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第七十五章、秘密（下）

事情畢竟才過去幾個時辰，要查清楚詳細經過並不難。僅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命婦們進宮拜見太后時誰說了什麼做了什麼，看了什麼戲，戲的內容是什麼都一清二楚的記錄在紙上呈放到展廷顯面前。

即便事實被改動不小又增添了神話色彩，故事情節跌宕起伏更具喜劇效果，可主旨未變。只要是知道當年事的人都能從中看到戲中隱射的事情，直指針對的又是誰。

二十年前的事雖然第一時間就被人極力掩蓋下去，不過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自然避不開有心人的關注。只是當時牽扯到皇家顏面，稍有不慎就能落得個抄家滅族被封口的下場。因而當時無人敢輕舉妄動或透漏風聲出去，唯恐惹禍上身，真相這才能不被人提起。

如今事情被爆出來還是以家喻戶曉的形式，據說不僅是京城，經過這幾天的人口相傳和其他城鎮的先後上演，傳遍整個慶元國土是遲早的事。知道事情始末的人立刻明白這是有人要對付『故事』里那對人人喊打的夫妻，至於是誰出的手私下眾說紛紜，但大致不外兩個。

一是說那故事裡的兒子真的活著回來了而且權勢不小。二是被害死女子的愛慕者，畢竟此女當年甘願在背後默默奉獻的愛慕者不少，要不是迫於皇權他們早動手為其報仇。

……

這世間最怕人的事情莫過於追根究底刨過去，真要一五一十的查下去沒人能保證自己是清清白白沒做過虧心事。

展廷顯當日得知事情的始末后沒有不管不顧的幫上官羿出氣，除了主謀是自己的親姑姑外，讓他更加擔憂的自己的父皇、母后也牽扯進這事去。

自己的父皇喜歡上官羿的親娘展廷顯是知道的，那事背後保不準就有他父皇的影子。按照展廷顯對自己父皇的了解，認為這事發生前他父皇應該得到消息。長公主雖是嫡出公主，可手上的人畢竟有限，要想做得神不知鬼不覺那是不可能。而他父皇當時肯定是著趁亂命人把人劫走金屋藏嬌，只可惜事與願違中途出了變故，超出他的控制。

人死了，還死得很慘，尤其是對一個女人來說。

展廷顯記得清楚，從那之後父皇就厭棄了自己的嫡親妹妹長公主，連帶著對當時的鎮國公也疏遠了，不再委以重任，慢慢把實權收了回來。

而展廷顯也擔心自己詳查下去會把太后牽扯進來，他母后在這裡扮演什麼角色真不好說。往好了想，也許她是事前得到消息卻裝作不知道，往壞想……

展廷顯很清楚自己能想到的事情上官羿自然也想得到。所以他二人才刻意迴避，同時選擇不去捅破那層窗戶紙，原因不言而喻。可此刻看到太后因一齣戲受驚如此，展廷顯感到自己以前或許想得太樂觀了，他真不希望自己的母后就是那背後的推手，所謂的變數。

心中越想就越忍不住要去揣測，而越揣測就越心煩，起身到寢殿看了眼已經喝完葯睡下的太后展廷顯叮囑了幾句殿里侍候的宮人，命他們好生照顧太后，便起駕去了御書房。

……

一瘸一拐腿還沒好利索的上官羿躥回宮裡就聽說太后病了，按說他即便不用去侍疾也該去探望。但上官羿今天實在懶得動，再則他在行事前已經想過幾種太后可能出現的反應。今天太后受驚可謂完全在他的預料中倒也不覺得意外，只是這時讓他去看太后他還真不樂意。

從床底下扯出自己出門前塞到下面的夾板上官羿重新綁回到腿上並順便掛回到吊繩上，然後掏出懷裡沒吃完的肉乾繼續啃起來。回想起自己在寒澈下手前的一刻突然出現把東西拿回時某人那氣得扭曲的嘴臉，上官羿便難以抑制的心情大好胃口大開，吃得停不下嘴。

解決了手中的肉乾還不盡興上官羿又叫人去廚房弄幾個小菜，比如炸雞腿、炸大蝦、炸花生米，摟著搬到床上的小飯桌哼著小曲喝起小酒，那美滋滋的小樣跟撿了錢似的。

「白天你幹嘛去了？」展廷顯本想偷懶一下午找上官羿出宮，過些日子就是他們想出去也沒空餘時間。不想沒找到上官羿的人太后那又出了事，最後才他整個下午待在御書房繼續做那勤政愛民的好皇帝，批閱一摞摞的奏摺。

想到自己一下午心神不寧卻依舊堅持在御書房批閱奏簡，結果回來看到的居然是上官羿這死沒良心的傢伙靠在床上一邊剔牙一邊看小說話本嘿嘿笑，展廷顯決定從明日起他要把每日批閱奏摺的三分之二統統丟給上官羿處理。說真的，展廷顯真挺怕上官羿這樣繼續好吃懶做下去最後閑死。

換了衣服走出來，看著內侍們把擺放著飯菜的小桌抬到床上展廷顯在床邊坐下，在宮女的服侍下脫了鞋子盤膝坐好。

「宮內守備有紕漏，留著這麼個隱患心裡不踏實。」吸吸鼻子聞著菜香上官羿把遮住臉的小說話本往下移了移，把視線瞥向桌上的飯菜，只可惜他下午吃得太撐，此刻肚子還有些鼓脹。

這世間最痛苦的事情之一莫過於好吃的擺在眼前而自己想吃卻吃不下。

念著『看不到就不饞』的心理暗示上官羿拿書重新遮住自己的視線，強迫自己不去注意麵前的飯菜。可視線能當著飯菜的香味擋不住，逼得上官羿只能用兩根手捏著鼻子。「不過你放心，準確說那也算不上是紕漏，也就是寒澈仗著功夫高才總能避過宮裡的暗衛及侍衛，我已經特別命人把守，從此以後寒澈要進宮只能走正門。」為了證明自己的信心上官羿舉起攥緊的拳頭用力一揮。

「嗯。」只是點點頭回應了一聲展廷顯繼續吃飯。食不言寢不語，自從與上官羿睡到一張床上展廷顯就與『寢不語』這一條揮別。不過『食不言』這一條展廷顯還在繼續堅持且爭取一直保持下去，吃飯時能不說廢話他絕不說。但他喜歡在吃飯的時候聽上官羿滔滔不絕的講話，這樣每次他都能多吃幾口，飯菜也覺得香。

挪下書露出一雙眼睛，捏著鼻子上官羿盯著桌上的一盤糖醋蝦目不轉睛的問：「蝦子好吃吧？瞧那肥樣，一看就知道好吃。」

抬頭見上官羿忽閃著眼睛雙眼放光，展廷顯嘆聲氣夾了一隻大蝦放進盤中剝起蝦皮，然後用筷子夾著蝦肉在酸甜的湯汁里沾了兩下才舉到上官羿面前。「趕緊吃吧，瞧你都饞成什麼樣了。」

目光鎖定在滴著湯汁的蝦肉上官羿十分痛苦的思想鬥爭一下下，賣乖道：「那等會你要幫我揉肚子！」挺起他那吃鼓鼓的肚子。

就是不說哪回你吃撐還不是我給你揉肚子。

展廷顯白了上官羿一眼點點頭表示同意，而上官羿歡呼一聲丟開手中的書，先是一口吞下嘴邊的然後擼起袖子把裝蝦的盤子扯到自己跟前。

飯後，果然吃撐了的上官羿被迫喂下一粒強效消食丸，翻著白眼枕在展廷顯的腿上，撩起衣服露出自己圓鼓鼓的肚子。「快！揉揉！」

「放下衣服！也不怕晾到肚子。」忙扯下被上官羿掀起的衣服展廷顯靠在床上，一手拿著上官羿剛剛看的書一隻手輕揉上官羿鼓起的肚子。

剛開始幾次幫上官羿揉吃撐的肚子時展廷顯手法很生疏，力道也不對，幾次都把上官羿直接揉得捂著嘴蹦下床。不過現在展廷顯的手法已經很專業熟練，能把上官羿揉得舒服的嗯嗯叫。

讓上官羿看了一下午的小說話本是個狗血到不能再狗血的虐戀故事，準確說是一個男人被七個男人虐完身再虐心，虐完心又虐身，虐來虐去又虐不死反倒虐出感情的奇幻故事。

不得不說，小說里的虐身情節寫的真是生動，尤其那些前所未聞的虐身手法無不讓看的人都不禁菊花一緊。

「以後別看這些破書有傷風化！」實在無法再繼續看下去的展廷顯把小說往地上一丟，叫人拿下去燒掉然後起上官羿臉頰上的揉肉肉威脅道。

「什麼破書！這是現在□□界里最暢銷的小說之一知不知道！老五還真有一套，不知道他從哪弄了這麼個人才，寫得挺好笑的。

哪裡好笑展廷顯沒看出來，不過他沉默片刻終是藉機詢問：「外面的戲是怎麼回事？」只是詢問，不是質問。

「戲？哦，你說那勾搭成奸謀害嫡妻嫡子的戲啊，小三和寒澈弄得。還不就是那個誰賊心不死，他們想幫我出氣又想給我添堵，還想中飽私囊，於是就這樣了。我今天順便出宮去找了他們，嚴肅的批評了他們吃水忘記挖井人，大樹底下乘涼卻揪樹葉等可恥並遭人唾棄的行為，與他們確定了全部收益的抽成問題。經過一番唇槍舌戰，據理力爭最終確定為五五分成。我們什麼都不用做只需坐在家裡等著分錢，一切皆有他們忙活！」

撒謊的最高境界並不僅僅真真假假交織在一起，而是所有旁支都是真的只有最關鍵的地方被模糊誤導，哪怕人家去查也查不出來偏差。

上官羿今天確實去找了上官浩和寒澈談條件，不過不只是利益瓜分而已。事情一開始也確實是上官浩與寒澈先策劃施行的，總得來說上官羿並沒有說假話。

這些事絕對是上官羿能做出來的展廷顯聽了並未表示懷疑，幫上官羿繼續揉了會兒肚子展廷顯低聲道：「母后今天……」只開了個頭展廷顯便說不下去，那猶豫、掙扎的模樣看得上官羿都跟著糾結。

拍拍展廷顯放在自己肚子上的手上官羿坐起身扳過打著夾板腿，瞥眼展廷顯扭身爬回到枕頭上仰面躺著。「我沒想過要追究太后當年在這事情里扮演什麼角色，每一個與此事有關的人都有私心，可惜最終的結果卻與他們所求相差甚遠，也為之付出代價。如果我親娘不是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而是有勇氣當斷則斷破門出府另尋新生活，未必如此下場。再不濟還有你爹在哪兒等著，雖說活著時手段不是一般二般的差了點，但憑他駕崩入殮時還要把我親娘生前的衣服一起帶入棺中，我高看他一眼。」

上官羿這話聽著刺耳，可身為人子展廷顯不得不說如果當年上官羿他親娘進宮那絕對是一人獨大，但凡受寵的妃子哪個身上沒有些與上官羿生母相似的地方，可以說是越像越受寵。

「皇帝想撿漏可惜成了推手，結果害死了最愛的人自責了半輩子。皇后想除掉情敵奪回丈夫的關注，卻是為別的女人鋪路，枉做小人。公主要除掉頭上的嫡妻獨霸丈夫不想因此遭到自己皇兄的厭棄失去作用，在夫家的地位一落千丈，兒子下場更慘。至於那個誰嘛……」不只是稱呼，就是叫名字上官羿都覺得髒了自己的嘴。「我說過，當初的債既然由他們的兒子扛了，那從此井水不犯河水。可如今他居然還想算計利用我，他都不怕抖出我的身份，我又何懼抖出他的秘密？」轉過頭看著展廷顯，斟酌了一下，上官羿最後說道：「如果因此讓太后感到不安那你這做兒子該去好生安慰一下，要真是放不下就……立個長生牌點個長明燈多添些香油錢！」

展廷顯沒吭聲，也跟著躺下身望著床頂。本來日子過得好好的啥事都沒有，可偏偏有人不願過安生日子也要攪和得別人跟著不好過。自己的爹娘也牽扯進去讓展廷顯這兒子立場變得很尷尬，他能說什麼？他能指責誰？展廷顯只能把不滿算到老鎮國侯和長公主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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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第二天是休沐日不用上朝，展廷顯早起洗漱練完功就和弄起賴在被窩裡的上官羿與自己一起吃早飯。彷彿昨晚兩人並未說過那些話，他們如往常一樣熱熱鬧鬧的吃過早飯，然後上官羿繼續補覺展廷顯則去了太后那探望。

因為喝了葯晚上太后睡得很沉，雖然臉色依舊不太好看但比起昨日的蒼白無血色好了不少。展廷顯到時太后剛剛用過早飯，於是身為兒子的主動陪母親到院子里轉轉消食。

太后所在宮殿佔地很大，有獨立的花園，花園裡亭台樓閣假山不缺。待宮人在涼亭中的石凳上鋪好墊子石桌上擺好水果，展廷顯才扶著太后坐下，並讓周圍侍候的宮人退下。

坐在石凳上望著遠處一座座巍峨的宮殿太后捋了捋手中的手絹平靜的說道：「鎮國侯夫人很美，即便我與她曾是閨中密友可我還是忍不住要嫉妒她。我們同時遇到先皇，可先皇眼中心裡只有她一人，從始至終。後宮里的女人只要見過鎮國侯夫人便會明白自己在先皇眼中不過是影子連替身都算不上，只是沒有人願意承認。宮中的女人們一面為爭寵斗得你死我活，一面又嫉妒著宮外的鎮國侯夫人。其實我們都知道先皇遲早是要接她進宮的，而那時我們都不會有活路。所以當我得知長公主秘密謀划的事時便偷偷把消息透露給宮中其她幾個家中有權勢的妃嬪，無論事成還是事敗受益都是我和我的兒子們。」

太后的話讓展廷顯想起當年鎮國侯夫人出事一年後宮中不少妃子相繼無緣病故，光是四妃就少了三個，連帶著她們的孩子也遭到父皇的厭惡，二他大哥太子的位子就此坐穩無人能掙。

「父皇……知道嗎？」

「他能查到哪些人參與了，自然也會查到是誰把消息透漏給她們。」太后說著嘴角扯出一抹苦笑。「太子不能無母否則不利於朝堂，如果不是你大哥那麼優秀你又得你父皇喜歡，我也逃不過一死。外人只知先皇後期即便再寵愛宮妃卻對中宮依然多有維護不允任何人冒犯，但你可知從那之後先皇再未與我同床共枕，甚至死後封了陵寢。」

皇帝駕崩但皇后仍在，那麼皇帝擺放石棺的陵寢是不封死的，待他日皇后薨逝合葬才會關閉陵寢的石門。

「就是為這父皇才在後期讓工匠改動皇陵，另闢一處石室？」膝上的雙手握拳展廷顯閉上眼深吸一口氣。

「如果不是為了皇家顏面不讓你難做，想必先皇不會為我另備石室。可笑的是他想在死後與鎮國夫人合葬，可卻找不到屍骨，只能與其衣服埋在一起。他哪裡知道當日入葬的並不是鎮國侯夫人的屍骨。」

「不是！怎麼可能？」他父皇找不到屍骨陪葬那是因為早已被上官羿先一步起走另葬他處。可如果一開始入葬的就不是鎮國侯夫人那埋的是誰？展廷顯險些失態的打翻手邊的茶杯。

太後轉頭看了一樣展廷顯，雖不解兒子為何如此激動卻也沒多想，這事當初她得知時也很震驚。「喪禮過後沒幾天長公主入宮探望太皇太后，有宮人聽到長公主說葬禮前一日鎮國侯夫人的屍首突然不翼而飛。本就死的不光彩如今屍體又不見了蹤影鎮國侯怕事情傳出去丟了臉面，於是當即便殺了鎮國侯夫人身邊與之情同姐妹的管事媽媽。」

事情的發展顯然超出展廷顯的預想，他都不知要如何對上官羿開口告訴他事實。如果上官羿知道老鎮國侯竟連屍首都能弄沒隨便找人添數，展廷顯不敢去想後果。

這次真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