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陰謀
溫郡中央的地段的一間宏偉的府邸中,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正坐在大堂的檀椅上,在他手邊隔坐著一個體態豐腴的中年婦女,不是別人,正是薛梅,而她身邊的中年男人,正是她的親哥薛海,同時也是溫郡文考鄉試的主考人。
「哥,剛才和你講的事,你可別忘了?」剛和薛海說完一通,薛梅仍不放心地問一遍。
薛海肥嘟嘟的肉軀像是癱軟在椅子上,將之填塞滿了,粗大白嫩的手指在茶几上輕輕敲打著。
「凌戰是吧?」嘴上又念了遍,薛海眯著細小的眼睛答道:「我記住了。」
又有點不放心,薛海又鄭重其事地問道:「妹妹,你可確定他身後其他沒有背景?這可是關乎你哥我烏紗帽的事情!」
薛梅不以為意地斜瞥著眼,輕蔑地道:「這小雜種能有什麼背景?有也就我們凌家,不過連鋒哥都嫌棄他,他在家族中的地位,你就可想而知了。所以,你就放心吧!」
「好!」聽到這話,薛海踏實地一拍大腿,「後天的考試,我定讓他投路無門!」
薛梅這廂放心得實在了,臉色展露出得意的壞笑,心中惡狠狠地誓道:「沈如芸啊沈如芸,我要像當年逼死你一樣,逼死你的兒子!方能泄我心頭之恨!」
凌家堡的後山,凌戰佇立在一座墳頭前。這墳頭周邊樹木茂盛,雜草叢生,但是墳的邊緣卻是被打理得很清潔。即使母親去世好幾年,凌戰每月都會抽空祭奠,幾載寒暑,從未間斷。
在凌戰的身後,一個身材婀娜的少女亭亭玉立著。少女名叫小青,是族裡給母親配的丫鬟,後來便一直伺候凌戰的飲食起居。
小青正值碧玉年華,雖然打扮樸素,卻也擋不住散發而出的清麗氣質,她的臉色白裡透紅,肌膚勝雪,一雙秋水明眸如寶石般渾然天成,端的是一個美人胚子。可惜的是,散發著靈秀神採的容顏上,卻是印著一道瘮人的傷疤,這傷疤幾乎佔了半邊臉頰。瑕不掩瑜,饒是如此,她的氣質依然顯得那麼得出眾,宛若一朵含苞待放的白蓮,只是花瓣外多了幾道礙眼的刀痕。
小青默默注視著凌戰跪拜完沈如芸,但她能感受到凌戰今日展露出的一抹緊張情緒,她也理解,今天是文考鄉試的日子,眼前這個少年期盼了多久,又寄予了多大的希望。
凌戰緩緩地站了起來,略顯暗淡的眼眸微微低垂著,若有所思。
「少爺,你別太緊張了,以你的才華,應該不會有問題的。」小青抿嘴沉吟了下,眉目柔婉注視著凌戰道,「夫人在天之靈,也一定會保佑你的。」
凌戰意識到自己今天確實太緊張了,他慢慢地深吸了一口氣,抬起眸來,面露感激地鄭重道:「謝謝你,小青。」
母親去世后,凌戰在族裡能談談心的人,也就只有小青了。這幾年的伴讀,小青也是耳濡目染,變得知書達理。凌戰一度打算高中之後,為小青贖身,只是不知對方願不願意。他一直想問,但是想想現在一事無成,科考也還沒有頭目,哪裡想得了那麼長遠,便也就將這個想法憋在了心裡。
見凌戰沉默,小青略有所思后,試探地問道:「少爺,如果高中及第,你是不是打算離開凌家堡?」
凌戰愣了一愣,旋即低落地點頭,「母親死後,我就早有這個打算了。」
收斂了些眼神,小青默默思索了片刻,這才有些艱難地開口問道:「到時候,你會撇下小青不管嗎?」
凌戰心魂一顫,注視著小青半晌,他看出小青想要表達什麼,這也隱約在他的意料,只是許多顧慮蜂踴而起。
「你也想走嗎?」
小青不假思索地點了點頭,隨即哀嘆道:「夫人去世后,我在府里唯一熟的人,也就只有少爺你了。如果少爺你也走了,我在這兒就無依無靠了。何況,以我的樣貌…」她不禁用潔白的手,去撫摸臉上那道深深的疤痕。
凌戰毋庸置疑,自己離開后,若留小青獨自留在凌家堡,恐怕族裡沒有哪個夫人小姐願意收留她作為貼身侍婢,而小青的路也只有兩條,要麼去做最下賤的重活,要麼被賣給其他人家,但其命運都可想而知。要知道,這年頭,就算是為奴為婢,也要有著最基礎的顏色,像小青這種近乎毀容的侍女,前途是暗淡的。
「哎!」凌戰心裡暗暗嘆了口氣,同時下定決心,一定要文考成功,為小青贖身。
「你放心,到時候我會帶你一起走的。」他的語氣斬釘截鐵。
「真的嗎?」小青目溢光彩,欣喜萬分。
「當然,只要你不嫌棄跟著我受苦就好了。」凌戰苦笑道。
「怎麼會?!」小青略感意外地脫口而出,「能跟著少爺,我就很開心了。」
周遭荒涼,冷風習習,凌戰卻從未有過得暖心,一股強大的動力佔據著他的全身,他重重發誓,一定要帶小青離開凌家堡。
鄉試的地點在溫郡的文瀾書院,文瀾書院外,凌戰和其他考生一樣靜靜地等待著考場開放。俄頃,隨著一聲鼓響,考生們開始陸續進入。
凌戰和小青幾句揮別,便隨著人流貫入。
文瀾書院里,一張張長案整齊有序地擺放著,薛海敦坐在上首的椅子上,按順序點著名字,心思卻寄在名冊上靠下面的一個叫凌戰的考生。待點到凌戰,薛海才特意地抬眼看向前方,將其樣貌認清在了腦海中。
瞅著一身朴舊青衫的凌戰,薛海一邊暗笑,一邊歹意心生。
考試開始后,凌戰倒是迅速地進入狀態,寒窗苦讀十年,他將所有的苦悶和希望傾注在筆下,下筆如有神,章句如天成。在別的考生還在克服緊張感時,他早已洋洋洒洒文章成,瀟瀟洒灑篤定生。
望著剛完成的通篇文章,凌戰信心十足,因為題目並無出其能力之外,他自認引經據典信手拈來;論述精闢含廣兼及,辭藻堆砌樸實交融;義理顯明主旨專一,饒是不是在場最佳,但通過這場鄉試,卻是綽綽有餘,至少他是這樣認為的。
凌戰又檢查了一遍,確認無虞后,便是第一個交了卷。眾人見其如此神速,暗中驚嘆不已。
走出考場的大門,凌戰迎面照來冬季少有的暖陽,感到了一絲暖意,看到圍觀人群外圍朝自己揮手示意的小青,他開心地招手回應。
在一道道驚訝的目光中,凌戰穿過人群,來到小青身邊。
「少爺,怎麼樣?」小青看去比凌戰還著急,待後者一來,便迎問道。
「應該沒問題。」凌戰含笑從容地答道。
小青面溢神采,喜上眉梢,她忽然閉上長著美麗睫毛的眼睛,素手捧心,像是禱告著。半晌后,她睜開了明亮的秋水眸子,嘴角柔婉地微抿著。
「你幹什麼?」凌戰不由地張嘴問。
「向上蒼禱告啊!保佑少年順利亨通。」小青展顏一笑答。
凌戰並不信這些鬼神祈福之事,但內心的感動卻是無可言喻的。
…
鄉試結束后,文瀾書院大堂,薛海及兩位監考官審閱著這次的卷子,不過作為主考官,最終的決定權還是在他手上。
薛海審視著凌戰的考卷,不得不說,撇開私人原因,他倒是非常震撼於這張考卷的文章,可以說入仕多年,見過不少文人學士,能一睹如此佳作,薛海卻還是頭一回。而憑這篇文章,他可以斷定,別說鄉試,饒是會試,乃至殿試,都有極大的晉級可能。
此刻,薛海徒生一種惋惜感和罪惡感,但是卻是轉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妹妹薛梅對自己的囑咐。
兩位監考官也是看過凌戰這篇文章后,才呈閱給薛海,和對待其他文章的態度不同,他們一度停下了手中閱卷的事,將目光投向薛海,待見薛海臉上浮現出同樣的讚賞之色時,他們竟是多了一絲歡喜,彷彿是自己的文章被之青睞。
兩人毫不懷疑薛海的結果,其中一位甚至已經提筆,準備勾選凌戰為鄉試通過的舉人了,就等薛海開口。
「落選。」
薛海輕描淡寫地拋出的兩個字,猶如晴天霹靂砸在兩位監考官的頭上,他們面面相覷,懷疑是不是耳背聽錯了。
「薛大人,您是說這篇文章落選嗎?」那提筆的考官驚異至極地問。
薛海自然知道兩人為何這般,而他自己也覺得過意不去,但是妹妹那邊必須要有個交代,所以他只好咬著牙點頭。
兩人臉色都是陡變,又互相看了一眼,卻是立刻心照不宣地明白了過來。他們感動可惜,卻沒有開口多說什麼,他們官小勢微,若是和薛海作對,絕對沒有好果子吃,可能連烏紗帽都保不住。
「哎,可惜啊!」執筆的監考官心中惋惜的同時,將凌戰的名字給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