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天寒夢澤深

好像獨自走了很長一段路，終於來到了一座小橋旁，小橋連接著河岸的兩邊，橋下的河水看起來很是清澈。

他覺得有點累，渾身無力，抱著懷中的劍盤腿坐了下來，準備在此休息一下。

這時，有人在橋的一頭大聲哭喊起來，「阿淵，快來，快來救我！快，救救我的孩子，只差一個月我就要生了。快！」

聽到這個聲音，他愣住了，抬起頭朝前看去，一個身影在橋的那頭漸漸清晰起來。

是阿姐。

再也顧不得休息，他立馬站了起來，狂奔到橋上，剛剛行至中間，一個低沉的聲音便自身後破空而來，

「阿淵，是她的夫君害了她，殺妻滅子，此仇不共戴天。他罪有應得，死得好，該死！」

聽到這個聲音，他突然停止了腳步。

驀然回首，一個熟悉的蒼老身影，正昂首站在橋的另一端。

而此時，一開始呼喊的那個女子又開始惶然哭泣，「阿淵，不是他，不是他，他是被人陷害的。還有那個孩子，我可憐的孩兒啊，還有一個月就要生下來了。阿淵，你一定要替姐姐還他一個公道！」

這哭聲凄凄然傳進他的心底，讓他心生不忍。

轉過頭來隔空望著阿姐，他雙目赤紅。

哭聲與怒吼聲交織著盤旋在他的耳邊，心中隱隱燒起一團烈火，彷彿要從滾燙的胸膛中竄出來。可身上卻好似有陣涼風拂過，一個溫柔的聲音隨風飄來，

「兒啊，娘心裡都知道，舞兒走的冤。可是娘什麼都不能說，什麼都不能做。你回來吧，兒啊，娘很想你。」

聽到這個聲音，他目中的赤紅稍稍退卻，心中的堅硬瞬間土崩瓦解。

來北地，上戰場，不管遇到什麼困難，他都緊咬牙關死死忍著，從不曾想過退卻。可即使被敵人一劍刺穿肋下都不及此時聽到這個聲音來的痛苦。

他的眼角終於滲出淚來。

娘，其實我也很想你。

環顧四周，他含著淚想要找出娘的身影，可這時另一個女子的聲音卻強硬的出現在了他的耳邊。

「陸淵，你在聽嗎，你在聽我說話嗎？你不是喜歡我嗎？那你快去，快去找神醫，我要你救回我阿弟！」

眼前一片霧氣蒙蒙，他看不清這個女子的模樣，但他記得她的聲音和她說話的語氣。

她總是這樣，高高在上，任性妄為。心悅時溫柔可人，心不悅時便盛氣凌人。

這個聲音讓他剛剛柔軟的心變得越發疲憊。他緩緩閉上眼睛，連睜開雙眼去看她一眼的心情都蕩然無存。

耳邊回蕩著各種聲音，雙手緊緊抱著懷中的劍，他茫然蹲在橋的中間，不知何去何從。

「喂，你怎麼了？」一個喑啞但乾淨的聲音好似穿過層層迷霧，直直傳入他的心底。

那是一個少年的聲音。

他睜開雙眼，俯首，橋下河水滾滾流過，那聲音好似從河底傳來。

「沒事，我只是有點累了。」

「喂，快打起精神來啊！別睡，千萬別睡在這裡。」少年的聲音聽上去很是急切。

他沒有回應，悄悄閉上了眼睛。

「你如果一定要睡，那就跳下來吧，我接著你。快來啊，跳下來吧，跳下來一切就都結束了！」

少年一個勁地在耳邊鼓動著他，好似將其它的聲音都隔絕開了。

一剎那，很是心動。

坦白說，他也是人，有血有肉，剛剛來到北邊的那一年，他也曾害怕寂寞和疼痛。如果跳下去真的能結束這可怕的一切，那麼又有何不可呢。

默默站直了身體，他看看橋的兩邊，內心竟然是從沒有過的澄凈。此時，耳畔那些喧囂的聲音都漸漸停了下來。

只有橋下汩汩的河水還靜靜地朝他呼喚著，就像那個少年的聲音一樣。

於是他不再遲疑，頭也不回地跳了下去。

突然，他睜開了雙眼。

「喂，喂，醒醒！」一個漂亮的少年正一邊用手掌輕拍他的臉頰，一邊大聲朝他喊著。

看見他醒了過來，少年竟然激動萬分地大叫了出來，「太好了，你總算醒了！」

喊完，又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兩耳爬滿緋紅，喘了口氣低聲說道，「你放心，我已經幫你解毒了，移情的藥效應該也過去了。」

陸淵看看周圍，發現自己躺在一張床上，月色漸深，一抹光亮從屋舍的窗口照了進來。

原來，是一場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