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切磋
講習堂,自然是鎮海造船廠最多年輕後生匯聚的地方。
身著一身深灰男裝長袍的蘇鷗若順著蘇常方才指的方向快步趕去,正好趕上了最後一撥學子步入學堂,於是混在裡頭一道進了去。
正愁著該在哪兒落座方才不容易被講課師傅瞧出來,卻不想一進門便碰上了一群人立於學堂里爭相表露言辭。
蘇鷗若抿嘴一笑,今日本就是來看熱鬧的,還果真讓她撞上了。正巧,立於人群里聽上一二,豈不比在茶樓里聽書精彩?
因而,她四下尋了尋,找了個略微偏僻的角落藏起身來看熱鬧。
「趙兄此話有失偏頗,某甚不能認同。」一位身著青色外衫的男子正一臉嚴肅道。
「哦?我倒想聽聽是偏頗在何處了?」與他對面而立的是另一位神色自若的白面書生,微微抬頭一臉高傲的樣子。
「南針此物乃航海船行重中之重,如何能草草識得便收場?再則,鉛錘一物亦是如此,如何能說專人司職即可?趙兄此言未免太不勤勉了。」
「榮兄,所謂『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我並非說此二物無需識習,而是說我等專於大船製造之人應著力將心思用在大船製造上頭,桅杆、漿櫓、縱帆之結構、硬帆之用途,哪一項無需耗費精力心神?
而南針、鉛錘等物在航海中早有人專門司職,你我再如何過分耗在這上頭也只不過是技能與他人相重而已,若是耽誤了造船設計,豈不是白費功夫了?」
白面書生一字一句地解釋著,引來了旁邊不少人的認同。
此前站在青色外衫男子旁邊助陣的那些人也陸續反駁開來:「爾等之所以稱讚趙兄之言,無非是為了少學個一二罷了。」
「正是。早前蘇副使已經說了,航海之事從造船起至揚帆出海遠航,每一項、每一關都環環相扣,南針、鉛錘此類學識乃航海之根本,如何能不學?如何能不精?」
另外兩個學子的言論引得青色外衫青年這廂的人氣又旺了幾分。
「蘇副使別的話暫且不論,但此話在我看來卻實在是多餘。你我哪日不是研習造船之術直至深夜秉燭之時?難道就算不上勤勉?即便想耗費心神去學這些東西那也得騰得出空來啊?」針鋒相對的陣營里又有人發聲。
「杜兄所言極是!現如今連多睡一會兒尚且不容易,難不成連進膳、如廁這樣的事兒都得省了下來用來學羅盤?」一句話惹得身後一群人哈哈大笑起來。
白面書生亦跟著笑了幾聲,而後揚眉道:「依我看,這蘇副使壓根兒就沒弄明白咱們現如今是如何作息的,非但沒弄明白,這年歲也是大了,估摸著是在家嘮叨慣了。」
此時蘇鷗若就站在人群里,此話一畢又是一陣大笑襲來,蓋過了她的頭頂,聽得她心中極為不悅。
雖然她在家也愛說老爹人老話多還瞎操心,但自家的爹自己說可以,別人說卻是萬萬不可的!
蘇鷗若覺得,這點「內外之分」的道理自己還是懂的,若此時任由他們這麼嘲笑自家老爹,那他待會兒給這群人上講習,豈不是很沒面子?
想到這兒,蘇鷗若鼓了鼓勇氣,從皆高過自己的人群中邁步走了出去。
「咳咳,這位什麼兄,咱們這講習堂雖說不比尋常學堂,將鄭公之畫像置於堂上以尊其航海之絕世造詣,但卻不忘將孔老夫子的畫像面對面掛著,你可知是何意?」
蘇鷗若壓著嗓子,抬手指了指學堂里前後面對面懸挂著的兩幅畫像問道。
方才大家爭論著識習南針、鉛錘的事兒,現如今有個截然不同的聲音響起來,一時皆有些懵。
白面書生趙兄找了找,這才從人群里把蘇鷗若給找出來,禁不住一笑。
「現如今這大名鼎鼎的鎮海造船廠也是奇了,莫不是舉國上下找不著什麼人了,連這麼個尚未長大成人的都給攬進來,或是說,你其實年歲已經足了,只是身上有什麼殘疾,故而矮人家半個頭?」
講習堂的人齊刷刷地看向蘇鷗若,嘲笑聲四起。
看得出來,白面書生此時很不忿。
於他而言,方才自己爭論得正酣,大有一句掃千人之勢,卻被這麼個小矮子給擾了,擾便也就擾了,可這人還是個來挑事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