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擇
()小乞丐舉動無禮,映雪下意識的想要後退幾步,可小手還抓在人手裡,只得在原地掙扎,扭動著身子。身後的蘇夫人一看情況不對,忙走上前來欲拉開這個不識好歹的小乞丐。
小乞丐見大人來了也不驚慌,輕啟小嘴,低聲喊道:「蘇姨!」他唇瓣本就乾裂,這一大動,唇角就迸裂開來,殷紅的血液從他黑乎乎的嘴邊滴淌下來,映雪看著也覺著疼,不由停下了掙扎。
小乞丐這一聲蘇姨讓蘇夫人心頭突地的一跳,原本只是拉扯小乞丐的雙手轉向他的雙腿,不顧臟臭的扒下小乞丐左腳的破鞋定晴一看,果然有一朵紅雲狀的胎記。她心中大喜,眼角起了水光,立馬吩咐下人道:「還不快將這孩子抬進府里,找大夫來醫治,方才在菩薩面前許的願都忘記了么?」
府里的小廝立即應聲上前來抬小乞丐。
映雪在一旁瞧見了整件事情的始末,對這個黑乎乎髒兮兮臭烘烘的小乞丐身份很是好奇。她由著這渾身散發異味的小乞丐繼續抓著她的小手,一路上跟著他進了府里。
蘇夫人此時心亂如麻也管不得映雪,她渾渾噩噩的回到了自己房間,打發了丫鬟婆子下去,才敢流下眼淚。從首飾盒裡拿出魏夫人送她的一支金釵,低聲道:「巧馨我見到他了,你放心………..」蘇夫人在房裡低泣了會才想起小乞丐,亦就是魏長卿的安置問題。
雖然官府已經結案,但是那暗殺魏家一百零三口的兇手肯定不會善罷甘休,若他不知道魏長卿活著還好,若是得知只怕蘇家也會有滅門之禍。方才在大門外,蘇夫人好不容易才抑制下她激動的心情,只做是菩薩心腸救助一個可憐的小乞丐般吩咐下人。
她在房裡前後又思量了會,方才擦乾了眼淚,補了粉。吩咐了丫鬟,做足了夫人做派往魏長卿所在的客房而去。
此時,魏長卿已經洗完了澡,一邊吃著東西一邊讓大夫診脈。
很快大夫就診完了脈,其結果不過是氣血兩虛,營養不良等癥狀。說白了,就是魏長卿幾個月來沒吃好也沒睡好,所以身子虛了點而已。只需要好吃好喝,多休息便能恢復。
在旁邊伺候的老婆子低低的應著大夫的囑咐,心裡不屑於伺候一個低賤的小乞丐。見大夫要走,忙借口送人,尋機會遁走了。全然沒注意到自家五小姐一直坐在小乞丐的身後為他理著頭髮。
魏長卿洗完臉后映雪便明白了他的身份。
他的長相幾年沒有什麼大的變化,依舊是濃眉大眼,只是那雙眼裡再不見小時候的天真。除了那句膽小鬼,魏長卿再也沒和和映雪說過一句話,只是低頭默默地進食。
他已經連著餓了五天,剛才是憑著最後一點力氣倒在了蘇府門口。
如果有的選擇魏長卿絕不願意如此狼狽的出現在死對頭的家門口。可是他沒得選擇,那夜一群突如其來的黑衣人闖進他家,殺光了所有人。只有他被奶娘藏在茅廁底下,躲過了一劫。待大火燃起,黑衣人撤離后他渾身臟臭得站在滿園的屍體中,不敢大聲哭泣。
爹死了,娘死了,弟弟,妹妹,奶娘………都死了。
他手裡攥著娘臨死前給他的小荷包,跪在父母的屍首前頭一次感覺到夏末的晚風是如此的冰涼。鮮血的味道充斥著整個家,這個曾經歡聲笑語的家。他木訥的看著大火越來越大,紅色的妖魔是血是火,吞噬著他曾經美好的一切。
魏長卿不懂這一切為何會發生,腦內空白的看著斗轉星移,月落日升,才催動他冰涼麻木的手腳從狗洞鑽出魏府,打算去報官。卻不想,他跌跌撞撞的跑到巷口,就有一群士兵從旁經過直奔魏府。
一夜間,爹爹成了朝廷重犯,一夜間,魏家被滅族。
魏長卿看著清晨剛貼於城門口的皇榜,欲哭無淚。
那一刻沒了恐懼,似乎也沒了希望,他站在人來人往的城門口,卻不知自己該何去何從。失魂落魄的跟著一個背影很像娘親的出了城去,待回過神的時候,腳下的鞋子不知何時丟了去,腳底板上滿是被石子割傷的傷痕。
腳底磨人的疼痛,暫時壓住了心裡的哀傷,魏長卿打開了母親留給他的小荷包,發現裡面是十幾塊碎銀子,幾枚銅錢還有一張小紙條。上面寫著蘇大人家鄉的地址讓他去尋。
魏長卿捏著這張紙條,站在山崗上呆立了很久。他不想去尋什麼蘇大人的家,他討厭蘇夏露,討厭蘇修文蘇祺文更討厭去別人家裡。他只想回自己的家,有可愛的宛如,有淘氣的長郡還有爹和娘。
他無意識的在山上遊盪了很久,一直到肚子餓得沒有力氣為止。魏長卿才停下來開始思考今後的該怎麼辦!報仇是必須的,但在此之前他必須活下去。
魏家本就人丁單薄,這一場屠殺下來,他是魏家最後的血脈。魏夫人的娘家人也早已死絕,魏長卿思前想後發現沒有一個親戚可以投靠,手中的紙條所示之地是他唯一的去處。
京城與嘉興的距離說遠不遠,說不近也不近。
魏長卿先是在路上買了匹馬花去了大半的銀子。卻不想那看起來老實的賣馬人瞧他是個孩子,欺他幼小不懂馬,賣了一匹病馬給他。跑了不過五十幾里地就口吐白沫死在了路上。
餘下的銀子不多,魏長卿不敢再去買馬。他花了幾十蚊錢買了兩三件舊衣服,又買了最便宜得乾糧,一路步行到嘉興。路上他風餐露宿,經常睡在野外。由於不知是否有人知道他還存活於世,魏長卿不敢走官道大路,一路尋找偏僻小路步行,偶爾迷失方向,待找到人問路又多費了些時日。
雖然長到十歲,可之前是大將軍府的大少爺,從未獨自一人出過遠門,餘下的那點銀子他省吃儉用也只撐了三個月。
魏長卿自幼傲氣,此時雖然落魄,也做不出偷摸拐騙,或是沿路乞討的舉動。憑著半吊子的武功,他在路上抓一些小動物吃,走走停停,耗時半年終於走到了嘉興。
「你們都下去!」魏長卿還陷在回憶中,蘇夫人已經進了屋裡,吩咐丫鬟婆子去外面守著,方才到魏長卿身旁的椅子上坐下:「長卿…..你一路上肯定吃了不少苦!你娘……..」蘇夫人瞧著長卿擱在一邊凳子上的小腳,眼淚又奪眶而出。那上面大大小小的水泡鼓的老高,有些還破了皮,流著膿水。
她不敢想象這一路上這個年僅十歲的孩子吃了多少苦,是否每天都吃不飽,是否每夜擔驚受怕。蘇夫人情緒激動之下一把摟過魏長卿的身子,想要抱緊這個苦命的孩子,卻不想牽出了他背後的映雪:「小雪你怎麼在這裡?你剛剛聽到什麼?」
蘇夫人見映雪在此不由一驚,方才映雪坐於長卿身後為他梳理亂髮致使蘇夫人沒有看見她,當做四下無人放心喊出了長卿的名字。映雪年幼無知,萬一無意中說出去,只怕……………
映雪知蘇夫人怕她年幼壞事,忙低聲勸慰道:「娘,我知道這個是魏哥哥,現在有壞人要抓他!放心不會和任何人說的!」
「小雪…..」女兒的懂事讓蘇夫人很是欣慰,既然已經瞞不了映雪,她也不再避忌,問魏長卿道:「長卿你可知道當日是誰滅了魏府?」
「不知,那夜來人都蒙著黑布,看不見臉!」魏長卿緊握著雙拳回答蘇夫人的問話,映雪在一邊瞧了,心疼這個孩子所經歷的可怕,心裡覺著母親這般直白的問話有些傷人,追查真兇固然重要但是魏長卿現在正心力交瘁,心神俱傷,這個問題為何不等過些時日再問。
蘇夫人似乎全然沒有往這方面想,她撫著長卿滿是亂髮的小腦袋,低聲道:「長卿,你想不想報仇?」
「想!蘇姨,.我只恨以前未學好武藝,不然我定要一個個擰斷那些人的脖子!」魏長卿這幾句話說下來,森森的透著股殺氣。映雪聽著卻越發覺著他可憐,不由伸手輕撫著他的背。這本該大人做的動作,映雪如今做來有些不倫不類。魏長卿滿腦子都是滅門之仇,也未細究。
映雪這背地裡的小動作蘇夫人自然看不見,她看著紅了雙眼的長卿,點頭道:「好,長卿現在蘇姨給你兩條路選!一是改名換姓,我對外稱你是今日我撿到的小乞兒,現收養你做義子!安安穩穩的在蘇家生活下去,待長大后考取功名出官入仕,為你爹娘翻案還你魏家清白,將兇手繩之於法。二是我送你去你爹當年學武的蜀山,亦是以我義子之名,一來你可以學武強身,可保自身安全,二來江湖中三教九流,消息最為靈通。能一夜之間滅掉你大將軍府的,定是高手,你從此入手,也容易找出頭緒!」
映雪聽了平素溫柔婉約的母親突然說出如此有見地的話,不覺張大了小嘴,她之前似乎小看了自家娘親呢!可魏長卿才到蘇家,現在如此急就要他做這個決定,未免有些強人所難,太過心急了!她剛想開口勸說母親,卻聽見魏長卿低聲道:「我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