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針鋒相對
()四姑娘回到蓼園正房,倒在床上大哭。秋蘭怕她哭傷了,遣了小丫鬟去告訴林姨娘。誰知林姨娘過來,先劈頭劈腦將四姑娘罵了一頓:「沒皮沒臉的東西,氣死我了。我早跟你說過了,那丫頭是個黑心,你能躲著就躲著。你答應的好好的,怎麼給你一點念想,就巴巴地湊上去,白白地讓她糟蹋。把自己的臉面丟了不說,連我的臉面也跟著丟了。」四姑娘把平時的端莊穩重全扔到了。「我原本就是個沒皮沒臉的,你生下我做啥?」林姨娘生氣,往她背上狠狠地打了幾下。「好呀,好呀,我白白辛苦十個月,倒換來你的沒心沒肝。」秋蘭在旁邊著急地說:「姨娘,姑娘說的是氣話,你別放心上。」又對四姑娘說,「姑娘,你別說渾話了。」四姑娘放聲大哭,直哭得聲嘶力竭,渾身疲軟,這才罷休。林姨娘正好也氣過頭,扶了她坐起,用手絹細細地擦去她臉上的淚痕,說:「以後長點記性,沒事別去招惹她,到底她有大夫人撐著,你是惹不起的。」四姑娘委曲地說:「我何時招惹過她?日日對她作小伏低,避讓著她。今日以為一場花會,當著各府姑娘的面,她斷不敢亂來,不曾想到她如此下作。」林姨娘自己也年輕過,當然知道延平侯府花會對一個閨閣千金的吸引力有多大。但又怕四姑娘不死心,將來再鬧出這等醜事,狠著心說:「這種花會,原本就沒有你的份,以後你也別妄想了。」四姑娘心裡又是難過又是羞辱,淚如滾珠,哽咽著說:「姨娘,你為何要嫁作姨娘?便是嫁給平頭百姓,也比今日自在快樂。」林姨娘嘆口氣說:「你當我是願意的?婚姻之事,豈是女兒家能做主的?好在你爹對我還有幾份真心,你只須避讓著大夫人和二姑娘,我定叫他給你尋個好親事,絕計不會讓你作妾。」提到親事,四姑娘忸怩地扭動一下身子。林姨娘仔細看她,似是嘆氣似是欣慰,說:「一晃眼,你都十四歲了,這親事可得趕緊定下來,對了,今晚我就跟你爹提一下,讓他留心一下,挑個年輕俊彥,不用家境豐厚,身家清白即可……」四姑娘臉躁紅,忸怩地說:「姨娘。」林姨娘笑著說:「傻丫頭害羞了?也罷,不說這事。」想了想,問,「對,那兩雙給東平侯夫人的鞋子呢?」「已做好一雙,另一雙趕趕也能出來。」林姨娘皺眉說:「不是叫你不必全做嗎?」四姑娘說:「這不是以備萬一嗎?」「也行,你倒是比我想的周詳,不過,今日此事正好是個由頭,今日開始,你就稱病。」林姨娘的眼睛里露出一點狠戾光芒,「絕不能讓二丫頭白白欺負了你,這一回定要讓她也去層皮不可。」四姑娘點點頭。林姨娘又仔細叮嚀了她幾句,怎麼做,怎麼說話,然後叫秋蘭拿過一點姜沫擱在眼角,一會兒就淚流滿面,她使勁地搓著眼睛讓她變成紅腫,方才滿意地罷手,扶著小丫鬟扶著胸口回到自己的院子,即刻躺到床上。小丫鬟是個伶俐人,不用她吩咐,跑到前院守著,專等大老爺阮弘從官署放班回來上前稟告,說林姨娘心口痛。林姨娘貌美,性情溫和,又擅長琴棋書畫,阮弘一直十分珍愛,趕緊到林姨娘住的院子探望。大夫人在正房等了一會兒,沒見阮弘準點回來,派了丫鬟去打聽,說是大老爺一回府里就去林姨娘處,頓時氣紅了臉,重重地拍著桌子說:「騷蹄子,越發地蹭鼻子上臉了。」旁邊侍立的魏媽媽是她自娘家帶過來的奶娘,與她十分親厚,也不避忌,說:「大姑娘,如今老爺越來越不象話,十天之中倒有六天宿在她那裡,你可得想想辦法。」大夫人恨恨地說:「有什麼辦法?我往老爺屋子裡塞了多少人,老爺就喜歡她那股騷勁兒。從前還顧忌著我爹,自從爹過世后,哥哥一家遷回涿州,就越來越不把我放在眼裡了。」魏媽媽說:「大姑娘,照我說你就是太過心慈了,我從前就說那林丫頭眼角上挑,不是個安份的主兒,勸你早作打算,你就是不聽,還讓她把兒子都生下來了。」「媽媽,你如今說這些還有什麼意思?當年老爺看她很緊,便是老夫人也是幫著她,我就是想出手也出手不了,何況我以為男人都是貪慕新鮮的,多往他屋裡塞幾個人,不就結了。」大夫人傷心地嘆口氣,「沒想到,對她,他倒是挺長情的。」魏媽媽說:「大姑娘若是想整治她,總是有辦法的,畢竟你才是府里的當家主母。依我看,是大姑娘放不開手腳。」大夫人轉眸看她,問:「媽媽,依你看如何是好?」魏媽媽說:「找個事由罰她一頓並不難。」大夫人搖搖頭,說:「難,她狡猾如狐,平時沒事避著我遠遠的,老爺又護著她,我想找個事由處罰她都難。」魏媽媽說:「大姑娘,你傻了,何需你去找她?四姑娘和三少爺的婚事都在你手裡,還怕她不來找你?」大夫人眼睛一亮,說:「真是,倒把這事忘記了。」正說著,外間傳來踏踏腳步聲,有小丫鬟叫著:「夫人,老爺回來了。」話音未落,阮弘進裡屋了,臉上一團怒氣,瞪著大夫人。魏媽媽向他禮了禮,趕緊退了出去,前腳剛出門,就聽到阮弘說:「你怎麼教的二丫頭,欺負妹妹這事都幹得出來。」大夫人心裡有氣,地說:「什麼欺負妹妹?你在哪裡聽的閑言碎語?」阮弘說:「派個人去延平侯府把二丫頭叫回來,你自個兒去問她。」「著急什麼,到點了,她自然會回來。」阮弘瞪著她說:「怪不得我說二丫頭膽子這麼大,原來是你縱著她了。」大夫人雙眼圓睜,針鋒相對地說:「我便著縱著她又如何?如今她爹一顆心不知道早跑哪裡去了,只有我這個娘,還不得縱著她?」阮弘眉頭皺緊,說:「你瞧你說的什麼渾話?」大夫人扭頭朝著牆壁,賭氣地說:「是渾話還是真話,你自己心裡清楚。」阮弘狠狠地瞪她一眼,到屏風後面換上常服,一甩袖子走了。大夫人抹掉眼淚,喚了小丫鬟進來,讓她去跟著老爺。一會兒,小丫鬟回來,說老爺進了蓼園。大夫人狠狠地絞著手絹,說:「心裡便只有賤人和她的賤種了。」越起越氣,把一個指甲都絞斷了,疼的鑽心,趕緊拿出剪刀過來修。正忙亂,二姑娘滿臉春風地進來了,嚷嚷著:「娘,我回來了。」大夫人使個眼色遣走丫鬟,沉著臉說:「你今天對四丫頭做啥了?」二姑娘詫異地問:「她到你這裡來告狀了?」「告你爹那裡去了。」二姑娘怔了怔,隨即不屑地撇撇嘴,說:「死丫頭,下回非玩死你不可。」大夫人說:「你要玩也得動個腦子,讓人找不到話說才行,你以為四丫頭是五丫頭呀?你忘記她有個娘了?」「便有娘又如何,不過是個姨娘。」二姑娘在大夫人旁邊一坐說,「娘,照我說,你太心慈手軟了,我看謝夫人整治姨娘可有手段了,一個個老老實實,聽話的不行。」「她大女兒現在是皇貴妃,生下皇長子,你娘有啥?」二姑娘想了想,說:「娘,要不我也進宮去?」大夫人啪的打在她胳膊上。「宮裡是那麼好混的嗎?」二姑娘跺跺腳說:「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這要怎麼辦?」大夫人說:「你還是想想一會兒怎麼跟你爹解釋。」「娘,這事你別擔心,我就說她自個兒忘記帶東西了,爹還真罰我不成?頂多說我幾句,便是讓他說又如何?今兒我高興。」大夫人想了想,說:「你說的對,我從前倒真是心慈手軟了,由著她們爬到頭上了。」正說著,阮弘回來了,看著二姑娘生氣地說:「說說,今天你對四丫頭做啥了?」二姑娘裝出疑惑的表情說:「爹,我對四妹妹做啥了呀?今天我帶四妹妹去延平侯府參加花會,她落了物什在家裡,我讓她回來取,結果她就沒有再回來了,害得謝二姑娘拉著我問了一個下午,說你不是帶你四妹妹一起來的嗎?怎麼不見人影呢?」「四丫頭說你故意的。」二姑娘眼裡湧起淚花,顫聲說:「爹,這是冤枉呀,我好心好意想帶她去的,怎麼倒變成故意的?從前我帶五妹妹出去,哪一個回五妹妹不是歡歡喜喜,怎麼帶著她,倒變成了故意的呢?」阮弘看著二姑娘的眼淚,頓時有點迷糊了。二姑娘轉身撲在大夫人肩膀上哭泣,說:「娘,你可得為我做主。」大夫人冷冷地說:「二丫頭,別哭了,如今你爹心目里裝的可不是咱們娘倆。」阮弘瞪她一眼,低聲說:「你怎麼在孩子面前說這些?」大夫人冷笑一聲,說:「不說,二丫頭就不明白了?你問也不問她,便認定她是故意,分明心裡就不相信她。旁聽則暗,兼聽則明,這道理,難道你還不懂?」阮弘跟一般男子一樣,最厭煩女人間的爭吵紛鬧,見越說越不清楚,便不願意再糾纏,對大夫人說:「同僚約我暢春談事,要晚了,我先去,你勸勸二丫頭。」說著,轉身走的飛快。腳步聲一遠去,二姑娘抬起頭,抹掉眼淚,沖大夫人笑了笑,說:「娘,我說了沒事。」大夫人忍俊不住,點著她額頭說:「小狐狸。」二姑娘嘿嘿地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