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老雲家
炊煙裊裊，暮煙沉沉。面南的小廚房裡，一個身才略豐的婦人正麻利的切著菜，嘴巴卻是抿的緊緊的。
」你做這個樣子給誰看，那是我嫡親兄弟。若不是我這做大哥的沒用，小六如今怕都是個秀才了。哪裡會早早取了媳婦，又成了鰥夫。」灶下的漢子猛的一拍手裡的燒火棍，濺起了老高的火星子。火光中，他那張布滿鬍鬚的糙臉顯的有些凶神惡煞。
原本滿心怨氣的封氏立馬訕笑道:「都是些沉年舊事，還提他作甚。我又哪裡就這麼小氣，一頓飯而已。不過是才聽二丫說小姑和六弟拌嘴，覺得她有些不像話。你說說，她前日里才和我這嫂子吵嘴也就罷了。畢竟大家住在一個屋檐下，哪有不打瞌絆的。可六弟來了，她連杯水都不願給到，還竟自坐的穩當，這要是去了別家，還不讓人笑話咱老雲家沒規矩，這以後大丫二丫咋好說親。」
話雖如此說，她心裡的怨氣卻更重了。如今正是夏中，正是一年中最缺糧食的，別人來吃一頓，自家就要少吃一碗。偏這心大的，總端個大哥范，還以為自己是在福雲鎮的時候。便是那個時候，也是因著家有百畝良田撐著，不然哪裡都能念的起書。可憐她大兒，原是個讀書的好苗子，如今也只能在前塘口玩泥巴。好在分了家，討人厭的老閨女也要出嫁了。再熬一年，等小七考上舉人，她家的好日子就要來了。想到這裡，她心裡方舒服了許多。
雲豐聞言，眉毛皺了皺，這才道:「芸娘有做的不對的，你當面說她就是，做甚在這裡告叼狀。「
「好你個雲大豐，你不去…」封氏氣的正要扔鍋鏟的時候，就見著雲劉氏站在了門口。她立馬收了臉上的怒氣，擠出笑道:「娘可是來看飯熟了沒？這就好。」
雲劉氏點點頭，她這媳婦雖有些小心思，人卻是個好的，對大兒更是沒得說。眼見著大兒瞪著個牛眼，她快步走到灶前，一下子揪住了他的耳朵，手更是拍了他的背兩下，嘴裡更是教訓道:「娘把你養這麼大個子，是讓你打媳婦不成。」
「娘，我沒有，我就是……」雲豐紅著黑臉道。他是想著教訓封氏來著，但他也知好賴，不過是想著嚇唬嚇唬她。他老雲家的爺們，可不興被娘門騎在頭上，只除了他娘。
「你只是什麼？啊，翠翠可為你生了三個孩子。」雲劉氏氣的又拍了他幾下。
「哪個女人不生孩子？」
「嘿，你個兔崽子。娘治不了，這就去喊你爹去。」雲劉氏鬆了手，轉身就要往外走。
雲豐聞言急了，拚命的朝封翠翠使眼色。封翠翠沒好氣的暼了他一眼，人卻是已經拉住了雲劉氏。「娘，你誤會了。豐哥再不濟，哪裡會打女人。」
「你別替她說話，都是你給慣的。他就是個莽漢，說話噎死人不說，做事也不經想。要不是你攔著，我早讓你爹削他一頓了。」雲劉氏氣咻咻的道。
「娘……走走走，敢看你爹熱鬧。」雲豐正要說話，忽然見著兒子正往廚房裡探頭探腦，立馬攆小雞似的擺手。
「娘，孩子看著了，你就饒了他這一回。」封翠翠這會笑意真切的到了眼底。娘說的可不就是，雲豐可就不是這麼個人。可他有一點好，做事喜歡明裡來明裡去，她不用疑心他做鬼。至於他說話不中聽，習慣了也就那樣了。
「看在媳婦的份上，這次就饒過你。才媳婦說的是，你小妹是有些不像話，被我們寵壞了。」雲劉氏聲音低下來道。
「娘，小妹許是在屋子裡待久了，心裡憋悶，所以才有些口不擇言。你別這娘門瞎說，小妹雖有些任性，但還是知道好歹的。」雲豐忙安慰他娘道。
封翠翠聞言，面上有些不自在，忙也跟著勸道:「娘，是我的不是，我不該多嘴的。」
「你們倆別安慰我，我心明鏡似的。只望你七弟這次能一舉高中，看在你弟的份上，孫家也能容下她。」雲劉氏拍拍封翠翠的手道。
「肉糊了！」雲嶺忽然又從牆根探出了頭。
「這臭小子還真長了個狗鼻子。」封翠翠笑著轉身走向灶前。
雲劉氏卻是出了廚房，朝雲嶺招了招手，「快去叫你六叔吃飯。對了，不是讓你領著小山小海玩，他兩個呢？」
「二姐領著了，小海跑的太慢，我才不跟他玩。小山要照顧小海，我就跑到廚房來看看肉好了沒有。」雲嶺晃著腦袋道。這小子雖沒吃過甚好東西，但生的很壯。瞧著有些憨，只一雙眼睛隨了他娘，所以偶爾也能看出一兩分精明來。
「待會給你夾快肥的。」雲劉氏摸摸孫子的腦袋道。
「也給小海塊，瘦的跟個貓崽子似的。」雲嶺接道。
雲劉氏鼻子一酸，「都有。」
「後日里是小姑姑的大日子，狗子說會有很多好吃的。」
「就知道吃，還不去喊你六叔吃飯。」雲豐兩手端著菜，腳卻是踹到兒子腿上。
「這就去。」雲嶺一邊往外跑，一邊大喊:「六叔，吃飯啦…」
…
這邊，雲起坐在老樹下，正跟雲來福話古。因著怕露餡，只有雲來福問他話的時候，方答上兩句。雲來福也沒覺得甚不妥，倒是講的越發起勁，都是他年輕時候走南闖北時的舊事。也都是些老黃曆，不知被他講了幾回。難得兒子沒有不耐煩，他講的越發高興。
卻說雲起正聽的津津有味，就見著一個書生模樣的年輕人出現在大門口。這人穿著青色的長衣，長的和自己有七分像，又做書生打扮，想來該是老七。
「爹，六哥。」雲灼笑意盈盈的走了進來。
「小七回來了，怎的不讓人提前帶個信，我讓你娘多做個菜。對了，你三哥呢？不是他送你回來的？」雲來福喜的站了起來。雲起跟著站了起來，見他還背著書箱，走過去幫他取了。
「迎客來最近新推出了一道冰品，生意好的很。掌柜的定不會讓三哥請假，我就自己走回來了。」雲灼說完，又看向雲起。
「六哥，前次我帶回來的那些書，你看完了沒有？我這回又帶了些回來。」
雲起也不知道原主看完了沒有，只是想著前兩日看到的，想著原主約莫是還沒放棄科舉，所以下意識的點了點頭。
雲來福聞言張了張嘴，到底沒有說話。家裡是沒錢供他讀書，若是他自己能讀，他又何苦攔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