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雨水(4)

第24章 雨水(4)

牢房的光線很暗,這是肖正齊第二次來這種地方,不過幸運的是,並沒有人對他嚴刑拷打,逼問什麼,只是將他關進來,也沒有個人來理他。

他靠牆坐著,打量著這間牢房的構造,沒有窗戶,鐵制的牢門看起來堅不可摧,四面都用鐵皮焊死,就像是一間密室一樣。

腳步聲從門外傳來,由輕到重,由遠及近,越發的清晰,從步伐上判斷,此人的年紀稍大,走路有些拖聲,不像年輕人或者習武之人的乾淨利落。

「陸侯爺。」

肖正齊看著他平靜地說道。

「你的樣子看起來胸有成竹,是打算認罪,承認你綁架公主的罪行了嗎?」

「你認為這件事是我做的?」

「不然呢,人是在望江樓弄丟的,而你是望江樓的老闆,自然是你做的。」陸侯爺續續說道。

「那你來找我是讓我認罪,還是在證詞上簽字畫押?」

肖正齊的樣子很是囂張,不知道該說是初生牛犢不怕虎,還是身正不怕影子斜。

「肖公子,老夫知道犬子與你關係匪淺,但是在這件事上,他幫不了你,他也不能幫你。」

「陸侯爺,你心中也清楚,找不到公主,即便把我這個替罪羊推出去,也於事無補,朝廷仍舊會問你的責,無相國也會趁機向北國發難。」

肖正齊說道,「陸侯爺在官場沉浮,這點事情不該看不出來吧?」

「你的意思是?」

「望江樓如同鐵牢一樣,被你的人圍住,別說是人,就是一隻鳥想飛出去也得掉幾根羽毛,可是對方能夠帶著個大活人還能消失的無影無蹤,你覺得可能嗎?」

「除非有內應。」

……

陸朝元看著魏瑾辰在房間里急得跳腳,他也是一點辦法也沒有,公主若是找不到,他整個侯府都得遭殃。

「魏姑娘,你別著急了,肖兄他暫時無事。」

「我怎麼能不急,他現在被關到大獄了,我也被你軟禁在這,你還讓我別著急?!」魏瑾辰看著他就滿肚子怨氣,一點都不想搭理他。

「我——」

陸朝元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只能去找肖正齊。

恰好,肖正齊也在等他。

「你可算是來了!」

「肖兄,你怎麼知道我要來。」他帶了一些吃的,從牢門的鐵欄縫隙遞給他。

「你要是不來,你就不是你了。」肖正齊笑著說道,手上拿著他打包帶來的醬鴨。

「肖兄,你對此事有什麼看法?」

肖正齊吃完,心滿意足地嘬了一下手指,「你去看過公主原先待的房間了嗎?」

「看過了。」

「可有什麼打鬥的痕迹?」

「沒有,除了一隻碎掉的花盆,其他什麼痕迹都沒有。哦,還有窗戶是打開的。」陸朝元回憶道。

「那你問道什麼迷香的味道了嗎?」

「也沒有。」

肖正齊點點頭,「那就對了,無相國的公主一定認識那個兇手。」

陸朝元驚訝了一下,道:「你也這麼說?」

「怎麼,有人先我一步找到答案了嗎?」他問道。

「先不說這個,你先說說原因,我好去說服我父親,讓他放你出來。」

「房間里既沒有打鬥痕迹,也沒有迷香的味道,而公主被擄走的時候連一聲求救都沒有,顯然兇手是熟人,起碼是她認識的。」肖正齊說道。

「不錯,那公主是心甘情願和他走的?」

肖正齊搖搖頭,「不像。」

「哪裡不像?」

「那個花盆,如果是心甘情願的,那麼花盆就沒有必要摔碎了,花盆應該是推搡過程中碰到的,發出了聲響,讓兇手迫於無奈,可能是把公主打暈帶走的。」

陸朝元點點頭,窗戶後面跳下去直接就是一片樹林,所以也沒有派兵力把守。

「我這就去稟告父親,讓他把你放出去。」

「現在怕是不行,我得出去一趟,但是這裡必須有個人。」

「什麼意思?」

肖正齊沒理會他,用一隻釵子在鐵鎖上的扭了兩下,這鎖便被打開了。

「肖兄,你…你要逃獄??」

「我很快會回來的,你先跟我換衣服……」

肖正齊很容易就避開了侯府的眼線,逃了出來。

兇手既然是公主的熟人,那麼八成是無相國的人,既然是無相國的人,為何要把人擄走呢,是想殺人還是想要破壞和親呢?

肖正齊換下衣袍,選了一身普通的粗布麻衣換上,在一家面鋪坐下來吃點東西。

「老闆,給我一份面。」

「好嘞,您稍等!」老闆招呼了一聲,然後便開始揉面。

旁邊有個女人,忙活著切菜,燒火,時不時地給鍋中加些水。

「老闆,這位是你的妻子?」

「是啊,這是我孩子的娘,我在城裡做生意,不放心他們妻兒老小,就帶在身邊了。」老闆端上熱騰騰的面,笑著說道。

肖正齊點了點頭,在竹筒里取出一雙筷子,將面拌開。老闆的手藝倒是不錯,這麵條勁道,吸收湯汁之後也沒有軟成一坨。

「老闆……老闆娘……帶在身邊」

他吃著吃著,忽然自言自語道。

他想到一種可能,那位兇手會不會是公主殿下的情郎,知道公主要和親,所以從無相國跟過來的。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一切就解釋的通了。或許那位五皇子也知道一些內情,所以才能在那種情況下,有那樣的反應。

肖正齊跑回地牢,陸朝元正對著牆,一言不發地扮演著「肖正齊」的角色。

他迅速地打開鐵鎖。

「我有線索了,我知道公主是被誰擄走的了!」

「肖兄……」

牢籠中的人緩緩轉過身來,雖然體形相似,卻分明不是陸朝元,不過是披著衣服的魚餌而已。

「陸朝元」陰笑地看了他一眼。

巧合地就如事先安排好一樣的,陸侯爺帶著人出現了,陸朝元也在列,只是他現在的行動顯然是不可支配的。

「肖正齊,你畏罪潛逃,欺上瞞下,你可知罪?!」

肖正齊看到陸朝元的臉色,就猜到七七八八了,當他看見五皇子也在的時候,便差不多都知道了。

「侯爺,在下何罪之有啊?」

「你綁架公主未遂,意圖破壞和親,毀我大北和無相國的友好共榮,其罪當斬!來啊!」

肖正齊看著他那蹩腳的演技,從心底的冷笑,浮在嘴角,真是可笑啊,空口白牙的,真是字字誅心,字字見血啊!

「肖兄,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道歉做什麼,我從來都不怪你。」肖正齊笑眼中沒有分毫的嘲諷,他是發自內心的笑意。

「侯爺,公主此次受了很大的驚嚇,還請侯爺做主!」百里尚鳴也應和著說道,似乎所有人都希望他立即死掉。

「侯爺,你這麼著急,公主不找了?」

「公主?公主機智英勇,趁徒匪不備,已經順利逃回,現在已經在驛站住下,你不要妄想了!」

肖正齊笑了笑,「看來公主的情郎被說服了,還是被你們殺了,不對不對,你們怎麼會找到的。啊,應該是公主偷偷溜回來的吧!」

百里尚鳴見事情被他猜到,臉上的表情很是難看。

「侯爺,此人胡言亂語,已經瘋魔,還是早些斬首,防止再生意外。」

在場的人都是雙方的心腹,他們很清楚今天聽到的這些不會有人泄露出去,儘管如此,百里尚鳴還是迫不及待地要殺人滅口,來一個死無對證,可見他口中所言不假。

魏瑾辰被關在房間,為了一些不能放到明面上來說的事情,她被囚禁在侯府,一日三餐都有人送到門口。

「魏姑娘,你省些力氣吧,這樣只會是徒勞。」

陸朝元把她仍在地上的被褥拾起,眼裡有些不忍。

「你是肖大哥的朋友,他一直跟我待在一起,哪裡有時間去綁架公主,難不成還能分身嗎,你爹是不是老糊塗了?!」

「魏姑娘,請自重。」陸朝元的語氣中帶了幾分寒意,「他自己沒法分身,但是他的幫凶可以,你敢保證望江樓的人沒有參與其中嗎?」

魏瑾辰看著他冷峻的臉龐,一時間有些不認識他了。

「陸朝元!肖大哥什麼樣的人,你不清楚嗎,綁架公主,他有什麼動機?!」

「你與他相識不過才數月,他的為人你又怎知,魏姑娘天真爛漫,還是留個心眼,莫要被人當了槍使還不自知,破壞和親,引起兩國戰事,你是打算把整個西海之域都拿來陪葬嗎?」

陸朝元負手背身,他的語氣雖然仍舊是淡淡的,卻有一種力量,每一句話都直擊人的內心深處。

魏瑾辰現在深陷囫圇,身邊也沒有可信的人,看著肖正齊即將要被斬首,自己也是自身難保,心中更加的焦急,眼眶不知不覺就紅了。

「魏姑娘,我走了,你珍重。」

「走!你要是還有良心,就去把肖大哥救出來!」

陸朝元低著頭,沒說話。

門外的守衛替他開門,又把門鎖上。

「世子,侯爺讓您去書房一趟。」

「知道了,照顧好魏姑娘。」

陸侯爺對於兒子的突然轉變,很是欣慰,他自小在高牆之內長大,牆外的暗箭冷槍都有人替他受著,如今,他能看清局勢,以侯府為重,也算是真正長大了。

「朝元,你來了。」

「父親,你找我有事嗎?」陸朝元問道。

「明日我便斬殺肖正齊,你覺得如何?」

「父親已經和五皇子達成了協議,利他利己,肖正齊一死,公主便可以立即赴往北城,到時,我侯府也算是不負隆恩。」陸朝元垂著眼眸,淡淡說道。

陸侯爺聽齣兒子語氣中的冷漠,啞著嗓子問道,「朝元,你在責怪父親嗎?」

「要說不怪是不可能的,我知道肖正齊不是兇手,但是如果他不是的話,那我侯府便是辦事不利的罪人了,現在五皇子那邊也願意息事寧人,那我們順水推舟也是情理之中的。」

陸侯爺點點頭,「朝元,你能這麼想,為父很欣慰。」

「父親,魏——」

「朝元,我和你母親商議過了,等這件事過去了,我們要為你選一個門當戶對的妻子。」

「……好……」

肖正齊趴在地牢的乾草上,有氣無力地喘著粗氣,這樣的待遇他是第二次遭受了。

聽說,明日他會遊街,然後斬首示眾,全江南的人或許都會來看,他覺得不是或許,而是肯定,因為這麼大的熱鬧,所有人都愛湊。

……

「侯爺,我倒是謝謝你為我選了個好日子,秋高氣爽的我也挺好上路。」

「你也該知足了,全城的人都來給你送行,老夫走的時候怕都沒這待遇。」

「是嗎,可是我還不想死啊。」肖正齊看著刑場周圍的群眾,一晃間,他覺得自己就像是即將粉墨登場的角兒,這麼多人在台下張望著好戲的開鑼。

「侯爺,時間差不多了。」百里尚鳴注視著刑場周圍,像是在找什麼人一樣。

陸侯爺點點頭,「肖正齊,上路吧。」

「別著急啊,你這火急火燎地要殺我,你呈報給陛下了嗎?」

「這就不用你管了。」

「侯爺。」百里尚鳴又催促了一聲。

陸侯爺微微皺眉,面露不悅,他堂堂北國鎮遠侯還輪不到旁鄰小國來指手畫腳,要不是礙於大國風範,他非得說道說道。

「五皇子,要不你坐老夫這來?」

「侯爺,你這是做什麼,是想出爾反爾嗎?」

「老夫向來說話算話,只不過友國的君長沒有教過手伸的太長,是要被砍掉的么。」

肖正齊看他倆你來我往的,忍不住哈哈笑出聲來。

「住嘴!時辰到,行——」

老侯爺一聲還未令下,就有騎馬而來的小廝慌張地奔來,連滾帶爬地摔得鼻青臉腫。

「這像什麼話,站起來好好說。」

「……侯爺!驛站著火了!!!」

陸侯爺:「什麼玩意兒?!」

「五皇子,驛站燒起來了!!!」

肖正齊看著滿場的人又火急火燎地往回趕,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時間剛剛好。

「快!快去救公主!!」

現在這關鍵時候,也沒人顧得上他了。

「侯爺,五皇子,你們不殺我了??」

「帶回去帶回去!先關牢里去,改日再說!」

肖正齊一行人趕至驛站的時候,火勢已經到了不可控的地步,火光衝天,黑燎的濃煙躥天而上,半邊天空都熏成了黑色,煙霧嗆得人根本睜不開眼睛,更別說救人了。

「公主!公主還在裡邊呢!」

肖正齊站在人堆里,看熱鬧不嫌大地扯著嗓子喊道。

圍觀的群眾越來越多,被兵衛攔在門口,對於具體發生了什麼事,他們不太清楚,只知道似乎是燒死人了!!

「侯爺,這件事你們要給我無相國一個交代!」

「交代……交代……」陸侯爺一時也傻了眼,「交個屁!是誰放的火啊!」

「父親!」

陸侯爺看到自己的兒子,雙腿一軟,「兒啊,你沒事吧?」

「沒、沒事。」

「侯爺,現在有事的是公主!你還管什麼呢?!」百里尚鳴氣呼呼地嚷道。

「哼!先救火,其他事擇日再議!」

陸侯爺甩甩袖子,扶著自己兒子回侯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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