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傾心
八章
蔣忠榕暗自抱怨完,只好在屋檐下拿手帕擦拭額頭的雨水。
擦著擦著,周遭傳來一陣輕呼,他聞聲抬頭,迎面走過來了兩個人。
裡頭的店小二竄了出來,恭恭敬敬對著那兩個人說:「候爺,樂小姐,您們裡面請。」
同時,蔣忠榕聽到周圍有人說:「這不是北平候嗎?怎麼來這種地方?」
路人甲:「你傻,肯定是躲雨啦。」
路人乙:「這容貌真是當今世上少有,如同仙人下凡呀。」
蔣忠榕便看了一眼,甚是無語,雖說兩人面貌,尤其那左邊用面紗掩去半張臉的男子看起來氣度不凡,可哪有這麼誇張。
不過,北平候,這名字聽著有些耳熟啊。
正想著,渾然不知自己堵住了那兩位貴人的路。
小二推了蔣忠榕一把,本想叫他走開,他卻因為回神過猛,手中的帕子也就順手丟了出去,不偏不倚的落到那男子腳旁。
還,還真是始料未及。
那兩人卻是雙雙的停住了步子,蔣忠榕尷尬一笑,連忙蹲下前去打算撿回帕子。
誰知更尷尬的事情就在此刻發生,也不知道是因為緊張還是什麼,一個用力過猛,蹲下去的腳就沒剎住,硬生生的往前栽了過去。
蔣忠榕的手撲騰了兩下,心裡害怕摔倒,便隨意抓住了眼前的東西。
這下,不禁小二目瞪口呆,旁邊的秦樂也是石化在風中,對面鋪子里吃油酥餅的老伯伯看到,咽了一口下去,便忘記了吃第二口。
蔣忠榕抱著軟軟的,涼涼的,那北平候的大腿,臉還貼了上去。
他就這樣不願意動了。
沒有原因,他雖然年紀小,也可知曉不好意思,這莫名其妙的給人家大腿抱上,臉皮縱使再厚的人,也會忍不住紅起來。
此刻便是,他臉轟的熱了,連耳朵尖都紅了起來。
秦樂看他被沾濕的衣裳凌亂,誤以為他是哪裡不知天高地厚的乞討兒,抬起一腳就是踹在蔣忠榕身上,卻被敏銳的他察覺到,連忙躲開了。
利落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蔣忠榕直視這個跟他看起來差不多大,一襲紅衣加身的秦樂,目光有些涼。
秦樂嘖了一聲:「哪裡來的乞丐,找死。」
蔣忠榕懶得計較:「我並非有意,卻也不是乞丐,在下蔣府大公子,蔣忠榕。」
「不是乞丐為何如此狼狽。」秦樂甚是懷疑,如明珠般的雙眸不斷在他身上打量。
「從西郊回來,途中落雨,有一段馬車進不去,步行了。」
秦樂還想說什麼,方才一言不發的男子卻忽然從寬袖中伸出手,虛攔了一下。
那北平候說:「樂兒,走吧。」
而北平候那空靈得猶如山間水擊打清泉般,又夾雜著一絲幽冷,絲絲縷縷都要將他包圍的聲音,另他心都跟著顫了一下。
秦樂癟癟嘴,到底不敢違背男子的話,瞪了蔣忠榕一眼就進去了。
北平候伸手,身邊的小廝有眼力見的撿起地上的手帕,遞到北平候手上。
僅僅掃了一眼那手帕,就伸手遞給了蔣忠榕。
蔣忠榕攤開手心,邊道:「謝謝。」
而後手心就傳來溫涼的觸感,是北平候放的時候,指尖無意間淡淡擦過他的掌心,雖然只一瞬便收了回來,但還是惹得他一陣顫慄。
「多,多謝。」
北平候隔著透白的面紗看他:「無妨。」
說完便走了進去。
蔣忠榕甚是無奈,在心裡暗暗罵自己腦子有病,同樣是男兒身,有什麼好在意的,怎麼自己對北平候的反應這麼大,實在怪哉。
百思不得其解了會,雨總算停了。
他邁開步子朝著前面走了兩步,也不知為何,忽然感覺到一束目光直白的打在自己身上,連忙抬頭尋是誰。
醉仙樓二層,那是一個只有屋檐遮頂的小包廂,面朝鬧市,不通達各個包間,是醉仙樓最平靜的地方。
蔣忠榕抬起頭的一瞬,越過間隙相等的木欄,和北平候對上眼。
此時他已經褪去面紗,留下一雙清澈眼眸,乾乾淨淨的像一個少年。
其他的蔣忠榕沒仔細看,只記得那一雙眼,冰潤如玉,如果能夠淺嘗輒止,想必也是一番好滋味。
察覺到自己心思,實在令人惶恐,回過神來,蔣忠榕已經一頭撞在街邊賣篦頭油的小攤販上,那剛盛起來的被灑出來,小販哎呦一聲,引得周圍人都看了過來。
蔣忠榕頗為尷尬,也來不及再抬頭看那北平候的神色,從腰包里掏出銀元,丟在桌上跑了。
後來挽月聽說了這件事,喜形於色的笑了:「所以在那日以後,你心裡總是想起他?」
蔣忠榕年少不知情之深淺,茫然的點了點頭:「是,這北平候究竟是誰?我怎麼總覺得他的封號耳熟的很。」
挽月看向他:「你聽說過開國功臣秦寂言嗎?」
「大英雄,自然是聽過。」
「秦寂言是當今聖上的表舅,也就是那北平候的親爺爺。」
蔣忠榕張了張嘴,目瞪口呆,似乎自我消化了下,才言道:「難怪有些耳熟,想來從前在飯桌上聽我爹提過兩次,開國英雄的子孫啊,那榮耀當真是無上的。」
「那可不。」挽月斜眼一笑,來了興緻:「怎的?你不會是看上北平候了吧?媽呀!」
蔣忠榕加重手中的力道,把葯蹭了一下,這才收手:「讓你胡說,我怎可能喜歡男子,上完了,你自己包紮去。」
看著他跑出去,挽月捂著頭嘖嘖了兩聲,她就開個玩笑,至於反應這麼大嗎?還肆意報復,疼死她了。
額頭有傷,新學的髮髻也不能綁,挽月索性一直披頭散髮,將紗布牢牢的捆了幾圈后,就跑到院子中央吃東西去了。
那些個吃食都是夏影拿過來的,豌豆糕,蒸餃,紅豆餅,應有盡有,她兀自吃了一會,剛反手抹了把嘴,就見桃春忙裡忙慌的跑了進來,喘著氣說道:「挽月,挽月!」
挽月咽了咽口水,白了她一眼:「喊魂呢,嚇死個人,我坐在這裡沒有瞧見呀。」
桃春剎住腳,倒了幾步一屁股坐下,就著她的茶水飲盡,這才勉強喘了口氣,說道:「挽月,你知道為什麼最近夫人不出門,一直呆在春常院里嗎?」
「為什麼?」
自從自己受傷,院里清凈不少,本來挽月以為薛婉看蔣笑笑受傷了,必定會擇個日子再殺過來,可沒有料到幾日過去,卻依舊風平浪靜。
莫不是薛婉想要消停了,她覺得不太可能。
桃春伏在她耳旁悄悄說了幾句,惹得她睜大眼睛,睫毛撲騰了兩下:「當真?」
「當真!」
原來是薛婉想要一個孩子,瘋了似的每天晚上纏著老爺,白天喝葯,還把馬郎中留在了蔣府,時時刻刻能留意到自己的情況。
挽月聞言,很不厚道的爆笑起來:「哈哈哈,老爺白日里一直帶著少爺在外面忙生意,好不容易可以夜寐,還要被嬌兒在床榻上纏著,我可真是心疼老爺,身子遲早有一天吃不消,我說這大夫人年紀也上了,怎麼還這麼不消停。」
桃春四下看了一眼,連忙撲上去捂住她的唇,嚇得冷汗涔涔:「我的好姐姐,你說那麼大聲作甚,要是被人聽了去,老爺會怎麼想你,我的天。」
「對不住對不住。」挽月拉下她的手,雖不說了,卻還是笑個不停。
桃春頗為無奈說:「大夫人生二小姐時,產後大出血,後來大夫說再難有孩子了,沒想到這些年還真是,連機會都沒有,就是懷不上。」
挽月咦了一聲:「莫不是被我刺激上了,想要生個男兒來和少爺爭奪家產?」
「我看八成是,去不去看熱鬧?」
「有熱鬧看,當然去啦。」
挽月跳起來,忽的想到什麼,猶豫問道:「你手摸過什麼,總是隱隱約約有一股味兒。」
「哦,我剛打掃茅廁回來。」
「死丫頭。」挽月拿起桌上的糕點就砸了過去:「讓你捂我嘴。」
臨走的時候,挽月叫上了夏影,三個人悄悄摸摸的溜到了春常院,遠了一處偏僻的角落,扒在圍牆上探了三個腦袋看。
這個方位,正好能看到前廂的薛婉,今日梳了個新頭簪,別上馬步謠,一身流蘇的淡藍色水袖衣裙,當真是年輕了不少。
薛婉正扭著腰,不一會又甩著胳膊,蹦蹦跳跳,活脫脫像中了邪的人,再加上這個年紀的人這樣活潑,很是滑稽,惹得挽月笑的前翻後仰,要不是另外兩個人拉住她,恐怕都要翻下去了。
「十三,多久了?」
十三在一旁小心翼翼說:「夫人,不過半柱香。」
「嗯?半柱香!」薛婉哎呦了一聲,大概是身子骨傷不起,可又不願停,跳的肉都顫動了起來:「這馬郎中說的話究竟有沒有用?」
「有用有用。」十三捏了一把汗:「馬郎中主醫孕女,多年的名號,肯定不會錯,說這樣能強身健體,准沒錯。」
薛婉累的都要翻白眼了:「我知道,可,可這和孕有什麼關係?還每天要一炷香的功夫,真是要了我的老命。」
「或許是讓夫人有一個強健的身體,懷了才好養著呢。」
「行行行。」薛婉跳的破音:「我繼續。」
好不容易,另半柱香的功夫過去了,連雲又從一旁拿出碗黑乎乎的葯,端到了薛婉的眼前。
薛婉插著腰扇風,轉頭乾嘔了一下,捏著鼻子說:「要死啦,還是這麼苦。」
「沒辦法,馬郎中說葯要趁熱喝,夫人你一閉眼就過去了。」
薛婉瞪了她一眼,無語得不行,這哪是一睜眼一閉眼就可以過去的事。不過到了最後,她還是閉眼喝了下去,好像是毒藥,喝完立馬甩碗,蹲到一旁去吐了起來。
看到這一幕的三個人皆唏噓不已,挽月唉了聲:「這對自己可真是狠。」
另外兩個人同意的點了點頭。
事實證明,女人不狠地位不穩。
等過了兩日,薛婉忽然乾嘔起來。
並且小腹也微微隆起,好像裡頭真的孕育了一個小生命一樣。
想必是多日的辛苦有了用,渾然忘記了這懷孕哪有這麼快,薛婉大喊大叫的讓連雲請來馬郎中,自己則規規矩矩的坐在雕花圓桌旁,那臉上的欣喜真是一刻也隱藏不住。
馬郎中給她把脈,沒過一會搖了搖頭,
一直仰著頭的薛婉泄氣,像斗敗的公雞一樣,臉色垮了下來:「那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夫人最近用食最多吃的些什麼?」
十三在一旁作答:「近日炎熱,夫人總吃拿冰水涼的藕粉,經常吃。」
馬郎中蹙起眉頭:「怕是不消食,脹氣了。」
薛婉忽的歪在一邊,眼底那點雀躍的曙光,消失不見。
等到這件事傳到瓏書院里時,挽月正拿著笤帚掃院子的落花,聞言笑得快要岔氣,也忽然覺得這個薛婉有些可憐,為了要個孩子,當真是竭盡全力,可從未想過不過才行房事幾日,怎麼會就有了孩子。
笑夠了,才發現桃春換了件新衣裳,桃花色的外衫裡頭是藕粉色長裙,臉頰處還搽了粉,小臉蛋紅撲撲的很是可愛。
挽月伸手勾了下她的下巴,問道:「哪個教你這樣弄的,怪好看的。」
「瀟湘院里的童兒。」
挽月愣了愣:「瀟湘院?」
「對啊,就是蘭姨娘院里的童兒,剛來不久,我見她人不錯,願意和她親近幾分。」
挽月眯了眯眼睛,她近日來總對著銅鏡看傷口,不看還好,越看越生氣,總覺得自己受了委屈。況且這薛婉最近消停的原因,不過是為了要一個孩子,還沒有功夫對付自己,不然肯定是不會輕易放過自己的。
以她的性子,幾時這樣委曲求全過。
便早早在心裡盤算了個想法。
下一秒,挽月丟了手中的東西,甚是喜悅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去叫夏影,你去把童兒約出來,問就說主子們近日來忙得沒空管後院之事,閑暇時間一壺酒,幾碟小菜,我們幾個姐妹說說體己話,是最好不過了。」
「啊?」桃春聽得一頭霧水:「你要做什麼?」
挽月回頭笑道:「講故事唄,你快去,一會就知道了。」
桃春應下,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