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道
自如歸客棧一路往西,離莽原愈近,山巒疊嶂,景色也愈加雄奇壯偉,若一路平順,只消半日路程,今日未時就能抵達雲陽驛。錦鯉剛才受了那小公子的氣,此刻面上還略帶些郁色,我朝他笑道,「朕的錦鯉大人,文韜武略,何其了得,怎的還會生一個毛頭小子的氣?」
錦鯉聽我此言,略露出些笑容,又正色對我道,「陛下,我並未生氣,只是那小公子身份實是可疑,他一個少年,知曉天祿公主招親倒還罷了,他竟指著金鸞、孔雀說是一群驕傲的公雞,這倒奇了,他又何從得知羽族一眾人等的身份?。」
此時山風凜冽,不遠處只見一簾飛瀑,直流而下,在山道上積起一彎清泉,自離泱都以來,我久未見這等好水,耳邊雖聽得錦鯉之言,腳下卻直往那山泉處過去,錦鯉跟在身後一路過來,我見他急色看著我,便答道,「錦卿,不知你可注意到,那少年身著玉色錦袍,袖口袍角繡的都是七色雲紋,如果朕沒記錯,靈獸族貴族以雲紋為標記,七色只怕是品級極高,他說不定還是宗室子弟,知曉的多倒也不足為奇了。」錦鯉聽罷,點頭表示贊同,那飛瀑激蕩起的珠玉點點,濺在我面上身上,只覺一陣清涼,奈何面上塗了好些易容的藥水,頗有些不適,我剛想伸手掬起清水洗把臉,錦鯉卻急急叫道,「陛下,您的人皮面具化了。」
我本就不想弄這莫名奇妙的面具,此刻倒好,乾脆洗個乾淨,此番錦鯉倒乖乖立在一旁,不再念叨他那些陳詞濫調,好容易洗去那一通易容藥水,面上立時清爽許多,我抬頭卻見錦鯉一雙眸子灼灼盯著我看,我心下頗有些莫名,難道他還惦記著那小公子的身份不成?於是,又向他說道,「錦卿,那小公子雖年少,身材矮瘦倒也無可厚非,只他那面容過於秀美,行止間也頗有些女兒家的嬌態,朕見他與三河公主神態有幾分相像,說不準倒並非什麼小公子,卻是個什麼小美女。」錦鯉聽我此言,面上頗有些驚訝,而後又露出若有所思的模樣來,我二人在這飛瀑之下正談話間,山道上如歸客棧方向竟突然傳來呼救聲,仔細聽來,卻正是那小公子,我與錦鯉都一陣詫異,急忙牽了馬上前查看。
不想又是孔雀,那小公子似乎受了傷,正癱坐在一處山崖旁,孔雀上前,五彩軟鞭套在少年頸上,竟是趕盡殺絕的態度,我見情勢緊急,腳尖點地,一步落在了孔雀面前,錦鯉亦跟著上前,那小公子見我二人出現,面上露出些喜色,忽而又大聲哭泣起來,他到底年少,平日里想必亦是養尊處優慣了,此番遭此劫難,難免有些失態。
孔雀一雙眼陰測測盯著我看,他輕笑道,「閣下究竟何人?今日怎捨得洗去易容藥水,露出真面目來了?」我聽他此言,稍有些愕然,卻並不想與他多言,只冷冷道,「這位兄台,你走你的道,我過我的橋,我究竟何人不勞煩兄台記掛,只是在下有一事不明,這小公子不過是個少年,即便一言不合,冒犯了兄台,你又何故趕盡殺絕?」
孔雀輕搖了搖頭,笑得益發諷刺,他又道,「閣下既言我走我的道,你過你的橋,那我與這小公子之事,亦不勞煩閣下記掛,難不成閣下相中這小子美貌,定要強出頭不成?」錦鯉在一旁見孔雀愈發胡言亂語,剛想開口駁斥,我抬手阻止他多話,他會意將腰間青芒劍遞在我手上,我接過劍來,直向孔雀說道,「那既如此,在下便得罪了。」
羽族生性好鬥,孔雀在羽族之中好勇鬥狠更是出了名的,他那一柄五彩軟鞭使得確實精妙,我也曾聽聞五百年前血王蓮盟會,就連幽魔族右護法血殤也差點敗在他手下,錦鯉見我要與孔雀動手,面上略有些急色,我心中頗有些好笑,莫非他竟會覺得我不是這鳥兒的對手?難道他日日在我身邊,也相信坊間流言,青龍帝是有隱疾纏身的?
孔雀來勢兇猛,五彩鞭便往我胸口直取而來,我將青芒橫當在胸,那軟鞭便如同斑斕毒蛇纏上劍身,不住絞緊,奈何他靈力與我相較,差之甚遠,我催動水靈之力附於青芒之上,那水靈之力便順著五彩軟鞭徑往他體內侵去,孔雀倏忽間變了面色,連忙想要將五彩鞭抽回,我本該放他一馬,奈何今日里這廝太過狂妄,我心中有些怒氣,於是伸手一把抓住了那五彩鞭鞭尾,一時間他在那頭拽,我亦不放手,場面端的有些可笑。
孔雀面色愈加難堪,而青芒劍光芒愈盛,水靈之力浸漬著寒氣只怕已侵至他體內,我見時機差不多,一使力便將五彩鞭抽了過來,纏於腕上,爾後朝那孔雀笑笑道,「你該叫鳳百鳴多教你幾招,也好防身,哈哈」。
許是我不該提起羽帝名諱,在場的眾人連同那小公子都變了面色,我面上頗有些訕訕,卻見孔雀立在我對面,面色端的是詭異,不知是怒是恨,我將那五彩鞭自腕上解下,向他拋了過去,他彎腰撿起五彩鞭,又咬牙恨恨看我,終是一言未發,轉身離去。
待孔雀離去,錦鯉上前將那小公子扶起,那小公子腳踝處受了傷,白皙皮膚上紅腫一片,錦鯉精通水靈治癒術,見我示意便祭起了水潤,片刻間那小公子傷勢好轉,紅腫盡退,他欣喜站起身來,定定朝我看了半晌,卻道,「昨日里,你如何還要戴張假面?」
我聽他此言,頗有些呆愣,一時間竟不知如何回答,錦鯉平素里牙尖嘴利,大概心中隱約知曉面前不過是個頑劣少女,亦不答話,卻是那小公子打破沉默,他又問我道,「你可真是要去求親?」
「是啊」我不假思索,答得極快。奇的是他竟露出十分歡喜的顏色來,面上竟仿似還有些嬌羞,我在一旁頗有些不解,他動作極快,不客氣牽了我的馬去,便徑直走了,只留下一句,「那說好了,我們莽原不見不散!」
那小公子走得瀟洒,空餘我與錦鯉二人大眼瞪小眼,要知道,面前只留的一匹馬,我二人如何走得,共乘一騎?斷然不可,我見錦鯉面上亦十分窘迫,張口欲言又止,便道,「錦卿,你上馬好快些趕去莽原,到了雲陽驛儘快與鯤寒鱗匯合,朕卻只好御風前行了。」
實際上御風而行並非難事,麻煩的是需要現出本相,我那真身乃是一尾天青色巨龍,現下離莽原已近,我如若貿然招搖過市,豈不是故意暴露身份,錦鯉聽我這般言語,立即表示不妥,他道,「陛下,還是微臣從這山泉經地下暗河先到莽原去吧。」
唉,真是多事,想不到此刻我君臣二人倒在此地討論如此無聊之事,我徑直往那山泉掬起一汪清水藏於袖中,口中念動真言,便將錦鯉化作一尾小小的花鯉魚游弋於這袖中清泉,他有些頗不服氣地上下躍動,口中還不時吐出些氣泡表示不滿,我伸出一指輕彈了彈這傢伙的腦袋,便翻身上馬,徑往那莽原而去。
未時三分,我與錦鯉果到了雲陽驛,鯤寒鱗自在門外迎接,我從袖中將錦鯉放出,他迫不及待化為人形,發梢衣擺還留有些水漬,形象頗有幾分狼狽,他見我笑的開心,面上又是一紅,忙往那驛站后廳更換衣物,我與鯤寒鱗談論些莽原的情勢,當晚歇下,自是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