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時間接近正午,陽光正是灼熱。
上官澈和歐陽穆炎站在亭子里看著夜冥曦從一片明媚中款款而來,譬如芝蘭玉樹,俊美無儔。
「見過寧王殿下。」二人齊齊行禮,歐陽穆炎恭敬而友善,上官澈垂首的剎那卻是隱忍著怒氣。
「不知二位大人來此所為何事?」夜冥曦越過二人,箭步走進亭中,石桌上裊裊升起的暖意都沒能融化了他眉眼間的清冷疏離。
「想必王爺應當清楚老臣的來意。」見他一副裝腔作勢的模樣,上官澈終是沒忍住心頭的怒火,上官羽菲正是性命攸關的時刻,他自然沒有心情跟他擺弄那些彎彎繞繞。
聞言夜冥曦猛地抬頭,目光陰森而冰冷,端著茶盞的手指微微一用力,炫彩的瓷片化作花瓣緩緩從他掌中飄落下來。
「丞相的話本王不懂。」
聲音雖然低沉,卻霸道有力,歐陽穆炎不由得胸口一緊,忙伸手輕輕扯了扯上官澈的衣袖。
隨即沖著他搖搖頭。
「王爺容秉,丞相大人與下官前來自然是為了菲兒的事,如今菲兒含冤入獄,放眼整個朝堂上下唯有王爺能解這燃眉之急,還望王爺看在菲兒也曾侍奉您一場的份上,對菲兒施以援手,救救菲兒!」
歐陽穆炎將頭埋的很低,聲音卻誠懇有力,即便他心裡存著太多的疑問,然而當下唯有緊緊抓住寧王這根救命稻草才是至關重要。
「丞相大人也是如此認為嗎?」
目光驀然落在上官澈身上,呼吸一緊,上官澈緩緩抬頭,夜冥曦如鷹隼般犀利的目光隨即直刺進他眼中。
他本能的脊背一涼,卻還是點了點頭,見狀夜冥曦忽然勾了勾唇角,但覺意味深長。
「想讓本王施以援手,除非丞相大人答應本王一件事。」
果然,同寧王殿下談交易從來不是那麼簡單的。
「不知王爺指的是何事?如若是涉及朝政......」
「看來丞相大人是不想救令愛了。」薄唇輕抿,夜冥曦就此微闔雙眸,見狀歐陽穆炎再度扯了扯上官澈的衣袖,壓著嗓子低聲說道,「丞相,眼下救菲兒要緊,咱們還是先聽聽王爺如何說。」
縱然再不願,上官澈還是收斂了氣勢,「還請王爺言明。」
話音落下,但見夜冥曦微微斂著的雙目驀地睜開,一道寒光頃刻間射出,隨著他同樣冰冷的聲音一字一句注入上官澈心裡。
「將上官羽菲嫁予本王!從此以後,她便是這寧王府的女主人!」
上官澈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最寄予厚望的小女兒如今竟成了人家砧板上的魚肉。
寧王親自指定的寧王妃,還讓陛下賜婚昭告天下。
這不僅僅是兩家婚約,還是一道無法反抗的聖旨。
上官澈說什麼都不能答應。
「王爺,老臣是絕對不會答應將女兒嫁進寧王府的!」
他果斷地拒絕,不帶絲毫猶豫。
歐陽穆炎有些意外,他難以置信地看著夜冥曦,不敢相信他對上官羽菲的感情究竟是出於真心,還是只是一場政治交易。
只是夜冥曦倒是沒有如意料當中那般惱羞成怒,反倒漫不經心的勾了勾唇角。
「本王聽說太子無心娶令愛,既然如此,丞相大人可是有更好的人選?」
一句話令上官澈無言以對。
的確,他的兩個女兒雖說是有傾城之貌,妖嬈之姿,然而畢竟都過了及笈之年,卻依然待字閨中。
長此下去恐怕成了老姑娘,要淪為旁人的笑柄。
只是......他與寧王素來政見不和。
夜冥曦出身皇室,常年身居高位,又是個冷情之人,武功更是蓋世無雙,這樣的人幾乎沒有任何弱點。
要知道自古以來功高蓋主的都是什麼下場,他或許現在沒有異心,那將來呢?誰能保證?如果他真的有心做點什麼,那還真的是沒人能擋的住。
「王爺,老臣目前的確沒有其他合適的人選。但是,老臣也絕不會讓女兒成為政治犧牲品!」
「是嗎?」夜冥曦嘴角掛著一抹淺笑,只是看起來莫名讓人感到瘮得慌。
「聽起來,丞相大人還真的是很疼令愛啊,既然如此,本王也無話可說,來人,送丞相大人和歐陽少卿出府!」
一連十幾日上官羽菲都沒能吃上一頓飽飯,有時候甚至連水都喝不上幾口。
她感覺頭疼欲裂,連起身都成了一件困難的事。
刑部的人好手段,沒打沒罵沒動刑,卻讓她在牢中度日如年。
好在她曾跟隨蕭灼言學了如何調息,這讓她在牢中的這幾日至少能維持體力,不至於過於狼狽。
「只有一盞茶的時間,快點!」
有獄卒的聲音飄過,上官羽菲聽聞立時睜開眼睛。
是林嘉榮。
「你怎麼來了?他們肯放你進來?」
「小生給了牢頭一錠銀子。」林嘉榮訕訕一笑。
這一錠銀子可抵他兩個月的伙食費了。
聞言上官羽菲忽然就覺得有些過意不去。
「可是王爺讓你來的嗎?」她問道,滿臉期待。
見狀,林嘉榮怔住,有些於心不忍。
「呃......不是,是小生自己想來看看姑娘。」
話音落,他清清楚楚看到上官羽菲眼中一閃而過的失落。
「不過,有人托小生給姑娘帶樣東西。或許是王爺的意思呢?」
他忙從衣袖裡拿出一個四方小盒子,烏木質地,看著不起眼,然卻是極稀罕的東西。
上官羽菲一眼看到時便覺得分外熟悉。
「是誰托你帶給我的?」
「清晨起來便放在醫館入口的檯子上了,盒子上附了張紙條,小生未曾見到人。」
上官羽菲心下一驚,忙打開盒子。
入眼,是兩顆被金絲絹包著的深棕色的藥丸,還有一絲淡淡的葯香從盒子里飄出來。
「這是藥丸嗎?」林嘉榮驚訝道,盡顧著說話了,他突然想起來,方才進來之時便發現上官羽菲臉色很差,說話時帶著濃重的鼻音。
「菲兒你是不是生病了?讓小生看看!」說著,林嘉榮便搭上她的脈搏。
「你的手好燙,你莫不是發燒了吧?」
情急之下,他忙伸手去探上官羽菲的額頭。
「這麼燙?菲兒,你傷風很嚴重,再不治恐有生命危險!」
上官羽菲的額頭滾燙,林嘉榮急了,他起身便要喊獄卒過來。
「嘉榮,我沒事,你別喊他們。他們若知道了還不定怎麼折磨我呢!」
上官羽菲扯住他的衣袖,硬生生從嘴角扯出一抹笑。
「有了這兩顆小藥丸,我暫時會沒事。放心吧!我結實的很!」
六歲那年,她落水被救上來時燒了整整三天三夜。
從那時候開始她就不再是矜貴的大小姐。
「可是......」林嘉榮猶豫道,一直以來他都很羨慕那些貴公子富家小姐。
如今看到上官羽菲,他竟是打從心裡心疼她。
「你放心,小生出去會想辦法告訴寧王殿下。小生相信王爺一定不會袖手旁觀的。」
「嗯,謝謝你,嘉榮。」
上官羽菲心裡忽然就有種失落感湧現出來,不知是因為夜冥曦沒有第一時間營救她,還是因為那兩顆藥丸。
然她還是努力從嘴角扯出一抹淺笑。
「對了,最近京城裡可有什麼大事?」
「大事就是你入獄啊!還有......對了,也就這幾日吧,坊間忽然在傳,前些日子寧王府鬧刺客,其實目標是你上官家二小姐。」
「什麼?」
林嘉榮的話一石激起千層浪,稍作思考便知這是寧王府傳出來的。
上官羽菲忽然就明白了,她明白夜冥曦為何沒有第一時間營救她。
她突然想起了前些日子,他對她說過的話,「你很快便是寧王妃了......」
他是想逼父親低頭。
只是不知為何,上官羽菲心裡沒有一絲歡喜。
她只知道她此刻很難受。
頭疼,身上每處關節都在隱隱作痛。
「夜冥曦!你是在逼老夫向你低頭!算你狠!」
林嘉榮從牢里出來便被不同的人帶回去問話。
其中有丞相府的人,也有南汀閣的人。
當林嘉榮告訴他們上官羽菲得了很嚴重的傷風之時,上官澈終究忍不住咒罵道,抬手將身旁的瓷瓶摔了個粉碎。
「來人,備車!老夫要去趟寧王府!」
上官羽菲從牢里出來便被夜戎以養病為由接到了宮中。
這下可把夜暮雪高興壞了,整日里纏著上官小姑娘做這做那。
「菲兒,剛做好的酸梅湯,你嘗嘗。」
上官羽菲斜倚在觀花亭里,難得悠閑的時光,耳邊卻滿是夜暮雪頤指氣使的公主脾氣。
「上官羽菲,你耳朵聾了!本公主跟你說話呢!」
「聽見了。」聞言上官羽菲側過身面向她,隨即端起案几上的琉璃杯抿了一口,「還不錯。」
「什麼叫還不錯?這大熱天,本公主放著好好的午覺不睡,專程跑過來陪你,你就這種態度!你給誰甩臉子呢!」
夜暮雪叉腰瞪著她,那臉色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公主殿下,您別生氣,我們家小姐只是心情欠佳,並不是在跟您置氣。」一旁的小桃連忙上前為夜暮雪添了一杯酸梅湯。
「心情欠佳?所為何事啊?」
上官羽菲總是一副妖精模樣,始終讓人看不透內心深處,尤其是分開的這十年,更是讓夜暮雪內心感到惴惴不安,因為她總感覺上官羽菲似乎藏著很重的心事。
「哦~是不是因為皇叔啊?「夜暮雪想要逗弄一下她,於是故意揶揄道,」聽說某人有半個多月沒見過皇叔了......」
「公主,陛下還沒有下詔賜婚吧?」話鋒一轉,只見上官羽菲忽然側頭看向她,灼灼眸光中熠熠生輝,難得認真的模樣卻是讓夜暮雪心下一沉。
不知為何,她總覺得上官羽菲這幾日的表現透著詭異。
「還沒有,說是這幾日便會......」
「待會兒陪我去趟御書房吧。」上官羽菲出聲打斷她,「我有事求陛下,到時你可要幫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