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推開那扇朱漆大門,上官羽菲就看到夜子煜正低著頭坐在案幾前,一襲月色長衫襯得他更加溫潤如玉。
見狀,本欲開口的上官澈忽然有些猶豫,站在門口踟躕不前。
「殿下,丞相大人到了。」北鷹上前稟告,聞言夜子煜抬頭,眸光中轉瞬而逝的煩躁之情竟然輕而易舉地被興奮取而代之。
「丞相大人你可來了!」
「太子召見,老臣豈有不來之理?況且當前事態緊急,老臣也想著與太子商量對策。」
與東宮相關聯的人接連出事,夜子煜心急如焚,卻因著所有一切的發生似乎都圍繞著上官羽菲,因此他不得不急招上官澈進宮。
「菲兒,看到你平安無事本王就放心了。」夜子煜關切的眼神,此刻看在上官羽菲眼裡卻覺得有些不真實,那裡面摻雜了太多的算計。
「多謝殿下關心。」
上官羽菲福了福身,一副低眉順眼的模樣,見狀夜子煜忽然有些焦躁,反倒沒了往日的平淡從容。
「菲兒,你快跟本王詳細說說這兩次的命案!」
「此事,殿下不是應該問歐陽穆炎才更清楚嗎?」
上官羽菲忽然表現出來的疏離不僅令夜子煜大感震驚的同時,就連上官澈也難以置信的看向她。
「菲兒,如今東宮蒙難,賊人有心算計,此前喪命的兩人皆為太子左膀右臂,既然這幾次案子你都有參與,那你更應該知道這裡面的利害關係!」
「父親,有人想要謀算東宮,繼而謀害太子,這是顯而易見的事。之所以要把你女兒我牽扯進去就是想要把我們上官家綁到同一條船上,說好聽了是共進退,說難聽點就是一起等死,此時我們不是應該獨善其身才是最好的選擇嗎?」
「混賬!為父平日里就是這麼教你的嗎?」當著太子的面,上官澈動手打了上官羽菲,這猝不及防的一耳光令她耳朵一陣嗡嗡作響,好一陣子才回過神。
「父親,你打我?」上官羽菲捂著臉,眸子里閃著灼熱的光,看著父親一臉的怒氣,她忽然輕笑出聲,「父親,我今天是出來了,所以太子才會想要急著拉攏我,倘若我沒出來呢,倘若我真的與命案有關呢?您認為太子殿下會去大理寺救我嗎?」
「這是自然!你與太子總算也有些交情,他當然會去救你!」
「父親,想必太子殿下也跟您提過了,他不會娶我,我也不會嫁給他。我們充其量也就是相識一場,連好朋友都算不上。
他為何要去救我?不惜毀掉他的名聲,他此刻擁有的一切?父親,太子又不傻,我也不是三歲小孩子了!」
「放肆!」
怒吼聲夾雜著耳光聲令上官羽菲忽然一陣耳鳴,上官澈這回用了力,她眼前全是飛舞的小星星。
到底是分別了太久,還是待在閻冥爵身邊太久,如今她竟無法在這世間安身立命。
一涉及到家族,涉及到朝政,往日里那最疼愛她的父親如今竟也與她勢如水火。
她平日里所引以為傲的,她的直率她的洒脫如今都成了她致命的缺陷。
「你如今倒是什麼話都敢說!你眼裡還有上官家嗎?」
白皙的小臉上赫然出現的五指印刺的上官澈兩眼生疼,只是心頭的憤怒更盛,一直以來他寄予厚望的女兒總不會是個如此沒有良心的白眼狼吧?
思及至此他欲再度開口,只是突兀傳來的嘈雜聲打斷了他的思路。
「太子,是刑部的人,說是來拿人......」內侍急匆匆跑進來,被北鷹攔在門外,「太子正在見客,有什麼事......」
「還請北鷹大人通傳一聲,就說刑部今日要帶走上官羽菲。」刑部一行六七人風風火火地朝著書房而來,隨行的衙役竟然還帶了鐐銬,這麼大的陣仗連北鷹都一時看傻了眼。
「不知上官羽菲犯了何事,竟能讓刑部如此勞師動眾?」推開書房的門,夜子煜緩緩而出,看清楚來人他連忙收起眼中的詫異,神色如常。
「下官見過太子殿下。」來人恭敬地行禮,隨即再度說道,「回太子殿下的話,趙員外來報,說趙將軍死的那晚上官羽菲出了丞相府,此事經查證確鑿無疑,上官羽菲撒謊瞞報定與殺手脫不了干係,因此下官特來拿人,還望太子海涵。」
抓人都抓到東宮來了,看來刑部這次是要拿上官家開刀,天牢是什麼地方,往那裡面一進上官羽菲非得脫層皮,即便不是兇手也得認了。
「此案之前一直都是大理寺在審,如今你們刑部插手意欲何為?」夜子煜不解。
「大理寺有心偏袒,趙員外告到刑部,刑部自然要給趙員外一個交待!」
眾人一陣忙亂,想要上前抓住上官羽菲,卻不曾想上官澈直接出手阻攔,他揚起寬大的袖子將上官羽菲護在身後,畢竟是上了年紀的人,見狀上官羽菲忽然有些心疼,遂看向身後,但見夜子煜眉頭緊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於是忍不住輕笑一聲,上官羽菲微一挑眉,伸手輕輕扯了扯上官澈的手臂。
「父親,既然人家都告到刑部了,我自然得去一趟,否則該讓別人說咱們丞相府無視法紀朝綱了。」
「菲兒,你可知自己在說什麼?」上官澈的呼吸都凝滯了,震驚的同時怒火盛滿了他略有些混濁的雙眼。
「丞相大人,下官也是秉公辦事,還望丞相大人莫要讓下官為難。」
見上官羽菲要隨他們離開,刑部的人連忙火上澆油,打著官腔字字句句讓你無法拒絕。
上官澈的眼神冷的快要把人凍住,除卻焦急憤怒,始終背對著夜子煜的他忽然有種無力感爬滿了肩頭。
上官羽菲被刑部帶走的消息不過半個時辰的功夫便傳進了夜冥曦的耳朵里。
事情的進展比他預期設想的還要順利,那一刻他忽然明白了什麼,遂朝著月珩勾了勾手指。
「將上官羽菲被抓的消息散播出去。」
「可是如此一來,萬一有人來救上官姑娘,那王爺的計劃豈非......」
「有個疑問一直在本王心頭揮之不去,本王需要印證一下心中的答案。」
男人說的雲淡風輕,可月珩卻是不由得眉頭微蹙。
寧王殿下的心思一向深不可測,即便跟隨他多年都無法窺探其一二,倒是旁人的性子心思被他家王爺摸了個一清二楚。
一如上官羽菲此刻正老實巴交地待在大牢里,手撐著下巴環顧四周,一雙眼睛滴溜溜的亂轉,那樣子倒像是個觀光客,好奇心爆棚,看得周圍的獄卒都無心「工作」,無數雙眼睛都恨不得長在她身上。
「看什麼看!都給老子滾回去!」看上去像是牢頭模樣的獄卒一聲怒吼,眾人隨之四散。
下一刻他拿鑰匙開了門,本就狹小的牢房因著突然出現的幾人而赫然變得局促。
「案子何時開始審?」上官羽菲仄目,本該擔驚受怕的小姑娘卻好整以暇,反而令在場眾人一陣莫名心慌。
「上官姑娘如今涉嫌命案,難道就不怕嗎?」為首的人終是按捺不住好奇之心,微眯的眼睛里滿是陰謀,六七個身材高大的男子圍著一個小姑娘,威壓從頭到腳。
就連對面牢房裡的囚犯看著都不禁為上官羽菲捏了把汗,只是下一刻飄然而起的軟糯聲瞬間將他的擔憂轟了個粉碎。
「想對我用刑啊?」小姑娘說著嘴角揚起一抹明媚的笑,「動手之前我勸你們最好先去打聽打聽,若不怕死的,儘管來!」
上官羽菲暗暗的冷笑,眉眼間皆是得逞的表情。
方才她猛地飛起一腳,狠狠踢在指著她鼻子吹鬍子瞪眼的牢頭手上,下一刻他整個人向後倒退了好幾步,被踢到的手則一陣發麻,從指尖到手臂都失去了知覺。
「怎麼?還有誰想試試?本姑娘不僅腿腳功夫厲害,這拳頭也不是吃素的。」說話的同時看向自己的手,上官羽菲挑眉時會有種不可一世的恣意妄為侵染她全身,那感覺竟莫名的和夜冥曦有幾分相像,仿若上位者與生俱來的傲骨,睥睨眾生。
於是在場所有的男子竟紛紛怔住,臉上皆是難以言狀的表情。
一個小丫頭竟讓人無法掌控,這感覺很不好。
消息傳到雲司庭的耳朵里時,坐在他對面的男子微微蹙眉,原本要落下的棋子忽然間僵在半空中。
「王爺,您看要不要用刑?」
「人家都亮出真功夫了,你覺得呢?」說話間,夜霖殤落子,劍眉下一雙眸子里滿是戾氣,「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片子,自身難保還敢如此狂妄,本王倒是看看你還能囂張到何時!」
「可是,倘若我們真的動了上官羽菲,恐怕丞相府那邊不會善罷甘休。」
「放心,本王不會真要了那丫頭的命,本王也想藉機看看這丫頭對於那兩位爺來說究竟算是什麼?」
「王爺指的是南汀閣的爵爺和寧王殿下?」雲司庭聞言,目光中閃過一抹詫異,「只是,爵爺一向換女人如換衣服,他會出面嗎?還有,寧王殿下,坊間那不也是傳言嗎?」
「哼!不論如何,本王決不允許身邊有任何隱患存在,未知的才是最可怕的。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
你讓他們正常審案,不必理會那丫頭,但也不要輕易放人,有時候最厲害的酷刑不一定非要用在身上,消磨她的意志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上官羽菲被刑部帶走的消息很快傳遍了朝堂內外,本就風雲詭譎的朝堂政局這下更是一石激起千層浪,上官澈急得焦頭爛額,卻又不得不靜下心來仔細思考上官羽菲離開前說的那些氣話。
表面聽起來的確是氣話,可是仔細想想卻又暗藏玄機。
如今東宮是事件爆發的核心地,自顧尚且不暇,弄不好反而會成了眾矢之的。
而上官家同樣面臨危機,上官羽菲說的沒錯,有時候兩個倒霉鬼綁到一起反而會互相連累。
倒不如跳脫出來,興許一個解決了,另一個反而會水到渠成。
於是儘管他對於夜子煜袖手旁觀的態度有些寒心,但還是決定不再去找他求情。
「丞相,近日來刑部的人也不知使了什麼手段,之前明明站在我們這一邊的官員如今竟然紛紛倒戈,亦或者就是袖手旁觀,如此下去,菲兒何時才能擺脫困境?」
早朝剛散,歐陽穆炎便直奔丞相府,如今刑部的人插手,大理寺被無端晾在一邊,偏偏在朝堂上,沒有一個人幫著說話,陛下自是左右為難,只得擺出一副公正無私的態度處理此事,私下更是不敢召見,生怕被人揪住小辮子反而害了上官羽菲。
「穆炎,你認為單單憑他刑部一己之力就能讓所有的人都閉嘴?」
今日在朝堂上,夜冥曦的態度讓上官澈疑竇叢生,坊間的傳言他也不是沒聽說過,害的他以為他是不是在打上官羽菲的主意,如今菲兒真出了事,他竟然坐視不理,跟沒這回事似的,這不符合常理啊。
「丞相的意思是,除了刑部,還有其他人封了這些人的口?只是誰有這個本事......」
疑惑間,歐陽穆炎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個人的名字,「寧王殿下!只是他為何......」
姜到底還是老的辣,一眼便看出端倪。
只是儘管歐陽穆炎猜對了,但是他心裡始終無法相信夜冥曦竟會如此對待上官羽菲,他依然記得燈會那晚夜冥曦看向上官羽菲的目光里淌著溫柔繾綣,儘管他的神色一如往常。
「究竟是何原因,去一趟寧王府不就清楚了嗎。」
對於歐陽穆炎的詫異,上官澈並沒有太過意外,朝堂多年以來的明爭暗鬥,他最要提防的就是這個男人。
比起野心勃勃的夜霖殤來說,這個北幽的戰神恐怕才是最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