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蟲鳴鳥啼,春日悠悠。
謝挽行從睡夢中驚醒,打了個哈欠,半睜開眼看了看天色。太陽明晃晃得刺眼睛,已經到了正午時分了。
算算江疏快該到了,總歸自己也醒了,不如去院外等他吧。
最近半月來,江疏一直維持著萬法峰上課-做飯-藏劍峰吃飯-再回萬法峰上課-做飯-再來藏劍峰吃飯的規律而重複的生活。
謝挽行本來也想去他萬法峰的宿舍用飯,江疏卻嫌那裡住的都是些其他法修弟子,不方便。
不過說來也是,別說他一個藏劍峰的弟子了,哪怕本就是萬法峰的亓旻,一天兩趟地往一個新入門弟子的宿舍跑——還是蹭飯吃去,也不是回事。
何況那幫嘴碎的小弟子們的事兒,他還沒有什麼妥善的主意,再頻繁往江疏那兒去也只能火上澆油罷了。
腦海里浮現出小孩兒這幾天雖然個子沒抽條但瘦了些許的身形,謝挽行便想嘆口氣。
結果這口氣還硬是被憋回了嗓子眼裡——因為宸霄老祖的突然降臨。
忍住了扶牆的衝動,頂著這位老祖充斥著審視、惱火以及些微莫名惡意的針對性威壓,謝挽行挺了挺脊背,只微微躬身,低頭行禮。
司宸一言不發地盯了謝挽行片刻,忽然將人拎起,另一手捏了個訣。謝挽行眼前一花,再看之時眼前已不是雪河院,而是一座從未見過的屋殿。
他茫然地看看四周景色,又大不敬地回頭瞅了眼宸霄老祖的臉——並沒有什麼表情,什麼都看不出來。
但謝挽行知道,這位老祖剛才是拎著自己來了個縮地成寸,只是不知道目的地是哪。
「進來。」司宸率先推開屋殿的大門邁入,他便也乖覺跟上。
這屋殿似乎是前殿,他跟著宸霄老祖兜了小半個圈兒,又從後門踏了出去。後門甫一開,熟悉的菜香刺激感官,謝挽行按了按應景地想要叫喚的肚子,心裡有了些估量。
——八成是小孩兒每天兩頭跑得太忙太累,作為師叔,宸霄老祖看不下去了,找了個折中的地方。許是乘霞峰?乘霞峰離萬法峰便比藏劍峰要近上幾分。
他的想法在見到小孩兒時很快得到印證,除了一點,他們所在的地方不是乘霞峰,而是清淺峰。
江疏見到謝挽行,喜眉笑目地打了個招呼,又對司宸道了謝,招呼二人落座開飯。
「修士怎能如此重口腹之慾。」司宸皺眉拂袖,脫口而出,但見眼前江疏原本的笑意轉變成了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便低聲補充了一句:「不過偶爾一次倒也未嘗不可。」
這回倒是換謝挽行有些不自在了。和一位算上今天也才見第二面的宗門老祖同桌吃飯……講起來他壓力還挺大的。
但不論心中如何作想,面上總得不動聲色。姿態如常地落了座,待司宸動筷后,他便也開始用飯。
「謝……挽行。」謝叔兩字剛起了個頭,江疏忽然意識到不對,匆忙改了口,偷瞄了一眼司宸,見他只是微微皺眉但未說什麼,才繼續道:「這道酥魚我今天試了新的做法,你試試合不合口味。」
稱呼的事,謝挽行前幾日便和江疏談過。按輩分來講,他現在應當稱江疏一句「江師叔祖」,而江疏只需直呼他的名字便可。
但江疏聽了之後表情極盡古怪,連忙擺手只說依舊叫他江疏就行了。
相對的,江疏開始改叫他「挽行」,只不過畢竟喊了三年的謝叔,一時半會兒還有些糾正不過來,仍舊時常叫錯。
說起來,他方才見到江疏的時候,好像也並沒有做正式的見禮。
謝挽行也悄悄地瞄了眼司宸,心底嘆了口氣。
他與江疏都是不太在乎這些小規矩的,再加上到底太熟了,哪怕輩分關係忽然顛倒,言行之間也依舊隨意如常。
但這位老祖可堪稱是他們倆的反義詞,很是在乎規矩,宗門上千條條框框據說能倒背如流,另外還有消息稱,門內現在的執法長老就是他一手帶出來的。
希望沒被老祖記上一筆。
江疏顯然也意識到有司宸在場需要裝裝樣子,筷子間的酥魚拐了個彎,最終送回了自己碗里,席間也沒再給謝挽行夾菜,而是悶頭自己扒飯吃。
估摸著這位老祖還要講究「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這餐飯吃得前所未有的安靜,唯有碗筷碰撞的輕脆響與三人的咀嚼聲。
好在司宸興許是心情好,氣勢收斂得乾淨,表情里居然也有點罕見的柔和,到叫謝挽行也不至於食不下咽。
飯畢,頂著老祖的死亡凝視,身為在場最小的小輩,謝挽行擼起袖子,跟江疏同進同出地收拾殘桌——雖然只是用漂浮術將盤子全都移進廚房,等候江疏水球發落。
司宸並沒有要多留的意思,招呼了一聲正準備離開,忽然想起什麼,叫住了謝挽行:「這個給你。」
謝挽行聞言,畢恭畢敬地接過來,看清后卻是一怔。
宸霄老祖給的,正是清淺峰的破障符。
「啊對,光想著新菜式,忘了說了。」錯身經過時瞧見,江疏恍然地拍了拍腦殼,道:「挽行你以後便住在清淺峰吧,於你我都方便些。」
「??」謝挽行愕然,雙手捧著八卦玉伸也不對收也不對,「這……不合適吧?我一介外人怎麼能留居清淺峰。」
司宸眼裡明晃晃地寫著「你也知道你是一介外人」,但看了看他身後,眼睛亮晶晶的小少年,還是違心地說道:「無妨,我允你來的,你便安心住著。若是有什麼不妥,江……疏影師弟也不會怪罪你。何況他短期內也不會歸來。」
江疏也「嗯嗯」了兩聲,拉著謝挽行的袖子角猛點頭道:「你就安心住著吧。」
凌厲似劍的目光劃過兩人接觸的那塊衣袖,謝挽行眉頭一跳,趕忙抬了下手收回衣袖,江疏也微微後退了一步,對著司宸乾笑。
「那就多謝老祖了。」謝挽行匆忙找了個話頭打破寂靜。
「不必。」像是不想再看他們兩個一眼,司宸轉過頭,乾脆利落地掐了縮地成寸的訣消失了蹤影。
臨了障霧中還傳來他幽幽的聲音:「本尊要閉關謝客一段時間,師弟若有事大可去找紀天工或是珩冼他們。」
言外之意便是,總之別來打擾我。
清淺峰上靜了片刻,二人仍維持著姿勢站定不動。斷定司宸人走遠了,江疏才微微鬆了口氣道:「師叔有時候真的怪嚇人的。」
「不過人還是很好的!」見謝挽行表情仍有些飄忽,他趕忙補充:「讓咱們兩個搬來清淺峰住這事兒就是師叔提的。」
司宸雖然給了他破障符,但一開始是不願意讓他留住在清淺峰的,只是許他想的時候可以來逛逛。但早上見過他,又問過他最近近況后,便主動提出可以他和謝挽行一起搬來清淺峰住。
「也好。」謝挽行也是想到,清淺峰離萬法峰極近,御劍不過五六分鐘就能到達,至少省的小孩兒每天來回地折騰,花大把時間在路上,還弄得人消瘦了。
「對了。」回了廚房,江疏熟稔地捏了道水流,看著自己的指尖像是忽然想起什麼,問道:「閬雲宗……有叫人慢點修鍊的風尚嗎?」
早先前見謝挽行的師尊時,對方便跟他說過一次。今日司宸師叔又跟他提了這事兒,叫他放緩修鍊,不要急進。
「自然沒有。尋常人都是要加緊修鍊的,不過若是你,慢些倒也好。」謝挽行並不知曉司宸說過的話,卻也覺得這話對著江疏實在當講。
江疏的進境速度實在是太驚人了,雖然一起生活了三年,明知道他真是靠的自身天賦而不是外物晉陞的,但仍舊叫人擔心會出現根基不穩的情況。
不過說起這個,謝挽行卻是想到了他師尊前幾日的耳提命面,便也轉述給江疏:「近些日子還是要抓緊些修行,境界莫要到元嬰便是。」
這後半句還是他自己加的,放在別人身上根本不用提,光尋找突破的機緣可能都要耗盡畢生年月。放在江疏這兒,謝挽行卻深深覺得很有必要強調一下。
「師尊說秘境不同往日,面對的不只是秘境內的妖獸,可能還有一齊進去的其他修士,頗為兇險,還是境界高些更安全。」說起來這好像還是青行劍君幾十年來第一次督促他修行。
「此外你要是有旁的興趣,諸如煉丹、煉器或是繪符之類的,也可以研究一二。多些傍身技總歸是好的。」
他也許久沒看陣法書了,幾個陣盤也放在芥子袋裡,要是可能,都已經積了厚厚一層灰。聽聞秘境里經常會出現幻陣殺陣之類的陣法,他也合該再翻翻經卷,以備不時之需了。
※※※※※※※※※※※※※※※※※※※※
前文修了點小bug。堂堂老祖怎麼能自稱我呢/doge。
一個水水的過渡章。最近文風好像變水了很多。總之下章開始秘境篇啦。小江終於快要找回記憶並成為真的攻而不是兒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