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巧遇

第三十章 巧遇

挽月不曾回頭,聽其聲便知道是誰。

宣昌班子她從來沒有再回去過,那是傷心之地,也是沒有臉面再回去的地方,就算她是被人冤枉的,結果戲本也是從她那裡出去的,故意和不是故意,已經沒什麼區別。

正回憶著,那聲音不依不饒:「挽月,是你嗎?」

挽月回過頭,正是陸央央。

陸央央現在全是宣昌戲班子的頂樑柱,自那次事件過後,宣昌戲班子倒沒有一蹶不振,平平淡淡的演出,勉強維持了生計,後來時間久了,倒也恢復如初,新來的摺子先生也是個好的編纂手,筆下故事三個有兩個動人。

陸央央憑藉著她,去年開春名動過一場,有一次挽月遠遠路過宣昌戲院,眼瞧著門口人山人海,墊著腳往裡頭張望,大抵都是來找陸央央的。

「還真是你啊,如今這般窮酸樣,差點要認不出來了。」

挽月視線轉開,落到了站在陸央央身旁的陳小蓮身上。

險些就要把這個人忘記了,踩著自己往上爬,落井下石,這個人可沒少出力,挽月後來把很多事情想通以後,覺得她真是可憐又可憎。

不過,現如今她們還覺得自己是以前那個善良不懂防備的聞挽月了嗎?

「我當是誰,原來是小蓮啊,變化大的讓我也差點以為你是央央身邊的丫鬟呢。」

陳小蓮欲要發作,被陸央央攔了下來,繼而對挽月溫和的笑了笑,慢聲說道:「許久未見,後來我來玉羅閣找你,老闆說你不在了,我還因此愧疚,若是因為你不想見到我,害得你失去了這份生計,那我真是要內疚死了。」

「唉,多大點事。」挽月擺了擺手,滿不在乎:「不用覺得內疚,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因為你沒了生計,一回生,二回熟,下次你就不會如此覺得了。」

陸央央的笑意淡了下去:「挽月,你一定要這樣與我兵戎相見嗎?我知道錯了還不行嗎?」

陳小蓮在一旁附和:「就是,央央姐都知道錯了,你怎麼這麼不饒人。」

挽月嗤笑:「拜託,不要再講這種笑話了,我還沒有說什麼,怎麼就是不饒人了,如果陳述事實也是不饒人的話,那我錯了,真是對不住。」

「你!」

「小蓮,好了。」陸央央面上帶了慍色,叱責道:「兩年了,好不容易才見到挽月,你是要把她氣走嗎?」

陳小蓮怏怏的閉上嘴,不說話了。

「挽月,我們從前是最要好的姐妹,你待我的好,我始終記在心裡,這兩年來,我一直活在愧疚里,總覺得不該那樣對你,我真的是豬油蒙了心,才做出那樣的事。」

見陸央央情真意切,說到最後忍不住還落了兩滴淚,長翹的睫毛上不慎掛上一顆,真是惹人憐愛。

但挽月看的心煩意亂,連假意遞帕子的事也不想干,連聲道:「是啊,為了一個劉玄玉,不惜與往日姐妹翻臉,這劉玄玉究竟給你下了什麼迷魂湯,讓你能做出如此喪盡天良之事。」

陸央央怔愣住,不解的看著她。

挽月低頭莞爾,嘆息了一口氣:「所以說,說那些又有何意義。」

陳小蓮分辨道:「央央姐……」

「你別左一個央央姐右一個央央姐的了,陳小蓮,你當我不知曉,當初踩著我往上爬,爬到了隔壁的戲院子里,而後呢,而後卻因為品行不正,被趕了出來,又回到了宣昌戲班子里。」挽月出言打斷,沒給什麼好臉色:「可真是精彩的很。」

陳小蓮臉色可謂是相當難堪,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礙於陸央央,才不好發作。轉而忽然又想到什麼,理直氣壯起來:「好個咄咄逼人,劉公子想必就是見了你這般模樣,才棄你而去,還是我們央央姐溫柔,這劉公子久不在京城,也曉得給央央姐寄信來。」

陳小蓮說這番話,想來是知道她沒有跟劉玄玉有書信往來。故意說出來惹她生氣。

陸央央拉住陳小蓮的袖子,蹙眉,怒道:「小蓮,你莫要再說這些東西,劉公子不過是問候兩句,叫挽月誤會了。」

挽月在心裡冷笑了聲,誤什麼誤,她看陸央央兩人還挺開心,故意說這些惹她不痛快。對,她就是不痛快,現在巴不得站在劉玄玉面前,狠狠地踹上幾腳。

以解她心頭的憤懣。

「你們三位貴人在門口嘀嘀咕咕半天,還進不進來了,若是願意當門神,就錯過江南來的精貴糕點了。」

挽月正氣著呢,聽到玉海棠在裡面喊話,大聲回道:「知道啦!來買東西的!」

玉海棠被她高聲嚇得撥錯了算盤,抬首看了她一眼,隨即心中瞭然,低下頭繼續算賬。

挽月頭一甩,也不理她們了,自顧自的踩進門,腳跺的踢踏響。

陸央央不依不饒,跟在她身後問:「挽月,你現在在哪裡?過得還好嗎?」

挽月目光不離柜上的首飾,忽然笑了,溫溫柔柔的問她:「怎的,知曉了再告訴顧修然,然後讓他來堵我?」

「他堵你?堵你作甚?」陸央央還真不知道。

挽月以為她在裝蒜,索性不理她了,隨便挑了一個羊脂白玉的穗子,就去結賬。

玉海棠撥了兩下算盤,剛要說出價格,挽月卻揚了揚下巴,對著身後的兩人說道:「她們付錢。」

然後趕緊溜了。

陸央央和陳小蓮本來想要追上去,卻被玉海棠伸手攔住,那笑意含在眼角眉梢,一副柔順樣子:「挽月性子急,兩位都是有肚量的貴人,莫要和她一樣。」

兩人:「……」

挽月拿了穗子,走了一路,氣也消了大半。

雲姨娘住的地方名為清雅軒,四周青竹環繞,爬山藤肆意地生長,一眼望去,鬱鬱蔥蔥,沁人心脾。

挽月拿著上好的穗子,放在禮盒裡,又順手做了一些糕點,先差人送過去嘗。

她人到的時候,已有丫鬟在此等候,見她微微欠身:「姑娘隨我來吧。」

隨著那丫鬟往裡去,先穿過了五邊形的拱門,而後又宛轉繞出奇石築的迴廊,本以為要到那閨房的路還遠,卻沒想到身旁的藤蔓瀑布,一掀開來,微低頭鑽進去,便又是一條曲徑幽暗。

挽月不禁唏噓:「這,要是沒有人帶路,還真是容易迷失在裡面。」

「姑娘不是第一個說的人,這是我們家娘子安排的,說是讓壞人進來了出不去呢。」

挽月跟著笑了一下。

很快,到了正堂。

不曾進門,便聽見裡面傳來雲姨娘清脆的聲響:「這個小丫頭做的東西還真是不錯,糕點外面這層脆脆的好香!裡頭酥軟香甜的好糯,這人到了沒呀?」

「到了到了。」挽月揚聲接話,雙眼笑笑的眯成一條,「之前聽大夫人說您長了一雙桃花眼,嫵媚過人,如今親自看了才知道,什麼叫做明媚動人,桃花眼倒是沒看到,這清脆笑聲甚是沁人心脾,見了您,倒是想讓我叫聲雲姐姐!」

「沒想到小榕身邊還有這樣甜美的女孩,這是他的福氣呀。」她笑嘻嘻起身:「叫吧,反正我也不大,能當你一句姐姐。」

挽月朝旁看了看,雲姨娘身邊的護衛若寧便領會,接下挽月手裡的盒子,打開展到雲姨娘面前。

那白玉通身光澤,晶瑩剔透,穗子也泛著珠光,一看就非凡品。

雲姨娘喜上眉梢:「正好我前兩日想學竹笛,現下就差穗子,你今日就送來了,還真是心有靈犀呢。」

說罷手一揮,讓丫鬟引得她上座。

「糕點也不錯,還真是勞煩挽月姑娘一番心思了,不過我這裡只有雪水泡茶相待,莫要嫌棄。」

挽月連忙客氣道:「多謝雲姐姐,倒沒有十分費心思,都是小玩意罷了。我聽聞雲姐姐剛回來,就誇讚我家少爺,心中歡喜,特來道謝,我還怕來的遲了呢,姐姐不嫌棄,我就安心了。」

一句話,已經表明了挽月的立場。

雲姨娘微愣了一下,隨即笑道:「我之前在府中,就聽聞過,挽月姑娘本不是奴籍,卻自願當小榕的貼身丫鬟,我原本好奇但因為那時即將啟程,便沒與你相識,過問。挽月這是喜歡小榕?」

「喜歡,不過卻無關男女之情。」挽月抬眼,環顧了一下四周,才又看向雲姨娘。

雲姨娘心下明了,抬手揮退了侯著的人,只有若寧未離去。

「我以為雲姐姐也是喜歡小榕的。」

雲姨娘淺淺一笑,眼神卻犀利起來:「誰跟你說,我喜歡他的。」

挽月對上她的眼神,雖然看起來不善,可卻沒有什麼惡意,心知自己賭對了,和雲姨娘打交道,就是要坦然相對,拐彎抹角或許會行不通。

「雲姐姐剛回來,想必大概形式已經了如指掌,小榕如今深得蔣老爺喜愛,進日又得老爺誇讚,還拿下了朱雀大街布店的經營權,也多是雲姐姐的誇讚才有小榕今日。」

「我是知道,可我卻不是為了他。」雲姨娘悠然一笑,捏死了茶蓋,不緊不慢道:「既然咱們都是和她過不去的人,我對小月妹妹也十分喜愛,就不防直說。是她害得我孩兒生下來不足月就夭折,她還以為沒人知道……是她私底下買通了奶娘,讓那奶娘天天吃螃蟹,那寒毒生冷的東西,害死了我的孩兒。還天天裝作無辜的在這院里過得安穩,我自然是看她不痛快,恨不得殺了她。」

挽月心裡一驚,見她臉上的稚嫩之氣全無,反而換上了一副幽深哀怨的模樣,有些感慨道:「她向來心狠手辣,早先我也是托她的福,才差點死於非命,但是我竟想不到她能這樣惡毒,那未足月的孩兒做錯了什麼,她也是做母親的人……」

雲姨娘認同的點了點頭:「我只是想把她重要的東西都奪走,我也想叫她這樣生不如死,比如老爺的寵愛,比如家產,反正啊,小榕也是討厭她的,我不過順水推舟而已,枕邊話嘛。」她忽而嬌笑了兩句:「最動聽也最令人記憶猶新,哪是你們這些小傢伙鬥來鬥去能比得上的。」

這話題跳脫有些快,她說的曖昧,讓挽月不禁臉一紅,咳嗽的兩下加以掩飾。

「不過阿,那個蔣笑笑也是笨的可以,大小姐脾氣還沒半點用,我本來想利用她的,但實在單純,我不忍心害她,就乾脆懶得搭理了。」

「那這麼說,雲姐姐我們是站在一條船上的人了?」

「非也。」

挽月不解:「怎麼說?」

「我什麼也不想要,只想玩盡這天下有趣的事情,挽月姑娘,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

午後風不燥,雲光猶如一張用寶石描繪而成的畫,璀璨奪目。

挽月躺在樹蔭底下的涼塌上,蔣忠榕在一旁為她搗冰,主僕兩人全然顛倒過來,幸虧院里人都差出去買添置屋裡的東西了,不然叫人看見,准大跌眼鏡。

「所以說,雲姨娘的意思是?」

挽月撇撇嘴,扇著手中的團扇,唉了一聲:「你去把院子里聒噪的蟬一併捉了趕出去,我就告訴你。」

夏蟬瘋鳴,實在擾人。

剛說完,一小塊碎冰就砸在她衣領里,順著曲線滑到了她脖子處,涼得她騰的一下坐了起來,瞬間清醒了:「誒誒,不就開個玩笑,不至於謀殺我吧。」

蔣忠榕繼續搗冰,聞言睨了她一眼:「抓蟬,你怎麼不叫本大爺給你抓螞蟻。」

挽月哈哈一笑:「你要是願意我也沒意見,好了不跟你鬧,搗快點,我跟你說呢,雲姨娘的意思很簡單,無欲無求的人才是最恐怖的,沒所追求,就不會受人所制,所以怎麼可能跟我們是一條船上的呢,她現在為自己報仇,指不定哪天就倒戈也說不定,所以她只是委婉的告訴了我,她跟我不是一條船上的,」

蔣忠榕聽的一頭霧水,果然男人還是在商業上叱吒就行,女人家家的爭鬥,有時候想想還真是匪夷所思。

「也罷,我們本來勝算就大,現在蘭姨娘也站在我們這裡,接下來,只需要一些契機,爭嫡之位急不得,還要小心被反咬一口。」

「蘭姨娘會?」

挽月搖搖頭:「不知,但變數未嘗不存在,總之雲姨娘處在中立,做的事或許對我們有利,也或許對我們沒利,你切莫離她太近了。」

「你覺得我能不能離她太近。」蔣忠榕斜眼看著挽月吐舌頭。

冰搗完了,挽月拿出珍藏許久的桂花釀,這東西製作起來不容易,她在去年秋天收集的桂花,放在漏網上曬,曬得水沒了七分,又晾了好一陣子,才開始製作,存到了現在。

淋到了冰上,擱置了一會兒,挽月倒出兩蠱,大方的分了他一蠱:「嘗嘗,冰釀的更好喝。」

蔣忠榕淡淡嗯了一聲,拿起來喝。

挽月看了他一眼:「怎麼回事?你今天好像有心事,被哪家小娘子拋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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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妻晚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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