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變胖

■全球變胖

以後有錢人都要餓肚子，窮人反而能每頓把自己塞飽。

華年變得好看是十七歲那年發生的事。那年，她瘦了。

華年一直胖。小時候陳老闆帶華年出去買菜，喜歡把她往米袋子上一放，然後笑著對米店老闆娘說，被我家胖墩吃窮。米店老闆娘也胖，手臂藕段似的箍在緊身衣里。老娘娘仿著香港女明星做大卷著的波浪，又喜歡染紅色，蓋不住這波浪的頂心圈圈長的一層白髮。華年從米袋子上站起來，高高看她頭頂，總覺得是顆沒煮透的紅雞蛋。

「吃不吃豬油膏？」華年一來，老闆娘便拿出來一塊豬油膏。

老闆娘這豬油膏用油炸得金黃香脆，華年很愛吃。若飛平時並不讓華年吃這些，說再吃她這臉也成豬油膏了。

華年有一天突然就瘦了下去，連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麼瘦下來的。先注意到這件事的還是別人。有次逛街，華年遇到了初中同學，她們突然驚叫著跑上來，華年，你是怎麼減肥的？怎麼這麼瘦了？身材真是好好。女孩們絮絮叨叨問減肥的辦法。

華年也連忙去找她變瘦的原因。是因為總失眠？是因為突然萎縮的食慾？還是因為若飛和陳老闆的基因？或者只是因為，她的青春期過去了？

這是華年人生第一次聽人說她身材好。女孩子們一陣風似的散去后，華年又有些不相信了，青春少女之間的誇讚總是帶著純真的虛偽，好像不夸人就過意不去似的。

華年偷偷去了學校舞蹈室，找了塊大大的鏡子去看自己。鏡子里竟不是她了，窈窕而又凹凸，她微微仰頭擺手，就是油畫里芭蕾舞少女的形態。

她竟真的以驚人的速度瘦了下去。她這才發現家裡的衣服全部大了幾碼，以前的緊身衣早已經成了松垮的紗籠。到底是什麼時候瘦下去的？樂寶去上海的那天，她流出的眼淚還夾在脖子的肥肉里，黏糊糊的。

胖子的人生悲慘得千篇一律，瘦子的人生卻精彩得各有不同。這個理論，從樂寶長出大人模樣后，華年就一直聽樂寶說。樂寶說，醜陋意味著她一生可能發生的全部美好的毀滅。所有的故事都是和美貌有關的。華年知道樂寶說的美貌的人首先必須是個瘦子。

樂寶的這套說法未必沒有道理。華年煞有其事去研究，倫敦帝國理工學院的科學家研究表明，肥胖已經成為世界的新常態，特別是這四十年，不僅人類變胖了，其他全部生物物種也在發胖，狗在胖，魚在胖，獅子在胖，全地球一起胖。科學家們給這種現象取了個名字叫「全球變胖」，英語叫GlobalObesity。肥胖將取代貧困和飢餓，進一步推動貧富差距加大。簡單點來說，以後有錢人都要餓肚子，窮人反而能每頓把自己塞飽。

如果有一天我反全球潮流奇迹般地變瘦，這可能是神的預示，預示我即將成為偉人。華年對樂寶說。

樂寶那次沒有給華年飛眼刀子，居然很認真地說，我等著你那一天。

那一天終於是來了，華年雖然沒有成為偉人，卻起碼成了美人。瘦下去之後，華年原來臉的樣子才漸漸地顯現出來，是明媚而又沉靜的眼睛，挺拔而又柔美的鼻子，微翹而又小巧的嘴巴，竟然是比較像陳老闆的，是一副別人嘴裡的好樣貌。

都說陳老闆只要看背影，就知道轉過來一定是個一等一的美男子。

大家也開始說，華年只要看背景，就知道轉過來一定是個一等一的美人。

十七歲那年，除了陳老闆帶來的那場變故以外，華年還有了另外一個變故——她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