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 棄守漢城
忠州之戦后的次日下午,申砬戰敗的消息傳到漢城,李氏朝野上下頓時亂作一團,此時江原道,黃海道,平安道,咸鏡道各道的勤王兵馬還剛啟程趕赴京城,申砬所部號稱精銳的朝鮮禁軍是漢城和日軍之間的最後屏障。此屏藩一失,漢城再也派不出軍隊抵禦強敵!
左議政(正一品)柳成龍知漢城已不可守,遂向李昖建議,以移駕出京狩獵為由,讓諸大臣和各位王子奔赴北方諸道,招當地勤王兵馬,以利久戰。於是,李昖立次子光海君李琿為世子。領府事金貴榮、漆溪君尹卓然奉臨海君李珒赴咸鏡道。長溪君黃廷彧、護軍黃赫父子奉順和君李玒走江原道,召幕勤王兵兼向大明求援。以都元帥金命元、副帥申恪、都檢察使李陽元、邊彥琇為留都大將。而王族宗親則由右議政尹斗壽與柳成龍等扈駕出逃漢城。
李昖出逃后,不知實情的朝鮮下級官吏與憤怒的亂民、奴隸聞國王出遁,便先放火焚燒藏有公私奴婢文籍的刑曹掌隸院,再燒景福宮、昌德宮、昌慶宮。又進入內帑庫搶掠金銀財物,朝鮮歷代珍寶古玩,文武樓、弘文館所藏書籍,春秋館各朝實錄以及其它庫藏之承政院日記、前朝史稿等等皆被劫掠焚毀殆盡。而平素與統治階層積怨頗深奴隸們更在朝鮮國難當頭之際喊出:「人心怨叛,與倭同心耳」!的口號,紛紛投靠日軍。(李朝《宣祖實錄》)
當時的漢城一片混亂,當大難臨頭之際,人內心的惡念開始迸發,搶掠殘殺之事不可勝計。據朝鮮方面文獻記載:「城中貴賤士女。晝夜縋城盡走。或恐眷屬相離。以索相結而遁。都中無賴之徒。結黨追逐。美女材寶。見輒掠奪。不分縉紳。傷殘盈路。父子夫婦。相矣投竄。二百年休養之餘。何人心至於此耶。不但含羞於天地。抑亦有愧於兇徒」。(朝-趙慶南《亂中雜錄》)
4月29日,小西行長與加藤清正在忠州會師后,商討進攻漢城之事。但素有怨隙的二將卻發生爭執,小西行長無法忍受加藤清正以武士自居,貶低他藥商出身的諷刺挑釁,雙方險些火併。經過鍋島直茂與松浦鎮信等倭將的勸解才二將才息事寧人,決定各率本部兵馬攻取漢城,並以此為賭注,定賭誰能獲得攻取敵方國都的殊勛。
史載,二十九日,清正直茂等皆會行長於忠州,共議取京城。義智示京城圖與清正等,圖中有司馬門內的葯塵路,清正謂行長:「子取此路何易以」?行長家出身藥鋪顧戲之。行長怒,直茂笑解之。行長曰:「予孤軍深入敵地,苦戰而得,全非天之所佑乎」?清正曰:「子潛發而成功,皆宗氏諳地理而,非必子之力,且殿下令予與子隔日為先鋒,公背之者何哉?自今日隔日為先鋒,以試其利鈍」。行長曰:「已近京城,不如分路而進,速拔之」。將拈鬮。清正曰:「背軍令,且貪私利,何似商買之人哉」?行長大怒欲刺之。直茂曰:「私鬥而怡笑外邦,不忠之甚也」。鎮信曰:「殿下令二人為先鋒,思慮深邃之深遠非予輩所測知,而今二虎相搏,利敵損我,死耳有餘罪者乎」?清正行長大愧,遂分路而發。(日-川口長孺《征韓偉略》)
隨後,小西第一番隊乘忠州得勝之勢,取道北進,加藤的第二番隊也向漢城衝去。日軍前鋒將領之間的相互抵觸與爭功心態導致在戰場上無法形成有效的配合,這給潰敗的朝鮮王室以殘喘之機,否則,一旦日軍出奇兵截斷漢城北上通道,李昖被俘殺,則戰局大不相同。
5月1日,小西麾下宗義智、松浦鎮信等部在驪州將江原道駐防將(從三品)元豪的千餘兵馬合圍,一戰而下驪州,元豪只帶同數十騎遁走。隨即漢濱、廣津、麻田、沙平、銅雀等處也被攻佔。
主將金命元與副將申恪,在濟川亭望見日軍聲勢浩大,漫山蔽野,再無戰意,令沉軍器於江中,變服以逃,漢城防禦盡潰。(朝-李肯翊《燃藜室記述》)
5月3日,小西行長家臣木戶左右衛門所部率先進入棄守的朝鮮首都漢城,隨後第一番隊佔領了全城。自此,攻取敵國首都的功勛被小西行長收入囊中,無能的朝鮮軍隊遭到日軍極為蔑視的嘲諷。(「初二日,我兵大進,乘桴爭涉,守江之兵皆散,攝津守環顧左右曰,麗國可謂無人,險嶺無兵,長江不守,若有一夫當之,則吾難至矣,遂進兵至東南大門外」。)
次日,缺少渡船遲滯於漢江的加藤清正所部才抵達漢城。入城日軍開始燒殺搶掠,朝鮮禮賓寺書員朴守英等逆徒投效日軍,助紂為虐,附敵作亂。在朴守英等人指認下日軍將漢城內的未及撤走的宗室巨賈、兩班官吏集中燒殺於鍾樓前及崇禮門外,盡滅其族。嗜殺搶掠的日本軍隊極肆其酷,以示其威,致使漢城內外屍骨遍地。殘餘之眾皆伏地叩拜,無敢違逆。
壬辰之戰開始后,日軍自登陸直至攻陷漢城只用了二十天,在這段時間裡,日本第一、第二、第三番隊大約五萬兵馬攻佔了朝鮮半壁江山,全滅朝鮮官軍八萬餘人,斬殺朝鮮氏族庶民二十餘萬。
統治了兩百年的李氏朝鮮政權,在日本軍隊的猛擊之下已經名存實亡。朝鮮軍隊的迅速潰敗,除了因參戰日軍皆是國內戰場的百戰強兵之外,朝軍的無能也是一大因素。
朝鮮二百年不知兵戰之事,軍備廢弛,武器裝備落後,在日本人犀利的戰陣與火繩槍面前潰不成軍。日軍在野戰中首先進行火力急襲,射殺朝軍將領及繯甲精兵,然後派出戦力強悍的武士輔以兩翼包抄白刃交戰,導致朝軍連戰連敗的情況的屢次出現。
在攻城戰中,日軍多以大筒、鐵炮齊射的密集火力壓制城頭的守軍,然後以精銳聚攻而上,摧城拔寨。
在戰場上和日軍對壘過的朝鮮人有過這樣的記載,「其國陣法,所有軍兵分爲三,成三疊陣。其行列,前壹行手持旗幟,中行持鳥銃,後行爲短兵(刀劍、槍)。遇敵則前行持旗者兩邊分開成環抱狀。中行持鳥銃者壹時俱發,沖我陣。我兵多為鳥銃所傷而陣動。左右見而圍之,我兵必走。此後行持劍者自後追擊,盡其斬獲」。(朝·柳成龍《懲毖錄》)
就連日軍兇惡詭異的鎧甲服飾,也給參戰的朝鮮軍隊心理造成極大的影響。史記「倭人多以獸皮雞尾為衣飾,以金銀作傀儡,以表人面及馬面,極為詭駭」。朝鮮潰退之軍皆曰:「虎豹魍魎,一時俱發,不覺喪心褫魄」。(朝-李肯翊《燃藜室記述》)
朝軍屢次戰敗,除因兵甲不敵百年戰國殺伐所鍛造而成的日本強軍之外,日本忍兵在壬辰戰爭中也起到了不可忽視的作用。起源於公元七世紀的日本忍者,在中原王朝「渡來者」(移民)參與改進下,至十六世紀日本戰國時代已發展至顛峰。其中,以伊賀與甲賀二派最為突出。在日本戰國時代的甲賀流派中頂級上忍伴長信,曾先後受命於於六角義賢和織田信長,統帶麾下的甲賀眾作戰,本能寺之變時,作為信長側翼牽制明智軍,兵敗討死。
此次侵朝作戰中,效力於九州薩摩之缽屋眾、山潛眾;越后國上杉家之軒猿眾;安藝國毛利之德岡眾、世鬼眾;根來寺之根來眾;足柄山之風魔眾都跟隨家主踏上征韓戰場。這些受過殘酷訓練的忍者,以其所擅長偵技、遁法、偽音術以及超出常人的野外生存能力,在戰場上執行諜報、刺殺、製造流言、敵後騷擾等諸多任務。給久不知兵且戰法落後的朝鮮軍隊造成了極大的危害,這種被動的情況直至大明錦衣衞入朝參戰後方才得以改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