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風鳴（3）
那張蒼老的臉上滿是皺紋，層層堆疊，眼角下垂，似睜似閉的眼皮顯得有些無精打采，倒是一雙眼睛犀利有神。
「兩位請隨我來。」
進府之後，琴白芷微微有些驚訝，曾富甲一方的周家沒落地有些快，院子里的花草枯黃也沒有人打理，碎掉的花瓶堆落在一角。
難怪門口沒有守衛，這幅光景，怕是賊要走空。
「我家老爺在後院，二位稍等片刻。」
兩人在前廳坐下，柱子上積了一層灰，用手一抹就是兩指的塵土，興許是為了招待他們，椅子上還是稍微擦了一下，奉上一杯碎茶葉沫泡製的舊茶。
「莊主，是咱們不夠面子還是這周家太窮了，就這樣招待我們?」
琴白芷雖然也覺得有些唐突，但是對方的定金可是付的很爽快的，不像是生活拮据的樣子。
「坐好，別亂動。」
她話音剛落，周家的老太爺就在管家的攙扶下，顫顫巍巍地走了出來。
「周老爺，我們是屋鳩山莊的人。」
周老太爺旁邊跟著一個中年人，朝著兩人微微頷首，從面相上來看，眉眼卻與周老太爺有幾分相似。
「管家。」
「是，老爺。」
琴白芷看到他從一個木盒中取出一柄劍來，白色的劍柄，在光線下有幾分色澤。
肖正齊從盒中取出，他忽然發現這劍有幾分眼熟，他嘗試著想把劍拔出，卻發現怎麼也動彈不得。
「這劍認主，主人死後，自動封劍了。」中年男子看到他的動作，解釋道。
琴白芷微微上前一步，「敢問一句，周家所託之事是否與古靈觀傳聞有關？」
周老太爺默不作聲，那中年男子也不敢私自回答，只是微低著頭，其實也就是變相承認了。
「古靈觀三千道徒一夜被殺盡，這事兒是真是假，或者說和你們家有沒有關係？」
琴白芷步步緊逼，對方卻依舊選擇沉默，或許是這段往事太過恥辱，難以開口。
中年男子得到周老太爺的首肯之後，方才換換說道，「你們猜的不錯，古靈觀之事確實與我周家有關。」
古靈觀的道長姓宋，只知道是從翼城方向來，一身黑色道袍，他有一雙極其漂亮的眼睛，身上背著一把白劍，手中持一拂塵，眼裡總有一種淡淡的憂傷。
問他從哪來，他也不回答。
周家祖先見其道法高深，便請他在此做法鎮妖，還為他建了一座道觀，便是這古靈觀，這位宋道人一身本領，引來無數弟子投其門下，護這一處平安，邪靈不敢侵擾。
「那後來呢，發生了什麼事要痛下這樣的殺手?」
「這……還得從那把劍說起……」
那劍柄劍身通體雪白，十分漂亮，雖然從沒有人見這位宋道長使用過，但是無論做什麼，吃飯也好睡覺也罷，劍從未離開道長，始終在他背上背著。
有人便好奇，說這劍定是把寶劍，價值連城，還有人說這是戰神用過的寶劍，一傳十，十傳百，很多人都想來瞧瞧這把寶劍。
周家的祖先念著與道長有些私交，便想借來一觀，一是好奇，二是好面子。還提出辦一場賞劍大會，廣邀天下英雄豪傑前來參加，帖子都發出去了，但是道長卻一直都不肯借。
「我家祖先覺得傷了面子，便想給他一個下馬威，好樹立樹立威信。」
肖正齊看了他一眼，問道：「所以你們就殺人了？」
「沒有!這可與我們無關，我們只是口頭威脅而已。」
「琴莊主，老夫重金請你們來，不是來審問的，而是來辦事的!」周老太爺似乎覺得這些事情有些不齒，有些慍怒。
中年男子帶他們到後院，小聲說道：「不知為何，自那以後我們周家頻繁出事，家業一點一點敗落。我父親請高人做法，請來一佛像鎮壓觀中，才免去死傷之災。」
雖然名義上與其無關，但是當年的那把火多多少少是因為那場賞劍大會才讓人心生歹念的。
「現在我們周家人丁稀薄，家產也差不多敗光了，只希望把那觀中的怪物除去，保我周家後世平安。」
「怪物?」
肖正齊和琴白芷異口同聲地說道，他們絕對有理由相信，這個人口中的怪物就是他們昨晚遇到的那個。
「當年那場大火真的死了三千人?」
肖正齊擔心那些孤魂野鬼怨念未清，會盤踞在生前待過的地方，對於周家來說，這也是個麻煩。
「當然沒有，這是謠言。頂多死了幾十個人，不過後來我們也請人做了法事，為其度化，早日往生了。」中年男子繼續說道，「只是道長的屍首一直未找到，沒過多久，縱火的那批人也意外橫死，那把劍幾經輾轉又到了我們家手裡，便收起來了。」
琴白芷看了一眼肖正齊，她對於中年男子所說的有些疑慮，按照他所說，他們周家不僅沒錯還做了好事，實在可笑。
「他說的應該是真的。那怪物如果我沒猜錯，應該是宋道長，他可能墮入魔道了。」肖正齊淡淡說道。
他見過不少入魔的人，因為各種各樣的執念，其實神魔都一樣，只不過前者做事會有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而後者大多是被人硬逼著成了魔。
那宋道長估計是在垂死邊緣，入了魔，之後殺光那些縱火犯，只不過他為何一直沒有對周家下手，這值得深思。
琴白芷見他半天不說話，輕輕撞了一下他的肩膀，「怎麼了？」
「沒事，我們晚上再去古靈觀看看。」
「為什麼是晚上?還要去嗎？」
肖正齊笑了，這收錢的人是誰啊！
「那不去好了，回家睡覺吧。」
「去!」
……
若那「怪物」真是那宋道長，那他可有一百多年的道行，與其硬拼，不是什麼好方法。
他不對周家下手或許是有仁義之心，還念著當年周家祖先的一點恩情，又或許周家有別的什麼讓他忌憚的東西。
「你把劍拿來做什麼，你又用不了?」
肖正齊用一種還不是拜你所賜的眼神看了她一眼，「回去以後就把你那什麼軟骨散的解藥給我，害得本君處處受限，一點本事都發揮不了。」
「解藥，沒有。」琴白芷說道，「不過，有本莊主在，不會叫你出事的。」
肖正齊把劍拿了出來，絕對是一把當世名劍，劍身上還刻著兩個字，或許是那道人的名字。
「來了。」他輕聲說道。
琴白芷見到他輕功極好，在那枝丫上輕輕一踩就躍出去好遠，難怪她上次追了好久連人家的影子都沒見到。
依舊是一身黑袍，只不過有些破爛了，額頭有一枚黑色的火花一樣的印記。
「咦，周家的人不是說他有一雙漂亮的眼睛，怎麼瞎了？」
肖正齊也注意到這一點，或許中間起了什麼變故。
他忽然從草叢中一躍而起，琴白芷攔都沒攔住。
「來者可是古靈觀的宋道長?」
他的敵意很明顯，微微後退了幾步，拂塵執在手中。
肖正齊把手中的劍朝他扔過去，「這劍可是你的?」
對方對這劍很熟悉，剛一觸手，他就緊緊抱在懷中，從上到下用手摸索了一遍，隨後背到背上。
「我們沒有敵意，只想問問你一些事情。」
肖正齊見他沒有作出明顯的抗拒，便繼續說道，「這劍對你很重要嗎？聽說它自動封劍了。」
「……是貧道一位好友佩劍。」
「所以你守在古靈觀周圍是為了找它？」他繼續問道。
「我和他一樣，失去了眼睛，我進不去，只能守在這。」
肖正齊看向他的眼睛，有明顯被刀剜去的傷口，可惜了，聽說那是一雙很有靈氣的眼睛。
「所以那天你在門口，也是因為我們進了古靈觀。」
「不錯。」
琴白芷：「周家幾代的衰落與你有關？」
他搖搖頭，說道：「貧道的好友一生行俠仗義，貧道自然也不會做些邪魔外道之事。」
「那是誰幹的？」
肖正齊不清楚，不過他覺得這個人不像是在說謊話。
「當年古靈觀的那場大火，你可曾找到兇手?」
「貧道死裡逃生之後，醒來便失去了雙眼，便在這古靈觀守了一百多年。」
琴白芷覺得這其中有矛盾，顯然和周家的說辭是有衝突的，她看向肖正齊，後者的想法與其不謀而合。
「所以你是說有人趁你昏迷時，挖掉了你的眼睛?」
「是的，還有我的劍，也是在那之後丟的。」
琴白芷隱約覺得這事的背後還有第三個人，想要趁機搞垮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