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現出原形

()人來人往的腫瘤科住院部走廊里，陸影桐從一間病房走出來。「請你幫我給小芝請個假。」陸影桐一邊走過值班房的問詢台，一邊笑著對那裡的一位護士小姐道，「我答應小芝帶她去學院逛逛很久了，一直沒時間。」護士小姐伸長脖子，往齊胸高的問詢台外看去，才看見原來陸影桐還牽著一個小病人的手。那個小病人約莫十歲不到，身體瘦削，也正抬頭看著護士小姐露出滿足的笑容；因為化療而已經光禿的腦袋和沒有凸出性別特徵的病人服都無法讓人輕易看出，這是一個小姑娘。「陸醫生，你真有愛心，總是花自己的事件來陪病人散心。你自己昨晚才下了夜班呢。」護士小姐感動道，「登記下來了，你們早去早回。」小芝高興地朝護士小姐揮了揮手，另一隻手牽著陸影桐的手，消失在病房走廊的盡頭。與「花園式醫院」的美名匹配，偉人紀念醫院院區內總是不乏讓人休閑散心的景緻。如果順著道路一直走到偉人紀念醫科大學校區內的話，風景就更為開闊宜人了。或大道遼闊、建築優美，或小道盤曲、滿眼綠蔭，或湖水清湛、殘荷綠柳，或亭榭兀立，花影綽綽……總之，四季如畫，書香遍野，讓學子流連，遊人往返。「哥哥，這就是卡卡果嗎？」坐在路邊長椅上的小芝伸出雙手，接過從陸影桐手上遞過來的一瓶飲料，眼神中充滿了驚奇。「是的。」陸影桐笑了笑，給小芝手裡的罐子里插上吸管。「我只是從收音機里聽到過；來到城裡，經常看到有小朋友在喝，但是我從來沒有喝過。」小芝雙手捧著飲料罐，好像有點不捨得喝，她忽然皺起眉頭，看著陸影桐，「哥哥，爸爸媽媽說，這個可貴了，一罐就等於他們一天的工資。哥哥，你把它退回去。」「不，」陸影桐輕輕將小芝遞過來的飲料罐推了回去，「你喝。哥哥跟這裡的老闆熟，他沒有收哥哥的錢。小芝不用擔心。」聽陸影桐這麼說，小芝的臉上露出笑容，才開始充滿憧憬，又珍而重之地吸著飲料。陸影桐看著小芝終於肯喝下飲料，似乎露出一絲如釋重負的神情。這時，一對夫婦牽著一個跟小芝年齡相仿的小病人的手，從陸影桐和小芝的面前走過。正在喝著汽水的小芝的目光，完全被那一家三口吸引了。「要是爸爸媽媽能來陪我就好了，我打針、吃藥的時候一定會很勇敢。」小芝近乎喃喃自語道。一頓又目光低垂地自答道：「可是爸爸媽媽要打工，路費又很貴，如果來看我了，就沒有錢給我治病了……」「小芝，」陸影桐站了起來，向小芝伸出一隻手，「你不是說想跟哥哥去看看那個漂亮的花園嗎？我們現在就去。」「嗯！」小芝伸出手，抓住陸影桐的手，起身跟著他往前走去。他們牽著手，經過偉人醫科大學的教學，穿過因為學生們多在上課而沒什麼人的大球場，繞過幾棟學生宿舍，來到一條幽靜的小路上。小路兩旁是種滿樹木的綠化帶，遠離綠化帶是平常也不會太熱鬧的科研。他們沿著小路一直往前走，前面一側一個隱蔽的地方，出現了一個小鐵門——原來剛才早有一排鐵柵欄，隱藏在小路旁的樹木中，由於被密密層層的枝葉遮蔽著，不仔細看很難發現。「就在這裡嗎？」小芝一下子放開了陸影桐的手，跑到鐵門邊，抓住上面的鐵枝，將腦袋湊近鐵枝間的空隙，好奇地朝裡面張望著。「是的。」陸影桐也走上前來。「可是，」小芝伸手摸到了鐵門上的鐵鎖，「我們進不去呀。」「你閉上眼，許個願，再數三聲，門就開了。」陸影桐微微笑道。「真的嗎？」小芝驚喜地轉過身來，閉上雙眼，雙手十指交叉緊握在胸前，等她張開雙眼重新轉身過去看的時候，身後那扇鐵門果然已經敞開著了。「真神奇！」小芝興奮地跳了起來，歡笑著，蹦蹦跳跳地走進了鐵門后。鐵門后，果然是一個不小的花園。花園裡長滿了對於小芝來說高可及腰的綠草，像是太久沒有人修整而繁茂起來的野草，又像是園主人故意種下的。草上都開滿著各種顏色的花朵，偶爾會發現有白色的小蝴蝶在花朵周圍飛舞著。遠遠近近還種了幾棵柳樹，如煙飄舞的柳枝，將花園襯托地更富童話色彩了。園子中有兩條五彩繽紛的鵝卵石小路，蜿蜒曲折地通向深處。花園中央露出一個小天使的白色雕像的半身，像是噴水池上的裝飾，雖然不再噴出水來，但是可以想象，那乾涸的水池又是另一個能滿足孩子好奇心的去處。園子的深處還有一小段有頂蓋的歐式迴廊，隱約可見有青藤纏繞在廊柱上，給人有點年頭的感覺，卻增添著神秘、瑰麗的色彩。小芝驚喜地張著小嘴，滿眼中映出的都是園子里花花綠綠的童話世界。她一會兒張開雙臂在鵝卵石的小路上高興地奔跑著，一會兒彎下腰來將一大捧綠草抱在懷裡，一會兒在小路中央一邊歡笑，一邊旋轉著……直到感到自己要向一邊倒去，才慢下來。陸影桐快步走過去，將她扶住。她倒在陸影桐的雙臂中，依然帶著調皮的笑臉。可是，她的笑容正像烈日下的霜雪一樣迅速地消融著。「哥哥……我忽然很累……」小芝將重心壓在陸影桐的手臂上后，就再也挪不出去，她忽然感到自己的眼皮越來越重，雙腿也越來越沒有力氣。陸影桐扶著小芝，往路旁一張長椅走去，「你一定是玩累了，先休息一下。」「可是……我還想多玩一會兒。」小芝被扶到長椅上坐下，頭靠在陸影桐的手上。陸影桐用手托住小芝的臉，「休息完就可以接著玩了。」「哥哥，我是不是快要死了？」小芝忽然像感覺到什麼，勉力抬起頭來，露出不舍目光的雙眼艱難地看著陸影桐，「我在家鄉的時候，聽見過醫生對爸爸媽媽說……說我得了很嚴重的病……說……讓他們帶我回家，別再浪費錢了……哥哥，我是不是快要死了？」陸影桐的雙眉微蹙，雙眼注視著小芝那雙充滿了眷戀的眼眸，嘴唇微微抖動了一下，卻始終沒有再回答小芝的問題。而事實上，他即便回應，小芝也聽不見了，她整個人已經癱軟下來，失去了所有力氣。陸影桐閉上雙眼，遲疑了一陣，才彎下腰來，將小芝的身體放平在長椅上。他看著一動不動的小芝，雙眸中陡然閃過一種犀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