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火燒洛陽
一個是皓首蒼蒼,垂垂老矣,卻不斷在踉蹌後退的飽學之士......
一個是螓首高昂,氣勢洶洶,甚至越發步步緊逼的亡國之後......
閭丘沖臉色煞白地手指著羊獻容,口中更是不停地急叫著「你你你」,卻不想眼珠子突然向上那麼一翻,直接當眾噴出了一口老血,「撲通」一聲就仰面栽倒在了硬邦邦的地板上......
大殿之內的眾人全都鴉雀無聲地看著......
根本就沒有一個敢上前攙扶或者查看......
每一個人的眼神里都透著恐懼與冷漠......
閭丘沖雙眼空洞地看著雕樑畫棟的大殿上方,嘴裡不停地噴湧出帶著細沫的暗紅色污穢......
羊獻容冷酷無情地看著他咽下了最後一口氣,目光又狠厲地掃了一眼噤若寒蟬的王公們......
那一個個恬不知恥的卑鄙小人......
那一張張歪七扭八的醜惡嘴臉......
她就是被這群人害得生不如死?!
羊獻容禁不住地抬起了螓首,看向了那個始終對她保持著微笑,給予她包容與支持的始安王劉曜......
劉曜也是愛憐地對著她點了點頭,滿臉都是對她毫不掩飾的寵溺,甚至還露出了一絲鼓勵的眼神......
羊獻容的眼眶瞬間有些微微發紅,淚水更是不停地在裡面打著轉,完全忘了地上還躺著一個死人......
可就在這時!
吳孝王司馬晏突然從人群之中跳了出來,指著羊獻容的後背就是一陣破口大罵......
「賤人!你叛國,叛君!你們楊氏一族!全都不得好死!但凡這世上還有一個血性男兒,勢必要讓你們楊氏全族和這些該死的蠻夷一起千刀萬剮!!!」
「那今日本王就要用你們所有人的血來染紅這場婚宴!」
劉曜突然對著晉國的王公大臣大吼了一聲,並且龍行虎步地走到了羊獻容的身邊,一把將她那微微發顫的身子摟在了懷裡,並且命人直接將吳孝王司馬晏給抓了起來......
「孤不僅要將你們的皇帝擄去平陽,還要將這藏污納垢的洛陽城也一併燒掉!」
羊獻容的眼淚瞬間止不住地流了下來,尤其是看著劉曜那憤怒而又堅定的眼神,更是把頭緊緊地埋在了他那寬闊而又堅實的胸膛里......
這一刻無論他是不是出於政治目的......
又或者是不是一時衝動說下的狠話......
羊獻容的心已經融化在了他的懷裡......
所有晉國的王公大臣也在這一刻,全部「齊刷刷」地看向了一直低頭不語的皇帝......
皇帝司馬熾卻是一臉熟視無睹的模樣......
只是那麼低著頭一言不發地眯著眼睛......
真的就好像一切都與他毫無關係似的......
反正劉曜要屠戮的不過是些王公大臣......
羊獻容想嫁雞嫁狗也是她自己的選擇......
可與晉國王公大臣的哭喊與哀求相比......
王彌心中的怒火卻是快要抑制不住了......
劉暾眼見不妙趕緊一把拉住了他的手......
王彌卻瞪著眼睛一把甩開了劉暾的手......
「大王,洛陽是天下之中,自古就是帝王建立功業之地,這裡四面山河阻隔,可謂是佔盡天險地利,不僅易守難攻,而且城池和宮殿也都完好,為何要去付之一炬?!依微臣愚見,大王應該立刻上書陛下,讓陛下儘快遷都洛陽才是啊!」
劉曜笑容詭異地撇了撇嘴角,扶著羊獻容一起走回了寶座,然後就在眾目睽睽之下用力地拍了拍手......
片刻之後......
一顆鮮血淋漓的腦袋被一個小卒拎到了眾人的面前......
「王延?!你竟然敢殺了老子的牙門將軍?!屠各小兒!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王彌立時指著劉曜的鼻子就是一陣破口大罵......
劉曜卻是面無表情地昂著頭,俯視著已經氣急敗壞的王彌......
「哼!不聽號令,縱兵劫掠,不該殺?!本王早就下令讓你部人馬退出南宮,可這個王延不僅抗命,還帶兵襲擊本王的部眾,莫不是受了你王大將軍的指示?!所以本王不僅殺了王延,連他帶的那幾千叛軍,也一起殺了個乾淨!」
王彌的臉色立時氣得由紅轉白,就連身子也忽然有些站立不穩,尤其是看著已經對他拔劍相向的殿內武士,立時就明白了他此刻的危險處境......
劉曜之前非要強令自己來參加這場鬧劇......
根本就是為了趁機削弱他在洛陽的兵力......
再看看呼延晏臉上那種似笑非笑的賤樣......
顯然他們早就做好了要跟他翻臉的準備......
甚至隨時都會讓他飲恨在這個大殿之上......
「哼哼!孤也實在是搞不清楚王大將軍到底想要作甚?!這洛陽雖然是天下之中,可如今天下大亂,人人都想得洛陽而居之,那洛陽豈不就是四戰之地?!你還要讓陛下貿然遷都至此?!王彌!你到底安得是什麼心?!」
王彌頓時被氣得有些發暈,臉色也在再次氣得由白轉紅,甚至不管不顧地推開了長史張嵩的阻攔,再次指著劉曜的鼻子又是一陣破口大罵......
「屠各蠻夷!這可是洛陽啊!你他娘的自己守不住就要毀了它?!你到底知不知道,明不明白這座都城在天下人眼裡的意義?!你以為它只是一座擁有華麗建築的死城?!無知匹夫!屠各蠻夷!!!」
王彌捶胸頓足地大罵了幾句,也不管劉曜的臉色有多難看,直接帶著張嵩和劉暾二人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
呼延晏趕緊焦急地看向始安王劉曜,卻不想他也只是輕輕地搖了搖頭,任由他們三人大搖大擺地向外走去......
而就在這時!
晉國太尉王衍的小女兒王惠鳳被人強行推搡著押進了大殿......
王彌莫名其妙地停下了腳步,瞥了一眼這個被俘的太子妃......
這個頭髮凌亂,衣衫不整的小女人......
她眼神里竟透著股視死如歸的光芒......
「呸!數典忘祖的狗東西!早晚叫你不得好死!」
王惠鳳突然對著迎面走過的王彌,張嘴就是一口濃痰吐在了他的身上......
王彌眼角抽搐地瞪著這個瘋娘們,竟只是咬了咬牙就趕緊離開了大殿......
「喬屬何在?」
劉曜突然扭頭向他的眾將看去,臉上還帶著一絲絲輕鬆的笑意......
「末將在!」
喬屬趕緊從眾將之中站了出來,並且重重地跪在了劉曜的面前......
「這是他們晉國那個已故的,什麼狗屁太尉王衍的小女兒,孤王念你奮勇殺敵,屢立戰功,今天就把這娘們賞給你小子做妾了!」
「末將謝大王恩賞!」
「哈哈哈!喬屬啊喬屬,這可是本王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抓到的女人,你可不要不懂得憐香惜玉啊?!哈哈哈!」
劉曜笑嘻嘻地看著五大三粗,其貌不揚的喬屬,又看了眼細皮嫩肉,一身桀驁不馴的王惠鳳,臉上不由得露出了一抹難以形容的猥瑣與惡毒......
「呸!吾乃堂堂大晉太尉的嫡女,愍懷太子司馬遹的太子妃,就憑你們也想玷污妾身的青白?!哼哼!做夢去吧!」
王惠鳳突然狠狠地一咬牙,強行掙脫了甲士的束縛,朝著劉曜的方向就不管不顧地沖了過去!
喬屬立即挺身擋在了始安王劉曜的身前,並且迅速拔出了他身邊那把早已血跡斑斑的屠刀!
「噗」的一聲悶響!
利刃瞬間穿透了嬌嫩的胸腹......
鮮血更是順著屠刀不住噴涌......
喬屬用力拔出了刺入的屠刀......
王惠鳳慢慢癱軟在了地板上......
劉曜目瞪口呆地看著已經渾身是血的王惠鳳,看著她嘴角含笑地倒在了鮮紅的血泊之中,一時竟是震驚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羊獻容也是心神巨震地看著那個至死不渝,甚至就是要故意去尋死的王惠鳳,塗滿白妝的臉上竟是止不住地一陣陣抽搐了起來......
「傳......,傳孤王將令!立刻開始屠城,今夜子時,火燒洛陽!!!」
深夜時分
洛陽城內的一個還算寬敞的地下室里
「咳咳咳......,咳咳咳!!!」
明月突然睜開了一雙布滿了血絲的眼睛,然後驚恐萬狀地從草席上掙扎著爬了起來,卻不想抬頭就從那越發微弱的燭光之中,看見了一個像是在不斷發著光亮的大腦袋......
「妖......,妖怪!!!」
「小施主?!你醒了?!還有......,老和尚可不是什麼妖怪,你看這光頭上可沒有長角哦......」
佛圖澄笑嘻嘻地摸了摸他的光頭,還故意把頭往燭火邊上靠了靠......
明月立時覺得那光頭又亮了幾分,心頭還莫名湧上了一股子笑意......
「咦!老和尚慣會作妖,看來確實不像是壞人......」
「那小施主又是不是壞人?!老和尚可不想死在這地窖里......」
明月立時「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心中的戒懼也隨之減少了些許......
佛圖澄輕輕地向明月走近了幾步,然後伸出手就摸向了她的額頭......
明月下意識地向後邊挪了挪身子,卻不想腦袋直接撞在了牆壁上......
「哎喲!」
明月吃痛地揉了揉自己的小腦袋,小嘴都不自覺地嘟得老長老長......
「不要怕,讓老和尚看看,額頭還發不發燙......」
明月這次倒是沒有任何的抗拒,只是有些緊張地盯著眼前這個,素未謀面卻明顯救了她的老和尚......
老和尚慢慢地把手放在了明月的小額頭上,原本還緊繃著的老臉上竟是漸漸多了一些欣慰的笑容......
「不錯,不錯!風寒好像已經退了,接下來只要靜心休養,應該很快就可以大好了......」
「多謝大師救命之恩......」
「男身女音?!」
明月蒼白的俏臉上立時多了一份嫣紅,神色也莫名地變得有些扭捏了起來......
「阿彌陀佛......,小施主不用擔心,老和尚是化外之人,不過是機緣巧合之下與你相遇罷了,等咱們安全逃離了這個洛陽城,你我的緣分也就差不多該盡了......」
明月竟是莫名地有些失落,就連看向老和尚的眼神里,也似乎透著一抹難以形容的哀傷......
「既然總歸要分開,大師何必還要救明月?!」
「是你自己救了你自己......」
「大師說的話,明月不太明白......」
「老和尚當時只看見滿地的死人,原想念上幾句超度的佛號,就要轉身離去,不想你動了那麼一動,老和尚一時不忍......」
「那大發慈悲的,還不是大師嗎?!」
「所以說你我有緣......」
明月一聽到這「有緣」二字,又見老和尚喜歡作弄別人,竟是莫名生出了幾分調皮......
「老和尚有沒有想過,或許不是你我有緣,而是你我前緣未盡......」
「前緣未盡?嗯......,這個說法,倒是有點意思......」
「嗯,一啄一飲,莫非前定?!」
「那又是誰定的呢?」
「偶然吧......」
「偶然何以做定呢?為何不是因果?」
「因果因果,有因才有果,偶然偶然,無因也有果,所以有因不一定有果,有果又不一定有因,世事無常,偶然促成,何必執著?!」
「那緣分又如何說?!」
「這就好比老和尚想要普度世人,而世人又恰巧需要你的普渡,緣分不就這麼來了?!」
「所以?」
「所以咱們為何會在這裡?」
老和尚不由得微微楞了一愣,錯愕地看向了笑嘻嘻的小明月......
「因為外面的匈奴人正在燒殺劫掠,這偌大的洛陽城恐怕也即將毀在大火之中了......」
明月立時心驚膽戰地想到了什麼......
難道這會就是歷史上有名的「永嘉之亂,火燒洛陽?!」
史記:太子司馬詮,吳孝王司馬晏,竟陵王司馬楙,右僕射曹馥,尚書閭丘沖,河南尹劉默等大批官吏都死於此次「永嘉之亂」,不過也有兩個人順利逃到了并州,一個是劉琨的老爹光祿大夫劉蕃和尚書盧志。(尚書一職從東漢到魏晉南北朝,有一種共同的特殊現象,就是宰相無定員,無定名,也無定職,盧志是劉琨手下盧諶的父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