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阮二姑娘

第九章 阮二姑娘

()第二天大早,湯婆子就進裡屋催問阮碧寫好信沒有,一臉殷勤。阮碧把昨晚寫好的信遞給她,又賞她二百文銅錢。湯婆子接過,眼裡掩不住的喜色,說:「五姑娘,老婆子這就去託人把信寄出去。」阮碧點點頭。湯婆子把信揣在懷裡,急沖沖地走出蓼園,也不多想,直接往大夫人的院子里走去。昨天她一時心軟,許下要幫阮碧寄信的大話,等勁頭一過,就後悔了。雖說這個五姑娘看著是個明白人,可在這府里,是憑出身憑地位才能有好前程的,光是明白又什麼用?想到這裡,便想找個由頭推了。轉念一想,不如把信交給大夫人。一直以來,苦於沒有機會在大夫人面前露臉,眼前不正是絕好的機會?越想越妙,因此大早就起來催阮碧。到大夫人院子里,見二姑娘站在廊檐下面拿著銀勺子喂八哥,湯婆子趕緊走過去,滿臉堆笑地行禮:「二姑娘早安。」二姑娘見她面生,問:「你是哪個院子里的?」湯婆子說:「老奴姓湯,人家都叫湯婆子,如今在蓼園東廂房當差。」二姑娘臉上露出鄙夷之色,說:「你不在那裡當差,跑這裡來幹嗎?」湯婆子說:「五姑娘讓老奴託人寄信給蘭大姑娘,我來跟大夫人稟告一聲。」二姑娘頓生好奇,問:「信呢?」湯婆子從懷裡掏出信,畢恭畢敬地遞上。二姑娘把銀勺子遞給大丫鬟春雲,接過信,看了一眼,對春云:「賞她。」說著,轉身進了屋子。大夫人在偏廳里看賬目,見她拿著信進來,問:「誰的信?」「小五寫給姑姑的。」大夫人驚異,說:「呵,從前不見她寫信,這會兒倒開始寫了?抽出看看,都寫了什麼。」二姑娘抽出信,飛快地掃了一眼,遞給大夫人說:「甚是稀鬆平常。」大夫人接過信看了看,信上只是寥寥幾語,果然都只是最平常的問候語。不免奇怪,說:「也不知道塞了多少銀子送出的信,就寫這些東西,這五丫頭搞什麼鬼?」「誰知道。」二姑娘漫不經心地說,「她做事向來就這麼不著邊。」大夫人笑了笑,說:「確實。」把信隨手扔進抽屜里,不再管它了。湯婆子得了二姑娘的五百文賞錢,心裡美滋滋的,美中不足的就是沒有見到大夫人。不過這一回不成,下回總成,湯婆子想著,過幾天再催阮碧寫封信。回到蓼園東廂,進裡屋,笑呵呵地向她行了個禮,說:「姑娘,事已經成了,只是廣州路遠,怕是要等上一陣子才有迴音。」阮碧說:「無妨,謝謝湯婆婆。」忽聽一聲冷笑傳來,槐花揭開帘子走了進來,冷冷地看著湯婆子,說:「大夫人叫你守著大門,你倒好,天天往裡屋跑,要不要我去跟大夫人稟告一聲,我跟茶妹去看大門,讓你來服侍五姑娘好了。」湯婆子橫她一眼說:「你想去,誰個攔你了?」說罷,向阮碧行個禮,一揭帘子走了出去。槐花對著她的背影啐了一口,又轉頭看著阮碧,不屑地說:「你還當真相信了她,我告訴你,她方才去的是大夫人的院子。」湯婆子還沒有走遠,聽到這句話,頓時急了,擔心槐花毀了她的前程,隔著帘子大罵:「槐花,你這個小賤人,你休要胡言亂語。」「誰個胡言亂語,天打雷劈。」「小賤人,滾出來,別在姑娘面前說這些污言穢語。」「出來就出來,怕你不成。」槐花一挑帘子出去,繼續叫罵,「老虔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打著什麼如意算盤,我告訴你,我槐花不是好欺負的。」湯婆子也不示弱,針鋒相對,說:「我也告訴你,我湯婆子是不會讓一個黃毛丫頭騎到我頭上的。」兩個吵架聲隔著帘子傳來,一點也沒減去尖銳。阮碧默默地聽著,臉上帶著一絲笑意。這就是她想要的效果,讓她們忙於內鬥,而無暇來對付她。要是這三個下人聯手對付她,她非得死在這屋裡不可。槐花自打進裡屋,眼睛骨碌碌只在鏡奩上打轉,她就感覺她不是個手腳乾淨的,於是故意在她面前把鑰匙放在枕頭下,果然槐花半夜來偷了東西,落了一個把柄下來,又被點破了,氣焰就低了很多。她也知道湯婆子不會真的替自己寄信,也想過,給封空信,借用大夫人的手把她除掉,不過仔細想想,如今除掉她,對自己並無好處。大夫人再派一個人,性情如何先不說,單除掉湯婆子這一事,就會讓新來的防著她。因此,只寫了一封平常家書。然而,讓三個下人內鬥並不能改變她的處境。她如今的處境,只有大夫人和老夫人才能改變。可是大夫人和老夫人對她的厭惡是經年累月積下來的,等閑事情是消除不掉的。蘭大姑娘天高路遠,指望不上,且昨晚阮碧查了查書信,發現原主並沒有跟蘭大姑娘信件往來,想來也是關係不親密的。阮碧嘆口氣,這原主倒是一撒手走了,卻讓自己來收拾這個爛攤子。外屋,湯婆子與槐花越吵越凶,又有要打架的趨勢,是時候制止一下,阮碧站起來,正要出去,聽得外面傳來砰砰砰的射門聲,跟著有人嚷嚷著:「把門打開。」口氣不善。湯婆子和槐花互相瞪了一眼,停止爭吵。湯婆子抽出門栓,剛打開門,臉上就挨了一記耳光,心裡怒火叢生,正想開罵,定睛一看,是二姑娘帶著兩個丫鬟沉著臉站在門外,當即腿腳一軟,跪了下來。「二姑娘饒命,老奴知錯了。」大丫鬟春雲上來一腳將她踢到旁邊,說:「沒眼色的東西,跪也不會看地方,擋著姑娘道了。」湯婆子知道方才打自己耳光的也是她,恨得牙痒痒的,卻哪裡敢顯露出來。二姑娘款步走進裡屋,槐花和茶妹趕緊也跪了下來,二姑娘嚴厲地看她們一眼,問:「剛才是誰湯婆子吵架的?」槐花連忙磕頭說:「二姑娘,奴婢知錯了。」二姑娘冷哼一聲,說:「沒眼色的東西,你們當阮府是什麼地方,由著你們亂來?」槐花和湯婆子都磕頭求饒:「二姑娘,奴婢(老奴)知錯了,饒過我們這一回。」二姑娘嫌惡地看她們一眼,說:「呆會你們自個兒去何嬤嬤那裡領罰,下回再讓我聽到,我指定告訴大夫人,將你們趕出去。」「謝謝二姑娘,謝謝二姑娘。」二姑娘又冷著臉問:「五姑娘呢?」話音剛落,門帘挑起,阮碧站在裡屋門口向她行禮。「二姐姐好。」天氣漸暖,她今天身著一件半舊的素白高腰襦裙,衣領和袖口都綉著纏枝蓮花,墨黑的長發用白色絲帶鬆鬆地束著。二姑娘看著她,一時移不開眼。阮碧又說:「二姐姐,請裡屋坐。」二姑娘這才回過神來,本來想訓斥她幾句,一怔忡,這情緒就接不上了。「不了,管好你屋子裡的人,下回要是再發生這樣的事,連你我也不饒。」她時常看大夫人做事,因此也學了一副當家主母的口氣。阮碧說:「姐姐教訓的是,妹妹一定遵命。」二姑娘是來找四姑娘,走到院子里聽到東廂房的吵鬧實在不象樣子,便走過來訓罵,並不是有心要替阮碧出頭。目的已經達成,但不再多停留,轉身就走,走到門口,又忍不住回頭看了阮碧一眼,心裡暗想,以前也見過她穿這麼白襦裙,並不覺得出色,怎麼今天瞅著象一朵白蓮?阮碧見她回頭,客氣地微笑著。二姑娘又納悶,心想,這麼連這個五丫頭瞅著也比從前大方多了。她從前最不喜歡阮碧的懦弱膽小,最看不起她的畏畏縮縮,又討厭她事事迎合自己,因此,逮著機會就作弄她,當小狗一樣的戲耍。阮碧目送二姑娘走出東廂,往正房走去,看看仍然跪在地上如霜打的茄子一樣的槐花和湯婆子,心裡一喜,沒想到二姑娘無心插柳,倒助了自己一臂之力。兩人挨了二姑娘一頓訓,肯定彼此責怪,這梁子是越結越深了。「湯婆婆、槐花、茶妹,都起來。」阮碧柔聲說,「這一回事,大家都長個記性,同是一個屋子共事的,吵吵鬧鬧太傷情面,傳出去也壞了彼此的名聲,以後大家和睦相處,不可再鬧出方才這樣的事情。」湯婆婆、槐花剛剛挨了二姑娘的訓,氣焰全無,乖乖地低頭說「是」。「湯婆婆,你臉傷著了,我屋裡有葯,你隨我來。」阮碧說完,轉身回房,邊走邊想,真是傻了,何不利用一下二姑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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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碧成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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