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章‖利益為尊
「當真?」少女仍舊有些怔愣,「如若滅張氏全家,對朝廷百害而無一利。」
盛傾張家,是盛傾自開國以來便存在的商戶。與薛、顧並稱為盛傾三柱。是朝廷國務收入的主要來源。
如果這個時候滅張氏全族,和自毀根基沒什麼區別。且張家除去商戶外,還有官僚,駙馬……這個時候滅他全族自是過於魯莽。
何況張家是盛傾三柱之首,一年積累下的稅務是薛家的兩倍啊!如果滅了張家,只會令國力薄弱,百害而無一利。
「最近張家時常支出一些不明的款項,數額龐大且頻率極高。朝廷擔心他勾結攝政王,加之近日他與薛家發生口角,常常刁難對家的家僕,弄得百姓叫苦連連,只能除掉。」男子揉了揉眉心,「如果張家真的勾結了梁琛,那麼後果不堪設想……」
梁琛權傾朝野,人稱『九千歲』,張家商鋪千家有餘,麻雀掠過的每一處幾乎都是他家所投資的店鋪。若二人強強聯手,發起叛亂,只怕盛傾會元氣大傷,甚至有可能因此覆滅。
「那為什麼不直接殺了攝政王梁琛?」少女專心致志地補著殘破的衣角,不忘替自己的衣服哀悼,「可惜了,這口子颳得太長,只能綉一朵花遮住了。」
「你要是喜歡這衣服,我可以令下人送千套百套給你。」男子撫順少女那一瀑墨發,才溫聲繼續道,「這衣服是從哪裡得來的?我令飾衣局再為你定做一套。」
「說來也怪,前幾日我收到了一個神秘人的包裹。裡面裝得便是這件衣服,說是已經覆滅的鄰國玥曦國國女唐闌留下來的衣服。人人都說玥曦有一個傳統,每每嬰孩出生,家中人便會為他準備成年之前所有的衣服,寓意是衣食無憂。我穿上去剛剛好,又因為這是紅色,就在此次行刺時穿上啦!」
少女說著,還轉了一個圈圈:「好看吧!」
男子微微怔愣了一瞬,轉即輕咳了一聲:「自然……好看。不過既然是玥曦的衣服,便要拾遺局來做了。」
如果此時宋玥嵐落座,未必不能看見男子那藏在衣袖下的拳頭沁出了血。
「沒關係呀,我可是會刺繡的女人!當然要自己縫好呀!」宋玥嵐嫣然,越來越起了興緻,「師兄,你還沒有告訴我為何不能直接殺死梁琛呢!」
「嗯?那就回歸正題。」他拿起茶壺,輕輕地搖著,交代道:「梁琛控制著皇室一脈已久,且梁府戒備森嚴,梁琛武功高強,貿然行刺非但沒有多少幾率可以成功,還會把你白白搭進去不是?」
宋玥嵐見他的模樣有幾分不信任,便放下針,不滿地抱胸道:「憑什麼?你也不是不知道我輕功了得,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親王罷了,我今夜就順帶把他的命奪了!」
男子失笑:「我本以為你最近心思細膩了很多,怎想還是這般模樣。你的行事也太過魯莽了些,就不怕自己丟了小命?那梁琛治國有方,雖百姓懼他殘忍,卻也是多些敬佩在於其中的。他手下多得是武藝高強之人,所謂雙拳難敵四腳也正不是這個道理?」
「這意思就是說,梁琛打也不得,殺也不得,那該如何是好?」少女騰地站起來,那架勢竟是要把那個男子撕了似的,「我還真就不信這個邪了,世界上竟然也有我刺殺不了的人!」
「誒,你著急什麼?我細細把計劃講給你便是。」男子一邊腹誹著姑娘的耿直,一邊揮揮手示意她坐下,「這個時候不就看出張家的厲害了嗎?張家家財萬貫,不就給了梁琛發展兵力和加固防線的機會了嗎?我們先搶了獵人的刀,再殺了獵人不是更方便?」
「這多麻煩,所謂說『擒賊先擒王』,莫不是想折騰死我?」宋玥嵐嘟了嘟嘴,「是,師兄貴為皇子,動動嘴皮子就行了,可師妹是不一樣的。多少年了,師妹為皇家上刀山下火海,幾次都在鬼門關門前晃蕩,師兄就不能心疼心疼我嗎!」
男子起身揉了揉她的頭,溫聲道:「好師妹,若是滅了張家全門可以令梁琛收手,最終可以不問政事歸隱山林,那不是免得你又去鬼門關門前轉悠嗎?」
「若是滅了張家全門依舊無濟於事呢?」宋玥嵐頗有些著急,「師兄,那可是活生生的人命!」
「只是些庶民罷了,死就死了也不足為奇。」男子嗤之以鼻,「無濟於事便再去刺殺梁琛,這又何妨?」
「什麼何不何妨!師兄,師妹即便在傳聞中暴虐成性喜怒無常,可師兄是一向了解我的!師兄……師兄怎忍要師妹手上沾染無辜之人的鮮血!」
「沾染上了又何妨!走上皇位的路就要以鮮血鋪墊!」男子大步上前攥緊了宋玥嵐的雙手,少女的雙手上傷痕纍纍,布滿薄繭,「玥嵐,你是我的利器,是我坐在皇位的保障!你就當是為了師兄……不可以嗎?」
宋玥嵐瑟縮地抽出了手,神情有些恍惚。原來那個風度翩翩的白衣少年,終究還是留在了過去嗎?眼前這個心狠手辣的男子,還是她的師兄嗎?
「退一萬步講,根本沒有任何什麼線索指明張家勾結梁琛,如果此番錯殺了賢良之才,最終還不是朝廷受到了打擊?」
「如果他勾結了呢?」男子的神情變得愈發冷峻,「你我自小在師門中長大,師父幾時教過你心軟?師妹,我雖平日里溫和近人,可卻不曾對該死之人或可疑之人懷有任何的憐憫!而你平日里冷漠嗜殺,又是為何要為張家辯白?」
宋玥嵐的指尖輕輕一叩。她是皇室的爪牙和利器,斷不能如此心軟。可是……有些人著實不該死啊!今日所殺的錢家,只因那家主勾結叛黨且貪污枉法,夫人壓迫農民又百般剝削。可是其子女卻並非如此。
街坊皆言錢家子女善良大方,即便要死,死的也應該是那錢氏夫婦。不過,那小孩咬壞了自己的胳膊,還弄壞了自己的衣服,他也挺該死的。
少女見狀微微一愣,繼而嘆了一聲,道:「師兄,我從死人堆里殺出來,對該死之人從未留過半分憐憫,可是……張家只不過是支出了幾筆錢物,怎就要犯上了滅門之罪?」
「寧可錯殺三千,不可放走一個。這是師父教給你我的,莫不是忘了?」男子搖了搖頭,「師妹,你這魯莽的蠢樣,倒也只能給我瞧瞧了。倘若是旁人看見,保不齊要說你什麼。」
「什麼嘛。」少女揉了揉昏沉的腦袋,「好睏……」
屋中的香爐不停燒,驀地,宋玥嵐無可抑制地昏了過去。男子滿意地點了點頭,對著她做了一個什麼手勢,為她作了什麼法,便回身坐在了那龍椅上。
半柱香后,宋玥嵐才悠悠轉醒。她揉了揉惺忪的雙眼:「師兄?我這是怎麼了?」
男子故作一副莫名之狀:「我本與你討論那滅張家全門之時論得正興,你卻忽然睡了過去。你還問我怎麼?」
「原來如此。」少女揉著酸疼的眉心。
「你若是在外如此,保不準外人會說你什麼。」男子無奈搖頭。
「說我?我有什麼好說的。」宋玥嵐嘟了嘟嘴,「他若是敢說,我舌頭都給他剝下來!」
男子淡笑著點頭,目光卻格外驚悚:「這才是我的好師妹。」
「罷了,不過就是殺他全門,我做了便是。」少女揮了揮手,「幾時動手?」
「明日子時。」
「得令,咱家先去補個覺。走了。」少女話音剛落,便已經消失在了夜色當中。奇怪的是,她分明一襲紅衣格外耀眼,卻能完全隱在夜色之中。
大抵是因為那庭院中盛開的一叢叢虞美人吧。
男子目送她離開,過了半晌才道:「你可以出來了。」下一秒,一個黑衣男子從房樑上躍下,恭敬恭畢道:「太子。」
男子顯然並沒有預料到他會如此稱他,只是不置可否地點點頭,沒有應聲。
這便是當今聖上最為寵溺的皇子,葉蓁。
「太子有何吩咐?」
「我那師妹向來魯莽,你一定要護好她。」葉蓁輕輕抿了一口茶,抬眼凝著男子,「我恐她受了什麼欺負,所以,護好她便是。」
黑衣男子回想了那個少女殘忍剖心和活剖是的模樣,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那姑娘也需要保護?有人得罪了她,沒把他碎屍萬段都算是輕的了!不過他想來知曉太子的意思,便應了一聲「是」。
他遲疑了一瞬,終究還是開了口:「太子,宋姑娘……不對,太子妃的幻憶日漸崩壞,恐太子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若是哪日她衝破桎梏,恢復了她是玥曦國國女唐闌的記憶……」
「只怕等到那時,梁琛墳上的草都有兩尺高了。」葉蓁胸有成竹地開口道,「何必糾結這些小事?方才我已經令幻術加深了一層,短時間內她是無法衝破這層桎梏的。即便是衝破了也無妨,畢竟我們,來日方長。」
「是。」
「梁琛那邊,怎麼樣了?」
「並未有什麼不妥。聖上的意思是,想要將宋玥嵐封為公主嫁到梁府,以此伺機行動,殺死梁琛。」黑衣男子頓了一會,才道,「太子,您不妨去勸勸聖上吧,畢竟那梁琛……」
「梁琛和唐闌有什麼關係我自是明白。但現在她記憶盡失,又怎能耽誤得了此次行刺?且盛傾國中,她是頂尖的刺客。」男子揮了揮手,示意他出去,繼而將目光重新擱置在了那一叢叢海浪般的虞美人上。
師妹,這段孽緣,只能讓你親自斬斷。
你莫要怪師兄和皇上狠心。等梁琛寒骨之際,我以天地為聘,日月為媒,迎你入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