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不用麻煩他
腦子裡正想著芷卉，果然她的微信消息就來了。
「允菲，你中午吃飯了嗎？」她問。
一點都不意外這條消息，早上出門上班的時候順道來醫院，專門捎帶一份香噴噴的早餐，晚上下班了之後再來一趟醫院，照樣會帶上一份夜宵，中午一個半小時來不及親自到醫院，芷卉就在微信上問她有沒有吃。
而且她還隔會兒就找允菲聊幾句，問她要不要去其他病房串串門解悶兒，要不要點外賣吃好吃的，後來還專門給她點了份下午茶……
經過了昨天一天，允菲簡直快被芷卉這種熱情驚呆了。
晃神片刻，允菲沒及時回復，另一頭的芷卉很快又接連發了好多條消息過來。
「允菲你在不在？」
「允菲你在不在？」
「允菲你在不在？」
「……」
「允菲你在不在？」
大概之前好幾次給允菲發消息沒得到及時回復，芷卉現在再有什麼事找芷卉，基本上都會一口氣連發好多條。
允菲十分無辜地吐了吐舌頭，蔥白的手指在屏幕上敲敲敲，很快就回了條消息給芷卉。
「吃過了。」她回復。其實並沒有吃飯，她本來是準備去醫院食堂的，還沒來得及去就看見以森，兩人一番爭鋒相對之後，她再次陷入到鬱悶低落的情緒里，完全忘了中午還沒吃飯這件事。
只是她實在怕了芷卉的過度熱情，要是知道她到現在都沒吃飯，外賣小哥估計要不了多久就會來過敲她病房的門。
芷卉的回復很快就發了過來，「你吃過了就好，千萬別餓著自己了，吃飽了恢復得快。」
允菲發了個不斷點頭的動態表情包過去。
芷卉回了個你真乖的表情包。
允菲看見了她的回復，本來想回復一個類似「我就是乖寶寶，乖寶寶就是我」的動態萌圖，可惜這個微信賬號是新註冊的，沒什麼要緊事她根本不想拿出來礙自己的眼，也就沒時間收藏各種可愛搞笑的表情包，於是歇了繼續斗圖的心思。
兩人閑扯了幾句，芷卉說臨時有事要忙，連發了許多條消息叮囑允菲，然後才去忙自己的事。
習慣於用手機保存聯繫方式，鮮少會用腦子記電話號碼，不過總有那麼一兩個特定的號碼，許多人都會爛給予心，比如生養了多年自己的爹媽，再比如已經惦記了許久的心間痣或者白月光。
允菲到目前為止只記得三個電話號碼，其中一個便是媽媽鄭雲的。
在一家兒童床廠上班的鄭雲這會兒大概在休息，允菲撥電話后沒多久她就接聽了，她至今都不會講哪怕一句普通話，濃重的家鄉方言從話筒里傳過來，「喂，你好，你哪位啊？」
一直盤腿坐著有些不舒服，允菲挪來挪去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然後才回答，「媽，是我，允菲。」
「允菲？」電話那頭的鄭雲似乎很詫異，語氣不解地問，「你手機號碼怎麼突然換了？之前那個號碼不用了嗎？」
允菲聞言攥緊了手機，繃緊了唇線一直沒出聲，垂著眼眸好半晌后才解釋，「異地手機號話費比較貴，我暫時先用這個號碼。」
「哦哦，難怪我之前給你打電話，一直提示那個手機號已經關機了，我一會兒存你這個號碼。」鄭雲恍然大悟似的點頭，聽語氣似是半點都沒懷疑允菲在撒謊。
看來她媽並不知道她手機丟了，允菲眸子微微一閃，「媽，以森前兩天是不是找過你？」
「對啊，他跟我說你在火車站把身份證搞丟了，現在可以直接異地補辦身份證，讓我把戶口本給你寄過去，戶口本你收到了嗎？」
「剛剛拿到手。」允菲垂眼看著戶口本，聲音有些艱澀地回答，想到剛才火藥味十足的對峙，一陣氣悶感驀地襲上心頭。
「戶口本拿到了就好，我老擔心快遞公司給弄丟了。」鄭雲這會兒終於鬆了口氣，轉而開始數落允菲，「你也是的，都已經這麼大個人了，出門在外連自己的身份證都看不住……」
噼里啪啦一陣數落，允菲像往常的每一次挨罵那樣靜靜聽著不吱聲，鄭雲一個人獨角戲也沒意思，說了一會兒就沒再繼續念叨。
她清了清嗓子，問起允菲現在的狀況，「對了，你現在已經到若喬那裡了吧？」
「到了。」允菲緊抿著唇，黯淡的視線環繞了空蕩蕩的病房一圈，然後又補充了一句，「這會兒跟若喬在房間睡午覺呢。」
而在電話的彼端，鄭雲卻暗自在心底嘆了嘆氣，一副不疑有他的語氣接著問，「住處找好了嗎？是跟若喬一起住，還是自己單獨在外面找房子？」
「在外面住，跟兩個女生合租。」這一點倒是沒有撒謊，芷卉之前在醫院陪自己，問她接下來有什麼打算，提到了住房問題，她便十分熱情地邀請允菲跟她一起住，說她現在住的房子還有個小房間空著，而且房間里的床鋪都是現成的，是前任租客走的時候留下的。
「安全什麼的沒問題吧？合租室友都靠譜嗎？一個女孩子外面不安全……」鄭雲絮絮叨叨地又念叨了一堆擔憂的問題。
「沒問題的。」允菲耐著性子回答，「芷卉人很好，她住的房子進出都要刷門禁卡……」
鄭雲又叮囑了一些注意事項，之後便不再糾纏這個問題，讓她趕快補辦身份證，「出門在外沒身份證也麻煩，趕快讓以森帶你……」
「不用了。」似乎已經猜到鄭雲接下來要說的話，允菲驀地出聲打斷，激動的聲音聽起來尤為尖銳，鄭雲甚至來不及反駁，就聽到電話另一端的允菲語氣異常倔強地表示，「身份證我自己去補辦就行，不用麻煩他，我自己能搞定。」
「可是你剛到A市人生地不熟……」允菲媽媽下意識道。
允菲再度打斷她，「媽，我自己長嘴了，就算不認識這兒的路，我難道就不會找別人問嗎？」
「以森畢竟在A市待了這麼多年，他對那兒熟悉，讓他帶你去不是更省事嗎？」
「可是媽，人家有自己的事要忙，沒空一天到晚圍著我轉。」
「如果他自己願意呢？他那天打電話讓我寄戶口本，我想著你剛到A市兩眼一抹黑，就讓他盡量多照顧你，他二話不說就同意了。」
到現在都沒吃午飯，脆弱的胃開始隱隱作痛，允菲伸手用力地按壓著腹部，說話時聲音都有些發抖，「用不著他照顧，我自己能照顧自己，更何況我若喬他們一家人都在A市，有事我可以找他們幫忙。」
想到允菲這幾年莫名其妙地疏遠以森，鄭雲忍不住在心裡一直嘆氣，又耐著性子勸了幾句，但允菲的態度始終都很堅決，說什麼都不樂意麻煩以森，她只好不再勸說，讓她有什麼困難給家裡打電話，不要一個人憋在心裡。
手頭緊了沒錢花就跟家裡講？想到鄭雲話中提到的這一句，允菲扯著嘴角嘲弄地笑了笑，這幾年最窮的時候每天只能喝一碗粥果腹，當時她寧願向並不是很富裕的艾黎借錢暫時周轉，都沒想過伸手問家裡要哪怕一毛錢。
伸手向家裡要錢，不過證實了大家評價她的「一無所有，一無是處，愚蠢沒本事，找不到好工作，不會賺錢」的種種缺點而已。
面對鄭雲嘮嘮叨叨的叮囑，允菲只漫不經心地嗯嗯嗯了幾聲，隨後便掛斷了這通試探的電話。
而另一端，電話里傳出一陣嘟嘟嘟的忙音，鄭雲擰著眉把手機從耳邊拿開，翻看才剛掛斷的通話記錄，幽幽嘆了會兒氣，然後在手機通訊簿里上下翻找了會兒，隨後熟練地撥了個電話出去……
……
中午沒來得及吃午飯，允菲這會兒肚子餓得似乎在發燒，手在腹部用力按壓了幾下，正準備下病床去醫院食堂，點外賣隨便一份都要二三十塊錢，但醫院食堂的粥和包子相對比較便宜，幾塊錢就可以搞定午餐了。
沒想到腳剛下地，手機鈴聲這時忽然響了--
把塞在枕頭下的手機摸過來一看，屏幕上的來電提醒被標記了「快遞外賣」。
心裡驀地有個猜測蠢蠢欲動，以森好看的冷峻眉眼在腦海里一閃而過，允菲抿著唇角按了接聽鍵。
「您好，您的外賣到了，」送外賣的小哥禮貌的聲音傳來，「我已經到302病房門口了，請問可以直接推門進來嗎？」
「沒關係的，你直接推門進來吧。」允菲低聲道。
病房的門很快就被推開，一個穿著某外賣平台配送員制服的外賣小哥出現，允菲黯淡的視線看向房門口，很意外地發現他手上似乎拿著兩份外賣，對方的視線在病房裡繞了一圈，見病房裡只有允菲一個人，他便大步流星地直奔允菲病床的方向走過來。
「您好，」外賣小哥雙手托著外賣遞過來，語氣十分禮貌地說，「這是您的外快，兩份都是您的。」
允菲視線直直地看著外賣包裝，略看了幾秒后才接過來。
「謝謝。」她低聲道。
外賣小哥離去，病房的門很快被輕聲合上。
允菲一隻手按著似在發燒的胃部，還沒來得及低頭看外賣的訂單，手機忽然嘀嘀嘀地響。
把扔在一邊的手機拿過來，低著頭看屏幕上的提醒，是芷卉發了微信消息過來，允菲握著手機的手驀地一緊。
點開消息看了幾眼，原本閃著莫名情緒的眼底，頓時變得愈發黯淡了許多。
芷卉剛發過來的消息內容是：「允菲，我給你點的外賣收到了吧？我看外賣平台提示訂單已完成。」
幾分鐘之前，她還在想這些外賣會不會是以森為她訂的。
畢竟到A市這幾天里，她只認識以森和芷卉這兩個人，而不久之前她才告訴芷卉自己已經吃過午飯，芷卉應該不會再為她訂外賣了。
可現在，芷卉卻發消息跟她說，她剛剛為她點了幾份外賣。
再仔細想想芷卉這幾天對自己的悉心照料，她是不是可以認為這幾天所有外賣都是芷卉訂的？
這樣的想法驀然滑過心頭，一股濃濃的自嘲和悲哀無法抑制地浮現在黯然的眼底。
已經七年了，七年時間足以改變很多，七年前他就已經變得她不認識了，七年後她怎麼還這樣傻傻地認為他跟以前一樣細心體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