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五章‖落子無悔

‖第一卷 第五章‖落子無悔

「唐箐,若是再敘舊錯了時辰,莫怪我處你極刑。」葉蓁緩緩落座,拄著太陽穴,不慌不忙地下了最後的通牒,「可以開始了。」

「是。」老婦人聽罷,哪敢怠慢,便開始了施法。

「聖女……聖女!」宋玥嵐紅了雙眼。「玥曦已往,你所說的聖女,也早已不是玥曦的聖女。她是盛傾之巫,而非聖女。」葉蓁搶在唐箐一步之前應和了她的話,「好師妹,就當做這是一場夢,醒了便什麼都不記得了。」

「葉蓁,你當真要如此對我?」她不死心。

「為何不能?」

「我身為你的同門,伴你多年,你怎捨得……」她哽咽了幾分。

「有舍才有得。」

煙霧繚繞,層層疊疊地圍住了她的身影。她無可抑制地昏迷,繼而墜入了一個幻境之中。

幻境之外,老婦人轉首問道:「太子今日行徑是否過於決絕?只怕事成之後,太子妃受不住這打擊,自尋了什麼短見。」

葉蓁冷嗤:「何出此言?當年我眼見著我家中屍橫遍地,嘗盡了喪母之痛。梁琛與她非親非故,只是殺一人罷了,何來決絕?我只要她痛不欲生,知道誰是她最終的歸宿。」

縱使這歸宿多少會令她感到反感,可依舊無所謂。殺母之仇不可不報。葉蓁從未想到自己會愛上仇家之女,也未想到自己會以如此可怖的手段去折磨一個女子。

「太子,您將太子妃送進梁王府,要她刺殺梁王,待之後太子妃擺脫了幻憶的囚籠,非但不會覺得您是她最終的歸宿,反倒極有可能恨您至深。」

「唐箐,縱然我愛她,可恨與愛是成正比的。她恨我至深,卻成為了太子妃,某種意義上也還清她雙親當日的殺母之仇。」

唐箐搖了搖頭:「太子啊……」

她雖不知為何葉蓁要鑽這個牛角尖,卻知道這樣非但不會讓唐闌對他芳心暗許,反倒會激起唐闌的復仇之心。上一代人的恩怨糾葛,便隨著時光的荏苒任其埋沒罷,又是何苦要折磨自己摯愛之人?

說到底,唐闌在他的心裡根本不重要。

她只能將自己所懷疑的可疑之人以惡劣的形式編製進她的幻憶中,她位卑,卻不敢忘那年自己跪在玥曦帝腳下所作的誓言。

即哪怕粉身碎骨,也要護佑玥曦皇族血脈傳承。

她不敢將葉蓁的所作所為披露,卻敢將對宋玥嵐不利之人的一言一行變本加厲地編寫進去。這是她唯一一種可以護佑宋玥嵐的方法,也是最後一種。

宋玥嵐在一個裝修古樸的房間內悠悠轉醒,突覺心口一陣絞痛。

少女捂住那載滿翻山倒海的疼痛的頭,跌跌撞撞地下了床。頓時,紛紛揚揚的記憶從她的大腦中形成,貫穿了她的整個身體。

她已然忘記了在內閣發生的事情,只覺得這突如其來的記憶塞得她糊塗。

「師妹,該起床了。」清脆的敲門聲在她的耳畔迴響,她本覺得這聲音陌生,卻下意識地回應著:「師兄?」

「是我。你怎麼了,師妹?」少年見她聲音不對,便推門而入。

那少年他一襲玄衣,暗紋遍布,高束的墨發下是如畫的雙眸。

「無妨……」宋玥嵐咬著發白的唇,低下頭不讓他看清自己的狼狽。

「師妹平日里在師門都是起早貪黑地練功,怎的在今日犯起了小迷糊,竟把你我訂婚的事情忘了?」他溫柔地敲了一下宋玥嵐的額頭,「乖乖起床,禮服我已經命人打理好了。」

她迷迷糊糊地應和著,卻看他突然將她鎖進懷中,修長的五指輕撫她的發:「師妹,我心悅你多年,如今終於能名正言順地與你在一起了。」

「這是你我十世修來的緣分,師兄。」即是在話音剛落的一瞬,她便被強制性地驅離了這具身體,又好像與那身體有著藕斷絲連的關係,被迫跟在那身體之後。

像是在那個夢境里一般,縱使是在幻憶中,宋玥嵐也無法左右她的身體。真正的記憶已經漸漸抽離於她的軀體,留下的是那單薄如冰的幻憶。

「師妹儘早洗漱,莫要錯過了今日的訂婚大典。」少年轉身要離去,卻見宋玥嵐拉住了他:「師兄,既你我即將成婚,便莫要如此生分地叫好了,日後便喚我是玥兒,可好?」

少年愣了一瞬,繼而珍重道:「玥兒。」

「夫君。」她驀地道了一句。

少年紅了耳朵,正想著如何作答,又看少女徑自道:「好了好了,便不與你玩鬧了。」

「是,內人還是先去洗漱吧。」

少女羞怯地看了他一眼,兩人忽地相視一笑。

匆忙洗漱完畢,少女低頭換著那沉重且細膩的禮服。宋玥嵐在一旁靜靜觀望著,腦中是紛紛揚揚的記憶碎片。她明白,眼前這個換禮服的少女便是自己。可未免也太不著實際了點。她嘆了一口氣,攥緊了拳。

待少女點好唇,已是辰時三刻。她提著裙擺匆匆忙忙地跑出房間,見葉蓁在那棵柳樹下看著她,抿著嘴笑。

「怎的,夫君思妻心切,竟不先去那訂婚大典上打點?」少女率先開了口,打趣道。

少年畢恭畢敬:「自然是要先等內人。」

你瞧那葉蓁他風度翩翩,珍重地扣住少女的手,帶她上了花轎。

彼時盛夏六月,蟬鳴悠悠,那雙璧人在師父慈愛的目光下交換了玉佩,成為萬人景仰的神仙眷侶。他們站在那高台之上,如同是盛世最美的畫卷。那年二人十指相扣,在煙火肆意的傍晚許下珍重的誓言。

那是她記憶中唯一一次如此盛大的場面。

後來二人琴瑟和鳴,世間所流傳的話本無一不書滿了他們的名號。他們是遠近聞名的佳話,是當世無匹的俠侶。縱使這幻憶何其美好,也終究不過是大夢一場。

她微微翕動雙眸,從幻憶中蘇醒過來。入目是少年溫潤的眼眸:「師妹,可好些了?」

宋玥嵐揉著酸疼的脖頸:「我……這是怎麼了?」「你昨日像是被什麼東西給魘著了,不知怎的一直叫著我的名字,我倒也不敢走,便一直在這裡陪著你了。」他在一旁漫不經心地斟著茶。

「師兄,我夢見你我已經訂婚,這可是真的?」對於夢境中的一切,她仍舊帶著幾分不可置信。

葉蓁苦笑著探了探她的額頭:「師妹可是燒糊塗了?距離你我訂婚已經過了兩年,按理你我明年便應成婚了。」

她抓住葉蓁的手,仔細揉捏,嘴中嘀咕著:「我怎的不記得了……嘶,可這觸感這也不似有假……」「師妹還是好生歇息吧,」葉蓁打斷她的思緒,轉頭給她遞了一杯茶,「諾,喝完便睡覺,你瞧你,嗓子都啞了。」

她接過茶杯,微微頷首:「謝師兄……」

葉蓁為她掖好了被子,轉身要離開:「那師妹好生歇息。」

她扯住他的衣角:「師兄何不留下來陪我?」

「近日皇宮不安全,皇上命我清君之側。你可忘了你是因為什麼被魘住的?」

宋玥嵐的眉頭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那日我同你逮捕刺客,卻被困死在角落……那人給我撒上了什麼東西便走了。」之後,自己便暈死在那裡,直到現在才堪堪蘇醒。

葉蓁表示唐箐的幻憶很靠譜:「沒錯,這幾日我便要徹查此案。」

「那師兄便去忙吧。」她乖巧地藏進被子里,合上了雙眼。

葉蓁走進,珍重地握住了她的手:「師妹莫要與我置氣,待我忙完公事便來陪你。」

「師兄瞎說什麼,師妹才沒有和師兄置氣,只是想著自己的身體不爭氣,無法為師兄承擔一份責任罷了。」她想著,便垂下了眸子,「如此算來,滅張家滿門之事便是要延期了。」

「縱使延三五年又何妨,你是我的女人。」

「可如若我不為師兄做些什麼,這未婚妻頭銜便是形同虛設。」

「你這又是哪裡的話?我說過,此生不願你提起比短刀還要重的東西,更不願你熬比子時滅門還要長的夜。」

「師兄想必也是閑得很,居然有時間與我打情罵俏。依我看,皇宮刺客之事,還是快些去處理吧。」宋玥嵐轉過身去。

葉蓁無奈地颳了刮她的小鼻子:「夫人教訓的是。」

「誰是你夫人!」她急了,起身指著他道,「你!」

「宋玥嵐。」他本本分分地回答道。

「不與你計較!」她起身放下帘子,氣鼓鼓地合上了雙眼。「是,夫人。」

葉蓁轉身出了房間,眼眸回歸到了一貫的冰冷。門外,唐箐恭候他多時:「太子。」

「你所造出的幻憶倒是靠譜。」葉蓁扯了扯嘴角。

「那幻憶還是需要一段時間慢慢起效,太子莫要著急。約么三五天便可令太子妃徹徹底底習慣這記憶。」「好。」

「太子,有一句話,我不知當講不當講。」

葉蓁短促地應了一聲,算是准許。

「幻憶與記憶僅有一字之差,卻是天差地別。」

幻憶終究是幻術與咒術的結合,織造出一個亦真亦幻的世界,而記憶卻是真真切切經歷過的事情。因幻憶而愛一個人,又怎能算愛呢?

愛即代表包容此人的所有,包括他的陰暗和偏執。你卻要為她呈現出一個完美無瑕的自己,她愛的是你的清和純,卻不愛你。

葉蓁,有一天你會後悔的。

「這話是什麼意思?」他側首。

唐箐笑著搖了搖頭。

待花殘柳敗,月冷星疏,這場屬於葉蓁的夢,終究還是冷了下去。而那個天真美好的小女孩,也因為他的欺騙而隱匿在了時光的隧道里。縱使誰人尋找,也是渺無音訊。

這是一盤棋,他卻一步錯,步步錯,最終失了國土,也失了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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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又是想刺殺夫君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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