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屍體和東方
厄洛里走到了騎士長面前,說:「騎士長先生,這件事情,我希望你……」
「賽格爾夫人。」騎士長打斷厄洛里,說:「我想你還沒明白事情的嚴重性。」
「嚴重性?」厄洛里疑惑。
「有一伙人,他能讓奧格登在半夜失蹤。那麼這一伙人也一定有能力,能輕而易舉地讓末爾鎮至少一半的上流人失蹤。」騎士長看向了院子里查案的騎士們,他們大手大腳的樣子,恨不得把所有的現場都破壞,這樣的失職甚至瀆職行為,艾布瑟盧在平時一定會讓他們經歷魔鬼訓練,但這一次……艾布瑟盧嘆了口氣,然後說:「我不管對方是什麼人,不論是正義的懲罰者還是陰險的盜賊,不論道德高低、不論動機是善良還是邪惡,他在我執法的地方影響了秩序,那麼我就需要抓住他。」
厄洛里看著騎士長:「規則。」
「沒錯,規則。」
厄洛里看了一眼福格,後者仍然在沙發上處於深深地震驚和悲痛之中。她問:「那你有想過嗎,規則並不代表正義。」奧格登購買奴隸、開設賭場、與人衝突而選擇用罰金代替處罰,這都是符合末爾鎮的律例,都沒有被禁止。
「夫人,我負責維護秩序,抓捕違反規則的人。而其他的,與我無關。」騎士長搖了搖頭,「而且,秩序是否道德,這是您的問題,不是我的問題。」
艾布瑟盧說完,禮貌地告辭。
規則律例只代表秩序,不代表正義或道德。
艾布盧瑟心裡清楚,奧格登失蹤,是絕對不可能活著被找到的。
但是至少,他要將違反規則的人抓出來。
……
一連三天,奧格登仍舊下落不明。
奧格登的僕人大多三三兩兩地離開,昔日用金錢堆出來的豪宅已然開始吸引起空氣中到處漂浮的灰塵。
福格面容憔悴,正睡在他的床上——福格兩日沒有合眼,聽不進除了和奧格登有關的任何事情,雷傑將他打暈之後,又由厄洛里施加了一道昏睡咒,才使福格睡下了。
厄洛里坐在辦公桌前,看著騎士長每天都送上來的報告,她很想告訴騎士長不用查了,但很明顯騎士長不會按她說的做。
第四天,騎士長找到了奧格登的屍體,是在城外的一座石頭山上,經過四五天的風吹日晒、野獸撕咬、路過的人丟的石頭,奧格登的屍體已經面目全非。布爾駕車載著福格,在巡衛隊之前到達,頹廢地跪在屍體旁邊,整個人陷入陰鬱之中,一點都說不出話來。
後來,騎士長命令巡衛隊開道,護送福格的馬車以及裝著奧格登屍體的棺材。騎士長不怕有人攔路,而是怕福格被激怒之後,大開殺戒。
雖然福格斷了一隻手,但憑他能擊敗卡爾特的身手,別說巡衛隊,就算兩三位騎士在害怕傷到福格的情況下,也未必攔得住福格。
幸好,一路安好,沒什麼事。
在車隊抵達賽格爾莊園的時候,奧布雷恩在門口等待著自己弟弟的遺體,莊重而不失禮節地表示了悲痛和嚴肅,然後就讓這件事這麼過去了。
厄洛里和雷傑也只是禮節性地裝出了一點悲哀,然後兩人又開始商量起早上的一份文件:東方的嘉德鎮遭受魔獸獸潮襲擊,一千難民朝北方逃難而來。
雷傑:「東方的魔獸群落一直是我歷次巡視的關鍵,群落的獸首是一隻第四階中級甚至高級的灰暗燼馬……我只見過一次,說實話,我可以和它一戰,但除非有五名第三階的戰士和五名第三階的魔法師或者兩位同樣是第四階初級的人幫助我,否則我們沒有擊敗那隻魔獸的可能。」
「可是這樣的陣容,我們根本拿不出來。」厄洛里嘆了一口氣,十名第三階,這基本是這片迷霧區中所有的第三階能手,還大部分都是戰士,而這片迷霧區下所有的高手根本不可能團結地站在一起;湊出三名第四階更是不可能——除了雷傑,這片迷霧區沒有第四階的高手。厄洛里繼續說:「而且,就算擊敗了那匹魔馬,剩下的獸潮也十分棘手。」
雷傑沉默了一陣,說:「那唯一的辦法,就是進入迷霧……」
「但只有到達第三階,才有在迷霧之中自保的能力……三階的魔法師一共就沒幾個,沒有三階魔法師,隊伍幾乎不可能在迷霧之中找到方向。」
雷傑站了起來:「不,有兩個,而且他們最後都會幫助我們。」
厄洛里一愣:「你是說……」
「冒險者火焰之女,以及菲爾家族的彼得,如果到了最後的時候,他們一定會選擇與我們聯合。」雷傑有這個自信,因為他是這一片迷霧區的人族戰鬥力的頂點,雖然不是太高,但他足以吸引其他的好手了。
可如果這樣的話,末爾鎮就……厄洛里眼神一黯,然後說:「但我們沒有退路。」
「沒錯。」如果真的到了最後聯合出逃的時候,僅兩位第三階的魔法師,無法在迷霧之中為多少人帶領方向,末爾鎮的兩萬人極有可能只有一百多人能一起走出去,走出去之後還要再面對其他迷霧區原貴族的刁難,到了這個地步,賽格爾家族基本就是名存實亡。
「我會去查清獸潮的原因。」雷傑穿上鎧甲,「同時我也會去查明白,已經安靜下來的獸群,為什麼會再次躁動。」
……
「我親愛的奧格登叔叔啊!」
一陣悲拗的哭聲連同月光,將整個賽格爾莊園籠罩了起來。
福格的哭聲從奧格登的棺材前傳出,那哭聲聽得人肝腸寸斷,活像盲人暮夜騎瞎馬時發出的走投無路的絕望之音,又像是駕車前行十年,發現路的盡頭只是一面無可奈何的牆的瘋癲之聲。
放棺的屋子之外,布爾和利卡一左一右守在門外,弗雷德則守在屋外院牆的門前,守著緊閉的院門。他們三個的任務是禁止任何人進入屋子,導致福格極失態的淚臉出現在別人之前。
第一個趕到的是管家奧爾德,被門口的弗雷德攔下來,弗雷德表示裡面有人,請奧爾德放心,奧爾德只能徒然地等待一會兒,最後看著弗雷德一堵小牆一樣的體格,無可奈何地訕訕離開。
第二個趕到的是厄洛里,弗雷德還沒說話,厄洛里便惡狠狠地問弗雷德:「大晚上的,那麼多人都在睡覺,他聲音不能小一點嗎?」
弗雷德報以一個友好的微笑,沒有說話。
厄洛里深吸一口氣,拿出法杖:「我放一個消音魔法。」消音魔法比靜音魔法消耗得少,誰知道福格要哭到什麼時候?
「只要不影響到屋子裡面。」弗雷德點點頭,看著厄洛里費力地施放一個巨大的消音屏障。如果弗雷德讓厄洛里進小院,那麼厄洛里就可以更省力地放一個小一些的包裹住屋子的屏障,但弗雷德沒有這麼做。他的主人是福格,不是厄洛里。
厄洛里放完屏障,福格的哭聲在外面聽來終於小了一些。正當她準備離開的時候,弗雷德叫住了她:「厄洛里夫人。」
「怎麼了?」
「您的空間項鏈快失效了。」弗雷德指了指厄洛里的脖子。厄洛里取下項鏈,看了一眼,問:「還能用多久呢?」
「大概兩到三個月。」弗雷德說完,問:「需要我幫您製作一件嗎?」
「兩三個月……」厄洛里沉吟了一句,然後說:「到時候再說吧。」
「好的。」
屋子之內,福格繼續乾嚎著。他跪在棺材之前,蜷縮著身體,一手捂著肚子,另一手摸著下巴:「我親愛的奧格登叔叔啊!」
喊著,福格換了個姿勢,他抹了抹臉,先是借著嗚咽的機會讓嗓子休息了一陣,然後將臉埋到雙臂之間,安靜了一會兒,再吸著鼻涕,拚命地眨著眼想要擠出幾滴眼淚,最後則放棄眼淚,繼續開始新一輪的悲哭。
門外,利卡和布爾坐在地上,他們看了一眼天上的消音屏障,確定那真的只有消音的作用之後,布爾打了個哈欠,問:」利卡,你說為什麼福格少爺要喊成這個樣子呢?」
「問這個問題,你是腦子壞掉了嗎?」利卡抬頭看著天上的星空,說:「當然是哭給活人看,然後避嫌的咯。」
布爾:「你一直抬頭看天,星星有什麼好看的。」
利卡扭了扭脖子,發出咯噔兩聲:「難道你覺得少爺的哭聲很好聽嗎?」
布爾嘆了一口氣。
福格帶著哭腔的聲音從屋內傳出來:「我哭的這麼難受,你們兩個在在外面嚴、嚴、嚴肅點……」
利卡嘀咕:「乾打雷不下雨,你還好意思說自己在哭?」
布爾附和:「而且人就是你安排著殺掉的。」
「對那麼小的女孩子都狠得下心下得去手,死了活該。」利卡看天,「說實話,能殺掉那個傢伙,我挺開心的。」
「少爺也是厲害,這種時候還能嚎出來。」布爾伸懶腰,「換了我,不笑出來就不錯了……少爺,你怎麼還在哭?累不累啊?」
「你這是廢……廢、廢話。我不哭得久一點,怎麼證明我很難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