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上官羽菲一襲素色長裙斜倚在觀花廳的長椅上,她單手撐著頭,整個身子都陷入到身下的軟墊里。
雨淅淅瀝瀝地下了一整個早上,原本是極喜歡的,此刻忽然就厭煩了。
於是下一刻她忽然一個起躍,如一隻被風揚起的白羽,向著花間落下,而後再度飛起,如翩翩起舞的蝴蝶,足尖輕點落到花枝上,卻一個不穩,竟閃身向下落去,驚恐之時上官羽菲便感到身上一暖,抬眼間便見夜冥曦髮絲飛揚,清冽的眸子里此刻正印出她的模樣。
「王爺。」落地時,她輕聲喚道。
「即便你摔不死自己,也要被這涼雨淋到傷風咳嗽。」夜冥曦嗔怒道,眼裡卻透著淡淡的無奈。
「如若因此而得到王爺的垂憐豈不是因禍得福,美事一樁?」
剪水雙瞳似蒙上了一層水霧,借著那柔弱無骨的身子,眼前的上官羽菲給人一種楚楚可憐的感覺。
「你如今倒是學會邀寵獻媚了?」
「不然呢?如今陛下與丞相府生了嫌隙之心,我若再不學著討好王爺,保不齊哪天連寧王府這棵大樹都沒得靠了。」
那胸膛堅實而溫暖,上官羽菲一抱住就不肯撒手,其實她心裡是有些芥蒂的,她對夜冥曦在這場陰謀當中究竟扮演何種角色始終持懷疑態度。
偏巧那日清晨,陛下就看到了太子偷偷轉移舞姬的一幕。
她問過歐陽穆炎了,聽說是有人天未亮就跑到宮裡告密。
歐陽穆炎說,若是襄王殿下在抓住舞姬的那一刻就交給大理寺處置的話,結果會完全不同。
「今日,大理寺公開審問那幾名舞姬,你要不要去看看?」
夜冥曦抱著懷裡的小姑娘徑直走回觀花廳,興許真的是被雨淋著了,上官羽菲竟有些打蔫,整個人縮在他懷裡,連眼睛都懶得抬一下。
「怎麼?你就不好奇,陛下為何會與丞相府生了嫌隙嗎?你不是一向以最得陛下寵愛而沾沾自喜嗎?」
他的聲音難得輕柔了幾分,雖然依舊沒有什麼溫度,可是卻成功勾起了上官羽菲的好奇心。
「難道今日王爺會旁聽?」
「去不去全在你一念之間。」
夜冥曦一向不與人廢話,在朝堂之上更是惜字如金。
從開始審案到現在他始終一言不發,而原本就莊嚴的朝堂因著他在更顯肅靜,幾乎是帶著壓迫性的,讓人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詳述一下你殺人的經過。」歐陽穆炎看向堂下跪著的女子,為首的那名紫衣姑娘則是一言不發。
以至於歐陽穆炎再度提高了音量,聲音中也明顯帶上了一絲惱怒的情緒。
「說!你是如何殺的段風!」
「回大人的話,小女子沒有殺人,小女子是冤枉的。」
因著岑冉沒有落網,在沒有人證物證的情況下,這幾名舞姬不承認也很正常。
殺人手段乾淨利落,非繩索非利刃,也沒有用手的痕迹。
早就知道她會抵賴。還好歐陽穆炎早做了準備。
他命人將早些上官羽菲簽字畫押的兩份筆錄拿到她面前。
「你兩次作案都有人證,如今你還有什麼可狡辯的?難道非讓本官動刑不可?」
到底是女子經不住嚇,證據擺在面前,她若再不承認,等待她的恐怕就真的是大刑了,如是想著,那舞姬臉上的神色便愈加不自然,只見她眉頭緊鎖,緊抿的雙唇忽然間要張開。
「菲兒可是親眼看到這舞姬殺了人嗎?」
低沉的聲音突兀地在這靜謐的大殿里響起,卻帶著極強的穿透力直刺入人耳朵里。
上官羽菲抬頭,就被夜冥曦凌厲的目光驚的身子一顫,她心裡忽然有些不是滋味,卻又不敢扯謊。
「沒有。」
輕輕吐出兩個字,上官羽菲便低下了頭,兀自沉默著。
「歐陽少卿繼續。」
歐陽穆炎心裡忽然就不舒服了,卻被夜冥曦的眼神逼得無言以對。
這突如其來的插曲讓人感到匪夷所思,寧王殿下究竟還要不要破案了?
這是幾個意思?
由始至終只有上官羽菲一個人自說自話,她忽然有些後悔沒讓小桃跟著一起,以至於她終於知道了夜戎此刻將她拒之門外的原因。
這不過是她的一面之詞,尤其是當前夜子煜那個跳進黃河都洗不清的偷偷摸摸的舉動。
上官家與東宮沆瀣一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甚至於連自己女兒都搭進去。
想必這就是夜戎最後給出的結案陳詞吧。
「姑娘且先回去吧。」方季微微頷首,沖著上官羽菲做了個請的手勢,「如今陛下正在氣頭上,待陛下氣消了自會召見姑娘的。」
說話的同時,就聽見大殿里忽然傳來一聲巨響,方季連忙推門進去,只見大殿中央的地板上香爐倒在一旁,那滿地的香灰就如同上官羽菲心裡的那最後一點希冀,隨著那哐當聲在倒地的瞬間一併被砸的粉碎。
「來人,將這熏香都給朕扔出去,即日起,東宮送來的一應物什一律不得入內!」
紅色的玫瑰花在上官羽菲的手裡綻放,每一支都嬌艷欲滴,似乎在向它的主人炫耀。
可上官小姐卻是視若無睹,拿著剪刀修剪著她認為應該去掉的枝杈。
「小姐,寧王殿下來府上了!」小桃飛奔著跑進花園,眼裡興奮的光好似寧王殿下來看的人是她似的。
這幾日在朝堂上,眾人見了丞相大人都唯恐避之不及,除卻必要的交集,私下則是能不來往就不來往。
偏巧寧王殿下似乎一如往昔。
「他來做什麼?」
「聽說帶了幾大箱的好東西,都是送給小姐的。」小桃高興的合不攏嘴,一把奪過她手中的剪刀,「哎呀小姐,你別再擺弄這些花花草草了,來,小桃給您打扮一下。」
上官羽菲像個木偶一般被人擺弄著,曾幾何時,她竟也如其他千金小姐一般期盼著如意郎君上門。
都說女為悅己者容,她百思不得其中深意。
他們之間不過就是一場政治聯姻。
如是想著她隨手推開小桃,朱紅的一筆驀地就點在她左眼下方,嬌紅太過隨意竟成了一點淚痣。
「小姐!小桃還沒畫完呢!」
小桃一路追到前廳,但見她家小姐正站在庭院深處微仰著頭凝視著寧王殿下,一黑一白靜靜佇立在那裡,被他們身後翠綠的竹林勾勒出一幅絕美的畫卷。
「王爺不知道避嫌嗎?」
「本王帶了一些詩詞歌賦,都是你平日里喜歡讀的,還有你喜食的蜜餞乾果,點心酥餅之類的最好吃新鮮出爐的,回頭讓廚房做了差人給你送過來......」
「丞相府沒有廚房嗎?還要你送......」
即便聲音再小,上官羽菲的話還是飄進了夜冥曦的耳朵里,連同著上官澈的耳朵,他匆匆趕來庭院,一踏進院子便聽見自家小姑娘抱怨的話,忍不住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夜冥曦。
神色如常,看不出任何情緒。
「怎的如此同王爺說話!為父平日里教你的都白教了是不是?」於是連忙呵斥道,上官羽菲任性到連他都感到束手無策,偏偏寧王殿下心思難猜的很。
「菲兒是個什麼性子,本王清楚的很,丞相大人不必如此緊張。
況且是本王自己挑的王妃,那麼無論是個什麼樣子,本王都當受著。」說著挑起她的下巴,當著上官澈的面,夜冥曦眼裡迸發出一道難以言狀的情緒,那裡面似乎夾雜著男人對女人的渴望,明目張胆的落入眾人眼睛里。
也難怪寧王殿下會如此,因為此刻的上官羽菲活脫脫就是一副我見猶憐的可人模樣,那點淚痣不僅憑空添了柔媚,更有一絲妖冶之氣從她眉眼間悄無聲息地散開,讓人忍不住想要一親芳澤。
夜冥曦忽然生出的輕浮讓上官澈心裡有些不是滋味,當著面就敢如此,他忽然有些擔心下一刻出了丞相府的大門,他的寶貝女兒是不是會被眼前這個男人拆骨入腹。
一向注重禮儀德行的丞相大人竟也生出如此齷齪的想法,他那張忽明忽暗的臉被夜冥曦看得一清二楚,只是他下一刻說出的話不僅讓上官澈瞬時變了臉色,更是讓躲在廳里默不作聲喝茶的余氏驚的險些一口茶噴出來。
「本王此次前來還有一事要告知丞相大人,菲兒的別苑即日起歸在本王名下,從今往後,沒有本王的允許,除卻菲兒,任何人不得隨意進入別苑,否則就當私闖王府罪論處!」
原來他什麼都知道。
上官羽菲忽然想起別苑內遍布暗衛,那個清晨母親辱罵掌摑她的事也一定傳入了他的耳朵里。
那一刻她腦海中忽然就閃過一道可怕的念頭,東宮,丞相府,這會不會只是他的報復?
他在為她出氣嗎?
「歐陽,你覺得我說的有沒有可能?」
華燈初上時,天邊的那抹光亮未完全散盡,黑與白交織在一起,絢爛卻不奪目,是另外一種誘人的美景。
上官羽菲倚在窗前仰望著天空,眼裡閃著光芒。
「不可妄言!」歐陽穆炎忙上前點住她的唇,臉色陰沉的可怕,「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你絕不可再說,莫說你只是憑空猜測而已,即便真有其事,你覺得寧王殿下做事會給別人留下把柄嗎?」
「所以我也就是跟你偷偷說說嘛,我也是一閃而過的念頭。」
「那就趕快把你那點念頭掐掉!」
上官羽菲忽然約他去天光樓喝茶,他就知道這小丫頭一準沒什麼好事,舞姬殺人的事不了了之,她一直為此耿耿於懷。
「你說,岑冉現在會藏在何處?」
「菲兒,此案你還是莫要再插手為好。」
說話間,小廝將一道道佳肴端上來,每道皆是上官羽菲愛吃的,連小桃都不得不感嘆,歐陽穆炎遠比丞相府的任何一個人都疼惜她家小姐。
只是某些人的腦子顯然就不在這上面,反倒是盯著出出進進的小廝一陣陣出神。
「你在看什麼呢?」
歐陽穆炎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下一刻就看見上官羽菲忽然起身衝出了雅間。
「菲兒你在找什麼?」
若非歐陽穆炎追上她,否則她真的要把這裡每個雅間都翻個遍。
「方才那個傳菜的小廝,他身上的味道很熟悉,他好像就是岑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