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松子粥
葉青把藏在袖子里的紙包取出來,又將今日賣肥腸的見聞說了一遍。
她有意逗蔣氏開心,指著銅錢說,「除去買燒餅買米的錢,應該還有三百零九文,娘,您數數唄!看看數目對不對?」
蔣氏顫抖著伸手摸到一枚銅錢,總算有了些踏實的感覺,便當真數了起來。
自打嫁到葉家之後,她就從來沒摸過這麼多錢。
雖說過去葉老二那茶攤能賺不少,可做生意賺的錢不等拿回來,就被婆母王氏都收走了,哪兒能輪到她保管呢?
蔣氏一連數了兩遍,才歡喜地抬起頭說,「果真是三百零九,一文不少!」
葉青在蔣氏的催促下,把錢重新收起來,藏到裡屋的房樑上去,這些可是她未來做生意的本錢,也是一家人新生活的起點,必定要保存的妥妥噹噹。
眼看著錢放好了,蔣氏這才放心,她忽然又想到葉青說買了米,緊張地問,「你們倆不是買了米?都藏哪兒去了?這東西你們要咋帶進咱家們啊!」
「我們有辦法呢!」葉果擠眉弄眼地笑,說著解開外衣,露出被腰帶捆在腰間的,兩隻鼓鼓囊囊的小袋子。
「買來的米都放在咱家山裡的倉庫,要吃的時候,只需偷偷拿一點回來。」
葉紅驚喜地頷首道,「果然是個好法子,也虧你們想的出來!」
摸摸糖油燒餅還有餘溫,葉青讓蔣氏和葉紅先吃著,自己拿了粳米去熬粥。
紙包里還有六隻燒餅,蔣氏葉紅各自拿起一個,遲疑片刻才咬下去,燒餅香酥綿甜,嚼一嚼混著芝麻粒的糖汁就流的滿口。
真是……記不起有多久沒吃過這樣的好東西了。
他們一家連續幾月只能喝粥,少半糧多半水,不過是哄騙著自己的嘴巴,就算如此,每頓也只能吃個半飽,過個把時辰去上個茅房,肚裡又空蕩蕩了。
麵餅的紮實口感,還有甜味的幸福衝擊,讓她們努力遺忘的食慾急劇膨脹。
蔣氏從吃下第一口之後就把持不住了,到後來幾乎是機械地往下狼吞虎咽。
葉紅看她噎的直瞪眼,心酸地拿來溫水遞到唇邊,「娘慢點吃,先喝口水吧。」
蔣氏也發覺自己吃得太急,停下來接過水碗喝了一口,才不好意思地問,「小青,果子,你們咋不吃?」
葉果笑道,「我們一人在路上吃了兩個,肚子飽飽的,等會兒喝碗粥就行。」
這糖油燒餅個頭夠大,胃口再大的姑娘家,吃兩個也就能填飽肚子了。
蔣氏聽了放心,忽而又想起來問,「這燒餅不便宜吧?賣多錢一個?」
葉青早知道會有此一問,回來的路上就跟葉果商量好了,未免蔣氏聽了心疼,只說兩文錢一個。
聽葉果說了價錢,蔣氏仍唏噓不已,「這麼貴的東西,吃了可就沒了,你們辛苦那麼久才賺的錢,既來不及做飯,買些饅頭填肚子也好。」
葉果無奈,「娘,買都買了還說這些做什麼?以後咱家的生意做起來,還發愁吃不起大米白面么!偶爾買著吃點好的,打打牙祭總不為過。」
葉紅嗔怪地瞪她一眼,「就你話多,牙尖嘴利的!還不快點干你的活兒?」
「嘿嘿!」葉果呲著牙笑了笑,回頭繼續拿著把小榔頭敲松子,一敲一個準,地上擱的小碗里很快就有小半把白嫩嫩的松子仁。
松子是從倉庫里隨手抓了兩把帶回來的,葉青淘洗了一碗粳米,她要煮的是松子粥,松子特有的松木清香能定驚益氣,倒是正合適此時給大家喝。
玉白色的米粒開始在水裡翻滾,葉青端起松子仁一股腦倒進去,扣上了鍋蓋,再把灶火撥的弱了些,讓米湯小火慢慢咕嘟著。
蔣氏也吃飽了,拿起做了一半的鞋墊子繼續縫,似不經意地問,「青啊,果子剛說,咱村劉廚子遇見幫了你們?」
「嗯。」葉青邊切著鹹菜說,「若非他幫忙,我想繼續做炒豬腸的生意,一時半會還難摸到進貨門道,說起來多虧了人家。」
蔣氏放下針線,覷著葉青的側臉說,「劉家這後生我見過幾次,是個壯實的好孩子,為人也老實和善,又有做飯的好手藝。聽說他家裡攢了挺厚的家底,村裡有不少姑娘家裡都托媒人去說,誰要是嫁給他,這輩子吃喝是不愁了。」
葉青原本放鬆的神經猛然一個激靈,她娘這番話,聽著怎麼意有所指呀?
「嗯,是么,那挺好啊。」她含糊地應了一句。
果然,蔣氏又問,「今日那劉廚子見著你是個什麼情形?他咋就願意幫你呢?」
葉青無聲地深吸一口氣,來了來了!她想過蔣氏總有一天會提及她的婚事,也考慮過怎麼應對,可沒想到會來得這麼快!
葉青只裝作不懂,語氣平靜道,「也沒啥,就是他來吃炒肥腸,可惜賣完了,我就求他幫了這個忙,事成后給了他一百錢的報酬。」
蔣氏聽了大失所望,「你給他錢,他就直接收下了?也沒推辭?」
「怎麼沒……」葉果笑嘻嘻地剛開口插話,就被葉青甩去的一個眼刀正面命中,她摸摸鼻子,懂事地閉上了嘴巴。
葉青淡淡道,「反正人家出力,我出錢,一個換一個互不相欠。」
蔣氏看她這樣子,心想應該是真的沒戲了,可轉念又想,自家二女兒年紀也還小,也不必太著急了,復又安心地繼續縫鞋墊去了。
葉青度過了一次大危機,心頭鬆快了許多,切菜的手也更快更穩,硬是用鈍刀將一坨皺巴巴黑黢黢的大頭菜切的細如髮絲,拿出了功夫菜的水準。
過了兩刻鐘,微甜的米香伴隨著鍋蓋上方的蒸汽,緩緩釋放,破敗小屋內的下午彷彿都因這香氣變得明亮起來。
葉青估摸著火候差不多了,就揭開了鍋蓋,白色的米粥已經開始變得濃稠,必須用大勺不斷攪動起來,才能防止糊鍋。
米粥的香氣撲面而來,葉青深呼吸一口,胸臆間都變得暖暖的。僅僅是這清純的米香,在她看來就是平凡幸福的象徵。
白色霧氣中,她的臉龐模模糊糊看不真切,唇邊的笑容卻無比真實。
過去的葉青就從不小瞧這些最平凡常見的食材,簡單的食材,簡單的做法,未必不能做出令人感動的美味。
她耐心地順時針攪動著米粥,終於等到米粥變得細滑粘稠,從勺子上流下的粥水滴落成線,「開飯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