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我以為我們會有一段安逸的日子，我們自那次消弭了和那八個傢伙的仇怨之後，總歸是輕鬆了不少，於是他帶我入蜀地，到達傳說中的「天府之國」。

雖有霧氣，確是晴朗的好日子，我在街道上流連忘返，空氣里還有那麼多美食的香氣，滋味教人舌頭生花。

他近日裡總是面帶微笑，高興時還摸摸我的頭。

我見街上的美麗女子逐漸多了起來，不由得氣苦，我和他如今還是兄妹，街上那些回眸看他的姑娘說不定會成為我未來的嫂子！

他說：我們出生在蜀地，這裡是我們的家鄉……

我哼了哼，蜀地出美女，還真是……

我見那變臉的漢子口吹出一團焰火，略怔了怔，心說：怎麼……有些面熟？

四周男女一起喝彩，我倒是驚了一下，心底有些不爽快，雙手抓住他的袖子，對他說：咱們回去吧，我這裡空蕩蕩的。

他笑著說：你餓了就說餓了，說什麼空蕩蕩的？

我癟癟嘴，小聲說道：女孩子的心思，你一直不太知道。

他突然拉住我的手腕，說了聲「走」，我便踉踉蹌蹌跟隨，原來是沖著掛著招牌的「珍味館」而去，我畢竟是餓了，向他微笑著，盡量跟上他的步伐。

這時候，我覺得身後有人盯住我瞧，我卻沒有多想，只道是今日穿著的花裙子顯得我格外好看吧，腳上那雙綁腳的高跟鞋繼續發出叮叮咚咚的聲音。

一桌子葷素都有，他還要了一瓶酒，對面的女服務員放下酒後多看了他幾眼，我把筷子拍在桌上，也不知道自己為何心中酸溜溜的，只道是胃酸過多。

女娃子好水靈呦，女服務員微笑說。

我心裡有幾分受用，有點甜。

我妹子，他摸著我的頭說，笑意盈滿了眼窩，又說：從小就壞脾氣。

哦哦。女服務員敷衍答道，她的目光卻沒有投向我。

我拿起筷子裝模作樣的夾菜，可是沒有送到嘴裡。他倒是殷勤的將我平時喜歡吃的菜都夾到我的碗里，我抬眸看他，說：幹嘛，我又不是不會夾菜！

他微微一笑，我卻聽見一聲輕嘆。

你說嘛，有什麼話？我的手扯了扯長裙，暗道：怎麼今日這個打扮他不怎麼喜歡？

海瀾，如果，我是說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你身邊，你能自己過好日子么？

他的眉宇間有些褶皺，眼睛里卻是有些笑意。

我不是第一次聽他這麼說，最近，他說起這個的時候都是笑著的，我一直心裡有數，這時候卻依舊這麼想著：大概他非得同我撇清關係了，他決定的事情從來不改變的，無非是說我倆是兄妹，以後我這個妹妹得嫁人，得會過日子，不能總是依靠他這個哥哥……

我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一雙玉足，今日這個綁腳的高跟鞋顏色有些素雅，大概也沒有吸引他的目光，哎，是誰說的「女為悅己者容」？

思忖到這個時候，鄰桌的食客有不少人有意無意的望過來，我聽見有人說：這一對倒是真好看，女的比我們成都的美女不得差，這男的英俊洒脫得很！

我一雙妙目看過去，那食客掩了嘴笑著，面容卻漸漸緊張起來。哼，我也不是吃醋的，再說，我本來就是漂亮姑娘！

他開始倒酒喝，一杯又一杯，我有些看不懂了，他往常是最不喜我偷偷喝酒的，總是說我一個姑娘家家的怎麼不矜持，怎麼貪杯……教我心裡好不痛快，我不就是主動了些么，卻又得不到他的心，我喝喝酒解愁還不行嘛。

正午，墨色雲團集聚，看著就是要下雨了。我看他也喝得差不多了，奪過了他的小酒杯，將杯中殘酒仰脖子喝盡。引來幾個食客嘆道：瞧這個妹娃子，同我們川妹子一樣，那叫一個辣！

我也是故意的，大聲嚷道：服務員，結賬！

那女服務員快步到來，笑問我：妹子，你的……他，是不是喝多了？

我的他？我翻了翻白眼，說：結賬吧，他是我的人！

我心裡卻是苦的，只有這個時候，我才敢稱他是我的人……

心裡一陣酸澀，我將他的胳膊拉過來，駕著他整個人靠在我身邊，好不容易下了酒樓。他面色紅潤，酒意微醺，眉眼更顯英俊。

我找了個「棒棒」幫我，耗了些時間才安頓好他，「棒棒」收了錢，說：妹兒，你的丈夫好帥氣哦。

是，承您的好話。我說話有氣無力的。

我倦了，趴在床邊睡去。直到傍晚，我撐著下顎想看看他，床上卻空空的。奇怪了，我心裡猛地跳起來，他去了哪裡？我還是找遍了，從廁所到房間、陽台，沒有收穫。我倚著陽台觀望，等著，等著，心裡越來越焦急！

他究竟喝多了，還是不辭而別？聯想他今日又問我一個人生活能不能夠過好日子，我覺得他有什麼實情瞞著我。

西天燦若煙霞。我無意欣賞，只是發獃，發獃……

胡亂的在床上滾了一夜，我急急忙忙出門去，直奔熱鬧的街市。我在熙熙攘攘的街頭向任何一個可能見過他的人打聽，去到任何他可能去的地方，我跑了一整天……

我雙腿無力，不知道是怎麼回到了住處，許久都想不明白。他到底為何消失掉？！

心裡涼涼的，頭疼了起來……

三天後，我已經等的焦慮，這時候有人來敲門，我急忙開門看，原來是個年輕女人，我心裡不喜，以為這是他惹下的風流債。

不曾想，這個女人放慢語速說：姑娘，你要找的那位可能遇害了……我是他生前共過事的人，三天前他找到我，說如果到時候他沒有回來，就按照這裡的地址來找你，請你一定相信我！

我扶著門框，眼前發黑，漸漸的，力量從我身體里如同傾瀉的水流逝……

我醒來時候，聽見那女人說：姑娘，你可算是醒來了，有什麼事情我會幫你，你不是一個人……

不，我就是一個人！！

我狂吼，淚水滂沱，說：我真的就是一個人！

女人怔怔地看著我。

我心裡發緊，又怕又急切地問：他在哪裡遇害？你可有線索，是，是誰害了他？

女人低頭，說：我也不清楚，整件事情撲朔迷離……我擔心你接受不了，又希望你能夠信任我……

我配合，帶我去！我抹了抹淚水，卻沒有發覺，自己流的淚水已經和普通人的淚水一樣……

一片小樹林就是他最後的歸宿，我用了好多天才接受這個事實。

女人把他的隨身物交還給我，不過是一串鑰匙和一塊美玉，幾塊錢而已……

就這些，我詫異，說：就這些？

女人抿嘴點頭，說：請節哀順變吧。其他事情交給我。

我看了看他被蒙著白布，雙膝一軟跪倒在地上，揭開白布，我見他居然嘴角含笑，面色卻是蒼白的。

空氣中有些血腥氣，我還在搜尋，但是我知道搜不到兇手的，兇手不是普通人，因為直覺告訴我，一般人害不了他！

我努力在腦海里搜尋，可他卻沒有留下任何線索，事發實屬突然！

我覺得自己笨，跟不上他的腳步，這一次，他只身前往這個小樹林，是不是和人訂下了生死約？

這個世上還有什麼仇人？

女人說前日下雨，現在這裡就兩個人的痕迹。

我想疼了腦仁，除非是那個又猥瑣又醜陋的甲鼠，可他不是投胎去了么？

難道，他騙了我？

為何騙我……

風穿過小樹林，我的裙擺飛揚，心中漸漸由絕望變得充盈了恨意！我雙拳握緊，大聲吼道：害他的人，我必讓他元神俱滅！！

女人吃了一大驚，說：姑娘，你怎麼了，你說的話我聽不懂……

我將裙子稍加整理，盤腿坐下來，雙手捏了個訣，心中念叨咒語，開始運用搜魂術！

方圓大約百里，我搜索到了十多個孤魂，一個個的排除，卻是沒有他的魂魄……

除非他回到了我們的住所！我爬起來奔走，聽見女人說：姑娘，看來你是受刺激了，我要不要請醫生來？

我擺脫了女人的跟隨，一路疾奔，到了住所，又施展搜魂術，還是沒有找到他！我一身寒意刺骨，整個人快要走火入魔！

……

我又回到了曾屬於我和他的小屋，淚流滿面的遐想和猜測：他究竟是怎樣離開了塵世，他最後面對的是不是甲鼠？

屋后的原野，清涼的夜風襲來，吹散了我的長發，我的頭腦開始思考而不是一味地悲傷。

我還是難以理出頭緒，任由著裙裾揚起，傾聽了無數的昆蟲低鳴和蛙叫，末了，我獃獃的什麼也沒有去想，卻漸漸的聽不到了，進入了物我兩忘的境界，此時，手腕上那十八顆珠子的手串發出了奇異的微光，而我仍未察覺……

我準備離去時，聽見了這輩子聽見過的最恐怖、猥瑣的聲音：寒霜。是我，甲鼠。呵呵呵，你可以轉過身子來看看我，我也想看看你，如今是不是更加迷人了……

我渾身雞皮疙瘩，臉龐一瞬間白了，雙手卻開始不受控制的顫抖，心底里由驚懼慢慢滋生了恨意。

你，甲鼠？是你……是你？！

我即刻轉身，定定地看著面色晦暗的甲鼠，他的手中拎著一個馬燈，我能夠看清他，如今他變了模樣，似乎就是「天府之國」的街上那個變臉、吐火的漢子！

寒霜，寒霜，你這模樣兒太美了，簡直就像月宮裡的仙女……簡直就是仙子下凡塵……

你住口！！

我狂吼一聲，捻斷了手串的繩，十八顆珠子盡數落入手中。

甲鼠只是笑著，彷彿我說什麼都不管用，他還是要說的，他說：連你娘年輕時候都沒有你這麼美。嗯，你美的不可方物……

我看出他眼底里的貪婪，我聽得出他語氣里無盡的慾望。

我的手背在身後，雙手結了個法印，暗自念出咒語。

跟我走吧，寒霜。我保證會好好的……好好的待你，你看這樣好不好，隨我回去，我會給你安定、幸福的日子。他說著，咽了口唾沫，任誰也看得出他在壓制內心的心魔！

是不是你害的他？我的語氣十分平靜，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我本該是滿腔恨意，我卻不知如何控制下來自己的這一腔憤恨。

他？是了，你還是不肯承認他是你的兄長，你這是何必呢？他給不了你想要的生活，不如就跟著我？

我待他唾沫橫飛的說話，緩緩地、平穩地取了一顆「玄陰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