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花容

第四十九章 花容

那一場春雨整整落了一夜,采苓躺在屋中輾轉不眠,聽雨聲潺潺。次日,天光大亮,人卻已經憔悴難堪。漫雲匆匆來報信:「陛下終於免了太子的責罰。」

「這就好了。」她忍著劇烈頭疼,拿出好久不用的脂粉,仔細將自己的臉描畫出潤澤血色,才嘆道,「果真是父子間沒有隔夜的仇。」

「其實事關良姑娘。」漫雲踟躕道。采苓追問下,方知原是良明月陪著太子站了一夜,天剛露白時不堪疲憊和春寒,暈倒在地,皇帝念在新科狀元的份上才赦免了太子。采苓關了妝奩:「明月如今在何處?」

穿過九曲迴廊,重重牡丹次第開放,水潭旁雅緻的院落便是太子及家眷的住所。采苓推開虛掩的朱門,自有宮女前來引路,「太醫剛來瞧過,只說是風寒。殿下早已吩咐下來,奴婢們自當盡心照顧良姑娘。」

偏殿的錦榻上躺著的女子呼吸均勻,睡容安穩。采苓走近細看,果真即便是素容不染紅妝亦是天姿國色,令人賞心悅目。采苓替她掖了掖被角,才問:「殿下如今在何處?」

「殿下渾身濕透了將良姑娘抱回來,也是滿臉的倦容。奴婢們一早準備好熱水,當下服侍殿下洗浴,如今應在寢殿歇下了。」宮女將采苓當滇王妃看待,自帶三分恭敬。

「嗯。」采苓笑道,「良姑娘若是醒了,勞煩姑姑往太后處傳個話。」

「喏。」宮女屈膝行送禮。

采苓緩緩走出偏殿,日頭已漸東升,霞光將檐上水滴染成彩色,如一顆顆璀璨的寶石,院中幾顆桂子樹,樹下累累牡丹花,水洗過的翠綠枝葉托著萬紫千紅的牡丹正綻放似錦。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本陰鬱難散的容顏即刻帶了許多朝氣。無論多少艱難,依舊要積極向上。

才跨過那扇半掩的朱門,遙遙看見小徑上健步如飛的男子,穿月白色常服,墨黑的髮絲半披半束,其身後跟著兩名太監,正小跑著追著他的步伐。

太子不在寢殿休息,怎會又從外邊回來?門外石徑花叢沒有大樹遮擋,已是避無可避,采苓將心一橫,只埋頭朝前走了幾步,待到碰見了,才垂首侍立在草叢裡,待到他如往常一般不理不睬從身邊經過,她再走不遲。

一陣風吹過,帶來屬於他的淡淡紫檀香氣。她微不可察吸了一口氣,埋頭不語。眼角餘光,看見他已經悄無聲息從身邊走過。她抬起頭,注視著他頎長的背影。

正要走,那人忽轉身走回來數步,單手拉住她胳膊,將之拽出草叢,語氣中帶著三分不悅,「雨後站在潭邊草叢中?果真不怕蛇?」

她嚇得一臉土色,連忙瞧了眼腳邊,卻強裝鎮定道:「不怕。」

「好!」他眯著眼睛看她一會兒,轉身即走。

她連忙拉住正欲緊緊跟隨的太監玉安,低聲問:「殿下為何從外邊回來?」

「殿下去向太后問安。」玉安匆匆回答。

「好好安頓殿下歇下。」采苓附在玉安耳旁道。玉安瞭然於胸地點點頭,采苓懸著的心稍安。

正要走,小宮女欣喜躍出,人未到聲先至,「姜姑娘!姜姑娘!」撞見太子,連忙屈膝行禮,不敢再喧嘩。

「何事?」兩人幾乎同時問出聲。

「啟稟殿下。良姑娘蘇醒了,聽聞姜姑娘來過,特意讓奴婢告訴姑娘切莫再擔憂於她。」宮女回答。

「多謝姑姑。」采苓頷首,轉身要走。太子冷冷的聲音響在耳畔,「你不進去?」

她踟躕一刻,再回頭已是笑容溫暖,「這就去陪她一陣。」

本以為她自願陪護在明月床畔,太子便可安心回寢殿歇息。誰知太子卻緊緊跟著她進了明月的寢居。明月雖穿著中衣,見了太子仍難掩羞澀,本蒼白的小臉上漸漸溢出紅暈來,半坐著身子,拽著錦被緊緊著住胸口。采苓笑道:「你很怕冷哦。」

「姐姐又笑話明月。」她羞得幾乎恨不的鑽進洞里,才頷首對太子道,「謝謝殿下將明月抱回。」

「無妨。」太子道,「你甘願陪本王站了一夜,應該說感謝的是本王。」

「殿下是為了明月與陛下生了嫌隙,明月豈敢獨善其身。」

采苓頭頂如霹雷,卻只將笑容凝固在臉上。她何嘗不懂,往昔太子傾心相待,甚至甘願以命相救,她都從未說過半句感激之言,與良明月相比,自己著實是狼心狗肺。

太子只道:「姑娘之恩來日必報,還請姑娘安心歇下,待病癒后再議。」

「殿下也要多加休息,淋了一夜的雨再強的身體也難撐住。」明月掩唇輕咳。

「還不走?」太子走過身旁,靠近采苓耳邊道。采苓又安撫明月兩句,方走出偏殿。

院子里,沈牧遲站在翠綠的桂子樹下等她,雲靴處奼紫嫣紅開遍。

「不難看出,明月對殿下情意深重。」剩下半句:若殿下對她無意,切莫給其希望。還來不及出口。

「本王自會好好待她。」不冷不熱一句話,似當頭一盆涼水,將漸漸捂熱的一顆心頃刻澆透。幸好那半句尚未出口,她忍不住舒了口氣,轉身要走。

便是這無心的舉動,登時將年輕的王惹怒,他拽著采苓的手臂將其拖到桂子樹前,長臂一展封住采苓去路,「本王昨夜經過你屋外,何曾知曉屋內住著良氏?本王一切皆是為你!可你又在何處?」

他修長的手指輕輕滑過她的面頰,在下巴上停住,繼而緊緊捏住她的下頜,「果然是鐵石心腸。」

片刻后頹然放開手,脂粉點點落在他手上,他望著那抹雪白,似喃喃自語,「竟還有心梳妝打扮。」

采苓連忙低頭拍去他手上的脂粉,故作不在意,「雲想衣裳花想容,殿下不懂。」

話音剛落,面上笑容未散,忽覺天昏地暗,頃刻間人已要暈過去,模糊中,瞧見太子面色驚懼,伸出雙臂將她擁在懷裡,「來人!」

再醒來,已是日頭當空,燥熱難當,踢掉身上的錦被,不情願翻了個身子。她這人飲酒當夜必須安睡,睡不夠次日必頭痛,頭痛又容易引發暈厥。此事在相府經曆數次,秦王府有過一次,此番竟然將之忘了個乾淨。

既然睡飽便是無礙,她伸展了胳膊,正要翻身起床,等一等,身旁怎會有人?仔細一瞧,似月光般玲瓏剔透的光潔容顏,鼻樑直挺,薄唇輕抿,正是太子。

忍住驚呼,她小心翼翼要跨過他的身子,可是一條腿才剛跨過他的腰,那人便睜開眼睛,抬手將她的一隻手臂拽住,動彈不得,她便像是坐於他的腰上。宮女聽到動靜,推門查看,剛好將此幕看到,趕緊連滾帶爬退出殿外。

「別誤會……」話音掩在重重殿門內。

太子另一隻手一拽,將采苓拖回裡邊躺好,睡眼惺忪警告道:「倘若再敢嫁往雲南,本王便將今日之事傳遍宮中。」

「無恥!」采苓低頭看一眼自己整齊的衣衫,「我與殿下清清白白。」

「旁人可會相信?」太子冷笑道,「你自己跑到本王殿里,許多人可以作證。」

「沈牧遲!」她急瘋了,顧不得禮法,大聲喊他名字。

「何事?」笑容漸漸出現在他冷峻的臉上,轉過身來攬住她。

她氣得踹了他一腳,極力掙脫,直到他皺眉冷聲道:「小四,別動。」

已是極盡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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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宮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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