
「我到底來幹嘛?」
東仔內心疑惑自問。
那冬天本來就寒冷無情,一輛殯葬麵包車穿過人聲籠雜的東街口。
直到晚上,天黑了。
午夜來的一單,張哥和他去了殯儀館。
幾人坐在那等。
張哥跟花藝部的幾人聊天。
「我真的挺怕的有時候」
花藝部的女子說。
「尤其是過年了,公司都沒什麼人。我一個人走在大廳,那安靜的真的挺怕的。」
幾人又說公司里的八卦。
比如開車的小凱,那時東仔剛來的室友。看見他下班跑去哪家推油按摩店。
公司最早的那個入殮師老黃,辭職離開後跟幾人合夥做一條龍,和公司競爭。現在又到殯儀館里入編製,坐到什麼位置。
哪次團建,誰誰誰偷了別人種的多肉,給發現還吵起來,現在關係不合。
東仔聽的煩,推開車門坐在外面吹冷風。
半夜兩點,家屬來了。
殯儀館的二樓守靈間是不開放的,家屬有些背景,得到了允許。
守靈間環境比一樓的要豪華和寬敞許多。
逝者男性,七十八歲。是臨時從長樂那邊轉過來,並沒有死亡卡。
因為家屬的背景關係,加上都站在一旁看。
不得馬虎。
東仔給張哥打小手。
那家屬六個都是女兒,和身邊她們的丈夫。
中年婦女話都很多,問的也沒有什麼意義。
張哥不僅得給認真做入殮,還要回答她們七嘴八舌的提問。
直到結束,司機被叫去省立加班。
東仔和張哥坐滴滴回宿舍。
他正回憶剛剛做的入殮過程和遺體身上特徵,打入記錄思考著死因。
「東仔。」
張哥突然叫他一聲。
「你覺得公司怎麼樣。」
張哥插著口袋問。
「哪方面?」
東仔楞了楞。
「哪方面都可以。」
他停下對東仔問,似乎想得知他的想法。
「不太行。」
東仔回答。
「公司重心不是放在我們這,都是在公墓那邊。而且這的管理也有很大問題。」
「比起公墓,殯儀服務確實賺不到什麼錢。」
東仔如實說。
公司人員流失這麼嚴重,甚至都知道福州大部分一條龍都是從公司出來的。
就因為公司要求的服務標準比外面高,價格相比外面卻又低。
可能殯儀服務這塊,公司就沒打算能從這方面賺什麼錢。
更多是用來宣傳和提升公司的官方形象,顯得良心和專業。
所以殯儀服務的人員待遇,甚至不如外面的一條龍。
管理就更別說了,那些所謂的領導讓東仔感到噁心。
「重心不在我們這..管理問題..」
張哥站在那默念著東仔剛剛說的話。
「你今天說的話不能說出去,聽到沒有。」
「少說話,多幹活。」
張哥走前,對後面的東仔道。
『你自己問我的啊。』
東仔站在後面納悶,他哪裡在乎這些逼事。
但卻因為這個問題又想到什麼。
「你準備留下當正式工么?」
張哥問。
「可能要走。」
之前還在說考慮的東仔回答。
這逼地方都不怎麼樣,幹嘛還要留下。
「嗯,我覺得你在這實習可以,能學到不少東西。」
張哥點點頭,對他說。
「但學東西是一方面,我建議你還是讀書,去讀長沙。」
「讀書出來,那你能選的東西很多,留在這不行的。」
「像你說的公司重心不在這。」
「讀個大學,我記得你是南方的對吧?」
「大學畢業你可以回南方,隨便找個不用太大的殯儀館,工資和前途都不會比這差。」
張哥低著頭勸道。
東仔沒說話,因為他讀不了大學了。
「去長沙,基本你在中國哪都有殯儀館要的。我就從長沙出來的。」
張哥自豪道。
「但你不去的話,就跟阿吳他們一樣在拿這個中專的畢業證。說實話,你這個學校畢業的,出了福建就沒地方會要你們的。」
「真的,在這實習可以,能學很多東西,但你讀了大學,以後的路會寬的多。學東西不用急的,以後有的是時間,但機會不一樣。」
張哥低著頭對實習的東仔說,又似乎在對過去年輕的自己說。
「我以前在上海福壽園實習,合格了,人家師傅說叫我留下吧。」
「福壽園,上海福壽園啊。」
他搖搖頭,嘴裡重複了兩遍。
「那時我太年輕氣盛了,就跟現在的你們一樣。我覺得以我的能力,肯定會有更好的地方。」
「現在..呵呵。」
張哥低著頭,只是這時笑了下。
「所以,還是去讀書吧。」
張哥拍了拍他肩膀。
「那你呢?」
東仔問。
「我,我在看吧,在這漫漫混吧。」
「可能以後我也要走。可能。」
張哥點點頭。
他結婚了,二十八歲了已經。
有小孩有老婆,有個家要養。
肩膀有責任了,有時候一步都不能走錯。
東仔看向他的臉。
漆黑濃密的寸頭下。
眼裡有年輕的迷茫困惑和不甘,卻又說不出的無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