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有五年多沒見,秋子夫人依然美艷如昔。」
隔著緊閉的門扉,安藤良行以這樣一句模糊的稱讚作為開場白,日吉光秀煙灰的瞳眸眸光驀然變得暗沉,聽這種語氣…外面的兩人卻是相識?
而且…五年多未見,就是說安藤和那女子認識的時間超過五年?那麼她呆在他父親身邊究竟多久了?!重要的是她…到底幾歲?!
日吉光秀原本猜測女子的年紀該是二十五歲左右,或許還要再年輕些;她那雙湛若秋水,乾淨得幾乎看不見世俗痕迹的鳳眸,與後院被權力**污染的愛寵們大相庭徑,甚至比某些年幼卻已經過早凋零的女孩子看起來還要清澈…
現在聽安藤良行的遣詞用句,卻是他弄錯了嗎?
懷著極度的驚愕,悄悄收回搭在紙門上的指尖,日吉光秀忍不住豎起耳朵專心致志聽外面兩人的交談,嗯~大部分卻是安藤良行開口,女子保始終持著沉默。
「啊~見到秋子夫人,我都快忍不住嫉妒了。」安藤良行語帶感慨著如是說道,「十幾年前與十幾年後居然絲毫沒變,時間果然厚待美人。」
「我卻已經老了。」男人低醇的聲線含著不易察覺的輕佻之意,「秋子夫人還能夠憑藉如花容顏收服年輕男子,我卻只能用權勢讓女人臣服。」
日吉光秀聞言大囧,十幾年前?!那女人超過三十歲了?還真是得天獨厚的條件…
嘴角不自覺微微抽搐,日吉光秀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是他眼拙到如此程度?!還是那女人的樣貌太具迷惑性?
三十歲…她的年紀將近他的翻倍,那他怎麼辦?!驚惱、錯愕、外加些許失措,數種無法言喻的感受令得日吉光秀情緒起伏不定,心思剎那間百轉千回。
外面沉默片刻復又傳來說話聲,日吉光秀強自命令自己冷靜,壓下腦海中的翻騰,靜下心細細聆聽————
響起的卻是女子輕軟的聲音。
「呵~安藤先生是特地來抱怨的嗎?」
與尋常那些女子稍微不同,女子的聲線略有些沙啞,淺笑言語粗粗聽上去似乎很嫵媚,細細品味卻能分辨出其中暗藏的冷漠與譏誚之意。
「可是我看來安藤先生…沒變呢~」
「女人的美麗取決於容貌,男人卻因為野心勃勃而青春常駐,魅力無邊的安藤先生現在也會令得名媛貴婦捨生忘死。」
日吉光秀明顯感到外面的氣氛因女子的笑言出現片刻凝固,從安藤良行身上散發的緊繃氣勢隔著紙門都能察覺,日吉光秀悄然勾起嘴角,眉梢一挑,多少有些…嗯~讚歎。
這女人說話實在不留情,明褒暗貶,一語雙關,卻是損人不帶髒字嗎?單看她的容貌真看不出她的脾氣壞到半點委屈都不肯受。
安藤良行言語稍微過度,她立刻以牙還牙,這般涇渭分明…收斂眼中流露的欣賞之意,日吉光秀冷下臉來,靜靜看著紙門,目光幾欲穿破阻隔。
也就是恩怨分明的脾性才令得女子落到被送得遠遠的下場?
雖然他的父親從未曾特別關注過哪個女子,那些愛寵之間的爭鬥日吉光秀卻時有耳聞…若是那女子的性格一貫如此,必定得罪很多人。
比如說現在————安藤良行就已經按捺不住怒意。
………………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秋子夫人的口才居然變得這麼好?」男人微微挑高的聲線彷彿驚嘆不已,「是組長調∕教得當,還是…現在你服侍的人比組長更勝一籌?」
「想當年我在理莎那裡見到你的時候,你可是頭都不敢抬起與我對視。」
他的話音剛落,毫無預兆的壓迫感至外蔓延而入,剎那間的森冷寒意使得日吉光秀瞳孔微微收縮————這種感覺…他似曾相識。
是闖出密林那刻,當映著身後的漫天火光,女子微斂鳳眸淺笑時日吉光秀的感受:那是當面對令人忍不住戰慄的強大存在,每個人潛意識會有的崇拜甚至屈服。
[勝者為王]————不止是身處黑暗世界之人所認同的生存之道,同時也是全部世界奉行的至高法則。
不自覺戒備的同時日吉光秀還有些錯愕,按照安藤良行所言那女子…是她變化太大?還是藏得太深?放開這些暫且不談,又是安藤的哪句話觸到她的逆鱗?
也只是轉瞬即逝,空氣中的異樣消散開來,女子悠悠的長嘆一聲,再開口時話題忽然轉到毫不相關的方面。
「安藤先生送來拜帖…真正目的並不是來嘲笑我的?」女子的語氣平淡如同正在討論今日的天氣,「是打著探望我的名義來刺探什麼…」
「比如說…拉攏一直不怎麼好接近的繼承人身邊最得力的助手。」女子話語中的停頓與其說是躊躇的思考,不如說是篤定的陳述。
安藤良行的呼吸聲明顯一滯,「秋子夫人是不是高估自己了?說我借著名義試圖拉攏?你有本事動搖現在服侍那人的忠誠嗎?」
男人的語氣尖銳,甚至帶著幾許惡意,「不過是個女人…」
「那你來做什麼?」女子失笑著反問道,「總不至於是關心『禮品』收到的效果,你將我送出去都這麼多年,現在『禮物』又轉了手。」
「嘛嘛~安藤先生的表情先不要這麼猙獰好嗎?」女子放柔了聲音,聽上去帶著几絲妥協的歉意,「好~我承認自己一時言語不當,請原諒。」
之後卻是一陣布料摩擦發出的輕響,女子繼續說道,「誒——您來了有段時間我連茶水都沒奉上實在失禮,安藤先生稍待片刻。」
外面陸續發出異響,間或夾雜著女子的詢問,「前日的晚餐卻是火鍋,我把爐子留下來燒水…嗯~茶水怎麼樣?柜子里有今年的秋茶,我喝過,味道不錯。」
女子絮絮叨叨,如同閑話家常,不多時日吉光秀聽到什麼東西搬動的聲音,以及瓷器輕輕碰撞發出的脆響…
沉默隨即開始蔓延,不算短的時間過後,卻是火舌舔舐木炭與水流翻滾的聲息…紙門外的溫度似乎升高些許,甚至隱隱嗅到物質燃燒特有的氣味。
安藤良行一直未再發出什麼聲音,似乎等著女子口中的茶水招待;半晌,有水流涓涓的響動,瓷器輕輕碰到木頭髮出沉悶鈍響。
「請——」女子淡聲說道。
「嗯——」安藤良行淺淺的呼出一口氣,「秋子夫人的茶道…嗯~不像理莎教的。」
「是功夫茶來的。」女子輕笑著回答,「茶具、茶葉都是我託人從中華街弄的,日本的茶道我不習慣。」
………………
氣氛忽然毫無預兆的變好,外面兩人閑閑的開始談些不著邊際的話題:從茶葉論到天氣,從各國國情扯到審美差異…日吉光秀聽得滿頭黑線。
當然,他知道外面兩人其實是在醞釀真正所要說的,現在的閑談一來是鋪墊二來卻是兩人各自在暗自揣度對方深淺,日吉光秀只是越聽越呃~怎麼說?該是愈發詫異。
安藤良行也就罷了,畢竟是日吉組實權人物之一,見多識廣自然言之有物;他是奇怪那女子居然跟得上男人的思維,且一再能主導話題。
兩人討論某些關於時事方面的話題時,女子言語剖析的角度刁鑽,甚至能難倒安藤良行,要知道安藤良行在日吉組內負責的範圍卻是政客交鋒。
待得安藤良行說話的語氣漸漸變得凝重,兩人的話題竟然不知不覺就轉到目前日吉組內紛亂的情勢上。
許是因女子出人意料的表現,日吉光秀聽到安藤良行用的居然是類似於請教的語氣。
「…那位懷著身孕的夫人雖然組長不曾出言維護,只是分組大佬們希望能公平對待每位日吉家的子嗣。」
聞言,日吉光秀神色一沉,雙掌悄然緊攥成拳:安藤良行居然敢毫不忌諱?就不怕…
並不是想懷疑女子什麼,只是從小的教育中女子一貫不得參與組內重大事務,即使組內有女子擔任某些職務,也只有涉及衣食住行領域。
日吉組內女人沒資格進入權力核心,簡單來說就是對日吉光秀而言,女人只在紓解身心的時候才派得上用場…至少他父親言傳身教的是如此。
「公平公正,嗯~」女子挑高尾音,驀然輕笑出聲,「分組大佬是不是太大膽了?現在就敢挑起繼承人之爭,將來還了得?」
「不曾出言回護就是態度曖昧,看在有心人眼裡果然容易生出事端…」
女子若有所思的聲音漸漸低下去,安藤良行隨即說道,「雖然被傳出風聲畢竟沒有實證,而那位在分組還是有點人脈…」
「組長正當壯年,光秀少爺這次若是與分組鬧得太僵,將來的事實在不好說。」
安藤良行說得極是隱晦,日吉光秀卻能聽明白他話語中潛藏的意思:沒有抓到實證之前他想處置嫌疑對象…或許會因此失卻分組支持。
這點他知道,也正是近段時間與長老們僵持的原因,要處理當權者身懷有孕的愛寵畢竟是棘手問題,只是安藤良行這般對女子直言真的沒問題嗎?!
日吉光秀可不認為組內被稱為『狡狐之安藤』的男人會對人推心置腹到坦誠的地步,他的目的是什麼?
沉默片刻,就聽得女子回答道,「可是安藤先生別忘記組長正當壯年,卧榻之旁豈容他人安睡?今天有本事動搖繼承人,下次是不是就有機會徹底將日吉組分而食之?」
「公平對待?說得好聽,不是別有深意嗎?組長這些年身邊的女人沒有一百也有五十卻只得一位繼承人,日吉組的勢力又隻手遮天,看得人心動?」
………………
伴隨女子彷彿譏誚的笑聲響起的,是安藤良行驟然沉重的呼吸,日吉光秀內心徹底冰寒一片,煙灰雙眸狠狠眯起。
確實…日吉光秀卻是沒想到這層,如今順著女子的話反思:長老會究竟為什麼態度強硬?他父親新近的愛寵真有本事『挾天子以令諸侯』?
那些站在日吉光秀相反立場的分組大佬們是忠誠不二還是…想藉機生事?這樣一來,安藤良行今日的來意更令人生疑。
「哎呀~」女子象是驀然醒悟的低呼一聲,「卻是我多嘴了,安藤先生…」頓了頓,她繼續說道,「忘了我說的~畢竟這不是我該管的事。」
然後是淺呷茶水之後瓷杯輕叩至桌面的聲音。
寂靜蔓延開來,很久之後方才聽得安藤良行如同不勝感慨的輕吁。
「您不該過問的話又有誰有資格?」男子的語氣再沒有半絲之前的輕佻,反而帶上深深的敬佩之意,「卻原來秋子夫人聰慧至極,怪不得組長…」說到半途,話語驟然消失。
「什麼?」女子用滿心疑惑的語氣反問。
安藤良行悠然回答道,「秋子夫人沒察覺嗎?這些年組長身邊的女子…容貌多少都與您有幾分相似。」
「您現在…聽說仲間…薰夫人當年是有些過分,怎麼說您都是…」
安藤良行將聲音壓得極低,說話斷斷續續,日吉光秀聽得不甚了了,只是覺得男子此刻所言該是極重要的東西,因為女子不待他說完立刻出聲制止,語氣又冷又硬。
「那與我何干?閉嘴!不要試圖挑起紛爭,否則我會認為你是故意的。」
對於女子近乎呵斥的態度,安藤良行絲毫不以為意,「呵~既然秋子夫人不介意,我能說什麼?嘛嘛~今日聽君一席話受益匪淺,倘若秋子夫人願意…」
「您可以到我身邊來,不為別的,至少我安藤良行可以保證給您安穩的生活。」
聽到此處日吉光秀幾乎忍不住想出聲,這算什麼?!
混蛋!居然膽敢當著他的面誘惑他的女人嗎?抬起的手在觸到門扉的瞬間驟然停頓,日吉光秀滿眼陰狠瞪著緊閉的紙門,瞳眸內掀起的滔天巨浪久久不息。
沉默了很有段時間,女子才淡聲回答道,「您的好意我心領了,可是我想看著那孩子。」
「也是。」被拒絕的安藤良行卻似乎心有戚戚哉,「您的心情…是該如此,畢竟這麼多年才等到機會。」
安藤良行長嘆一聲,隨後彷彿是起身,沉穩的腳步漸漸朝著和室那處出口遠去,幾秒鐘之後男子復又再次出言詢問:
「確如您所言我今日原是來見光秀少爺,不過既然您不諱直言,我自該拿出誠意來,只是秋子夫人之前說組長忌諱分組勢力介入,倘若我支持光秀少爺,除卻得罪其他大佬,組長那裡…也討不到好?」
一時間外面象是靜得出奇,日吉光秀聽到那兩人此起彼伏的呼吸聲,等到他幾乎以為此次談話就此無疾而終,女子方才輕聲說道:
「那畢竟是他的兒子,唯一的兒子,將心比心想一想,安藤先生會對儘力扶持自己孩子的人抱有敵意嗎?」
………………………………………………分割線………………………………………………
時間距離安藤良行的氣息消失過去很久,日吉光秀仍然僵在原地,女子似乎也不以為意,甚至臉出言詢問都未曾,靜默中只余得外面輕輕的几絲細響,聽聲音卻是女子自斟自飲。
空氣中泛著茶香,以及間或女子幽幽的嘆息————那嘆息輕淺蕭瑟,帶著無盡的蒼涼。
日吉光秀怔怔地動了動有些僵硬的身體,指尖輕觸到門扉,微微顫了顫,薄唇抿得死緊,始終拿不定主意是否要就此闖出去。
他…還沒整理好錯亂的思緒,那女子帶給他的愕然多過他遭遇的所有驚訝。
年紀超出預計許多已經是可以直接忽略的小事,畢竟也不是沒聽說過女人保養得法外表會比實際年齡幼稚許多這種事。
他驚訝的有很多,紛亂接踵而至,細細整理下來更是一團亂麻。
安藤良行與女子長談下來,日吉光秀隱隱覺得自己抓到一些之前從未考慮過的問題,比如說談話即將結束前安藤的語焉不詳。
對方提到的『薰夫人』…不正是祖母的名諱嗎?『薰夫人』當年是有些過分,怎麼說『您』都是…如果代入特定稱謂來想,不得不令日吉光秀心生疑惑:
他的祖母做了什麼過分的事?而那件事的受害人卻是那女人?結合安藤良行無意中泄露的信息來判斷…應該是與他有關!
保持著僵在原地的姿勢,日吉光秀更加驚疑不定。
更令他驚駭的是安藤良行的態度…從輕佻變得敬重過於突兀。
輕佻的態度日吉光秀能夠理解,畢竟是被轉送的愛寵,可是敬重…雖然女子確實聰慧得出奇,也不該這般輕易獲得如此鄭重對待。
『狡狐之安藤』哪有那麼容易被人三言兩語打動?女子靠著什麼這般篤定?即便是他父親確實如安藤所言…
心頭驀然想起一事,日吉光秀猛地一驚————是他疏忽了,怪不得初見那女子他就肯定對方是父親發配邊遠地區的愛寵。
日吉光秀見過他父親身邊的女人,確實或多或少都象高橋秋子…可是日吉光秀卻從未見她在人前露過面,是他父親早就厭倦,還是她被深鎖高閣與世隔絕?
可是,如果是深愛怎麼可能那般輕易拱手讓給仲間?
輾轉思忖始終覺得哪裡不對,日吉光秀驀然抬眼盯著緊閉的門扉,指尖收緊、鬆開…收緊復又鬆開,反覆良久,最後定下神來,手腕用力往兩側一分。
紙門輕輕開啟————彷彿拉開某道序幕。
……………
柔和的光線中,女子聞聲回過頭,手中還執淺青色茶盞,櫻唇微勾,「喲~少爺…」
目光上下打量他片刻,她收回視線,滿臉平靜地取出一隻新的杯子,執起瓷壺斟滿,「等很久了?喝杯水。」
日吉光秀慢慢走到矮几前,緩緩入座,半垂下眼睫掩去眼中翻騰的異樣。
「請——」女子纖細的指尖將茶盞推至面前,「我新換過茶葉,水溫正好。」
怔忡片刻,日吉光秀默默拈起茶盞,煙灰雙瞳抬起停在女子淺笑靨靨的臉上,「你…」他本該道謝,不是為這杯茶,而是為女子處心積慮說服安藤之舉。
之前那些冗長的談話,最終的結局卻是安藤改變立場,而『狡狐之安藤』站到他的陣營則意味著四分之一的分組立場隨之改變…
可是日吉光秀卻怎麼也說不出口,那句道謝的話。
手執茶盞望著女子沉吟許久,日吉光秀轉動手腕,一點點將瓷盞中的醇香呷入口中,雙眸眸光含著錯綜複雜的神情。
直到最後一絲汁液滑落咽喉,日吉光秀將茶盞輕放在矮几上,眯了眯眼,驀然起身,依舊沉默不語邁向出口的步伐中卻藏著几絲焦躁。
有些東西他必須立刻著手調查了!之前查不到高橋秋子的信息如果是他父親刻意隱藏,那麼按著聽來的線索…就從安藤良行那裡找突破口。
……………
匆匆忙忙走出女子所在的房間,不多時隱在角落的仲間隨後現出身影,無聲的綴在身後;日吉光秀急急走在空無一人的迴廊上,轉過盡頭轉角時險些撞上恰巧迎面而至的人。
「喂!小心點!」仲間快速攔到日吉光秀身前,沉聲斥責道。
「抱歉!光秀少爺!」來人慌不迭彎下腰,語帶恐慌。
日吉光秀掃了眼那人,也沒心思計較對方險些將手中端的托盤砸到自己身上的失禮舉動,腳步微轉迅速一掠而過,走出幾步又忽然停頓,「喂——你…」
聽得叫喚,那人停下來,恭恭敬敬轉身,「光秀少爺有什麼吩咐?」
返身走到來人身前,日吉光秀低頭掃了眼對方雙手端著的托盤,挑了挑眉,「送食物?」略略偏頭看了眼天空,日吉光秀卻是一怔,「這麼早?」
險些撞到他的人日吉光秀喊不上名字卻是認得,這人一直負責送他所住院落的三餐…只是今日卻是早來了,晌午時分沒到午餐?
「是。」來人低聲回答,停了停又道,「仲間先生吩咐他房間內那位小姐需要調養,除卻三餐每日還要加送。」
邊說邊悄悄抬頭掃了眼站在日吉光秀身側的仲間,眼神頗帶異樣。
日吉光秀愣了一下,耳際一燙:是他吩咐仲間這般交代的…呃~訕訕的扭頭看了眼面色平靜的仲間,隨後默默避開視線。
眼角餘光掃過仆佣手上的托盤,煙灰的瞳孔微微收縮,沉默片刻,揮了揮手示意仆佣可以去做該做的事,日吉光秀微微眯了眯眼,不動聲色轉身。
……………
等到身後的氣息遠離,日吉光秀動了動垂落身側的手指,身形一頓,「仲間,盯著那人,查看看是誰送了奇怪的東西到我的院落。」
「是!」仲間沉聲回答道,隨即掉轉腳步悄然消失。
日吉光秀不以為意繼續行程,煙灰的雙眸內煞氣若隱若現。
仆佣所執的托盤內是極豐盛的菜肴,是按著他本人的標準,表面上的理由是看在仲間的面子,不算太過逾越…日吉光秀警覺的是多出來的那碗湯。
負責膳食的廚師怎麼會不知道他從不喝湯?小時候曾經出過一次意外令得日吉光秀對食物中的湯有些陰影,這麼多年來送到院落的食物中從沒有那項他的忌諱。
給高橋秋子的托盤中卻有?!日吉光秀不會天真到認為那不算什麼。
一定有原因,並且…很可能不是好事。
………………………………………………分割線………………………………………………
深夜的時候消息傳來,日吉光秀聽完仲間的報告,本就森冷的臉色更是沉到谷底。
將手中的報告重重地往桌上一摁,日吉光秀抬眼冷冷望著站在身前的仲間,他始終沉默卻壓不住周身勃發的怒意。
室內的均是他的近衛,一時間眾人被看得低下頭。
「仲間…」日吉光秀點了點扔在手邊的紙張,「確定那仆佣是經過鈴木授意嗎?」
得到仲間肯定的目光后,日吉光秀微眯的眼眸眼神陰狠決絕,「好~你找機會把鈴木弄出來,給我細細的問,拆了他的骨頭也要讓他說實話。」
五指一點點收緊,掐著紙張的力道幾乎穿透紙背,日吉光秀猛地抬手將桌面上的狠狠掃落於地,壓低的聲線如困獸般無措以及…兇殘。
「居然想要她的命?好得很!」
一碗濃湯————他日吉光秀從不喜歡喝湯…他的庭院內,送來的食物絕少羹湯,是誰故意送來湯水?
被送到外面分析的湯里沒有他以為的絕子藥物,卻是攜帶微量的維生素C,近來的菜色中每日都有魚蝦!
有誰想不著痕迹置她於死地!居然敢在他面前…該死!授意的鈴木…是祖母身邊得力的人!日吉光秀身形一僵,電光火石間想到極是可怕的一種猜測。
……………
「安藤那裡有消息嗎?」
狠狠壓下心頭掠過的可怕想法,日吉光秀驀然抬頭望著早上接到他命令的仲間,卻見對方微微搖了搖頭,「安藤那裡的消息一貫不好查,不過我們的人找到理莎小姐,那位不敢違逆您的命令。」
象是躊躇片刻仲間才又開口道,「她知道的也不多,只是記得秋子小姐…十幾年前是安藤指名即將獻給組長的禮物,呃~慶祝組長繼位。」
說到這裡仲間素來淡漠的臉上微微扭曲,象是滿含驚愕,「也是安藤把人交到理莎手中,秋子小姐與組長同年,當年是被家人賣給安藤還積欠的債務。」
「光秀少爺您記得嗎?我們調查分組大佬的時候關於安藤良行,算時間他卻是秋子小姐到組長身邊之後才得到重用的。」
說完之後仲間立刻屏息微微退開幾步,微睜的眼眸帶著幾許惶恐,「光秀少爺?」
日吉光秀頹然坐到身後的座椅內,許是過於震撼一時間而失了反應…從屬下看著他的眼神可以知道他現在的表情有多麼可怕。
因為他自己都能察覺雙手不受控制的顫抖,以及內心灼然升起想毀滅的憤怒。
十幾年前父親就遇見她…她那時的自言自語現在回想應該是隱晦的暗示?
『有誰會無緣無故對別人好?』
是,哪有人無端端會拼得性命去救不相干的旁人?必是有關係的了,加上安藤良行意有所指的那些話…答案不是呼之欲出嗎?
高橋秋子她…她…唇舌間猛地嘗到濃膩的腥膻,日吉光秀微微的張嘴,舌尖舔過口腔內才發現卻是他的牙咬破肌肉。
一時間…忽然不知所措。
怔怔呆坐許久,日吉光秀猛地起身,步伐踉蹌地朝外衝去,衝出房門之後回頭盯著室內的近衛們,「現在都到院落外去守著,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許進來!」
「滾!」
看也不看留在原地眾人忽然各異的神情,日吉光秀煙灰雙眸瀰漫說不出的戾氣與瘋狂。
跌跌撞撞疾沖至那女子所在的房間門口,眯著眼靜靜看了半晌,日吉光秀悄然推開那扇門。
……………
現如今已是極深的夜,想是已入睡的緣故女子所住的兩重房間光線黯淡,反手闔上開啟的紙門眼前的光線更是模糊。
日吉光秀靜靜站著等到眼睛稍微適應,方才就著昏暗的那點天光摸索前行。
拉開第二重門扉,裡面隔著一處屏風,他的院落每個房間格局相似,沒費多少時間日吉光秀已尋到女子躺卧的被褥。
黑暗中除卻他紊亂的呼吸,還有女子輕淺的呼吸,觸手可及是柔軟的布料,中央微微隆起;日吉光秀收緊指尖,昏亂的思緒閃過一絲清明卻又隨即被更深的狂亂掩蓋。
慢慢地將被褥掀起,輕滑的布料聲響極小,黑暗中很快被呼吸聲蓋過…藏在其下的荏弱身姿緩緩展露在他眼底————
女子安睡在深夜裡,姣美的容顏半掩,只余得沉靜的聲息與被他勾在指間的一縷長發。
日吉光秀慢騰騰地欺身過去,心頭俱是失控的念頭:她如他猜測又怎樣?一個十幾年來從未在他面前露過面的女人…要他如何將她看做母親?
那夜她在密林…她淺笑著替他撕開遮天蔽日的雲翳,輕啟的紅唇,闔上的鳳眸…早上她輕顫著掙扎如同蝴蝶,他全部的感官都淹沒在她的氣息里
原來,比起把女人壓在身∕下發∕泄,親吻心動的人感覺真的不一樣。
沒了知覺,所有都不過是欣喜若狂…那是他從未領略過的滋味,然後現在他卻必須將渴慕死死壓抑,無法再越過禁忌半步?
明明是父親放棄她的?為什麼他就不能…
日吉光秀聽到血液在體內急促流動的聲音,彷如置身湍流不息的激流中,覆在她肩背的手掌幾乎有些發抖,心臟緊縮。
耳際轟然一響,她短促的驚呼與衣物清脆的撕裂聲在死寂中顯得極是清晰。
他可以什麼都不介意,有人曾說過『未免夜長夢多先得到再談其它』,確實…真相尚未被他查明之前,至少先得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