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設計與認親
第十三章
設計與認親
京都元宵花燈年年熱鬧。家家戶戶門前有錢的掛以檀木搭骨,雕刻成龍鳳圖案,配以彩畫絹面和玉墜絲穗的宮燈。窮點的人家則以竹作架,糊以印有花鳥人像圖案的紙燈籠。也有中等人家用薄絲或絹糊成的絲燈。形狀不一,或古樸稚致,或富麗堂皇,直把京都變成了不夜天。
集花坊一帶的花燈最為壯觀,每座花樓檐下都掛有各式各樣俏麗多姿的彩燈。坊中青樓雲集,元宵節樓中的姑娘穿戴齊整了,往二樓以上的美人靠上歪著,顧不得寒風,笑著與自家樓里的彩燈一起相互比拼。
相好的公子爺們大方的總愛在這時送姑娘花燈示好。老鴇便吩咐了人專程在樓廳候著,一有花燈送上,便會用長竿插了大聲地吼上一句:「張公子送檀香姑娘走馬轉花燈一盞!」
樓上便會有姑娘發出清脆的笑聲:「檀香多謝公子!」
一來二往竟成了青樓媲美的手段。
元宵是端王與王妃的節日。
每年元宵端王都會攜王妃同游,重溫少時邂逅的浪漫。這時候僅有侍衛遠遠地跟著,不敢前去打擾。
倚紅攬翠茵兒都鬧著要去看花燈。永夜聽得集花坊,心中一動,想起了牡丹院,便欣然同意與三位侍女同去看燈。
他走到集花坊時,見三人有些扭捏,便笑道:「只是去看個熱鬧,又不進樓,怕什麼?!還有少爺我呢。」
三人才紅著臉應下,等進了集花坊,永夜一眼就瞧見「牡丹院」三個大字。原來這牡丹院今年為出新意,特意花了大價錢造了座燈坊,中心一朵紮成牡丹形的彩燈華麗怒放。只這手筆就將別家青樓比了下去,下面看燈的遊人也比別處多。
永夜帶著三位侍女擠到牡丹院樓下,正聽到院里侍者長聲喲喲地喊道:「李員外送墨玉公子梅花燈一盞。」
隨著聲音,一盞高達數尺的彩燈掛在了房檐下。
永夜是見過燈會的,卻從來沒聽說過什麼梅花燈。此時鼻端嗅得梅花香隱隱傳來,仔細一瞧,才發現這燈周身以梅花串裝飾,隨著熱氣,花香蒸發,越發濃郁,不禁嘖嘖讚歎。再看樓上,站出一位十四五歲的少年,溫婉的聲音脆生生地響起:「墨玉多謝李員外。」
這時一個大腹便便的老男人很氣派地踱步進了樓。他就是李員外?
如果自己進了牡丹院會和那少年一樣?永夜定定地看著墨玉,渾身的書卷氣,乾淨的臉,一雙墨玉般的眸子,沒有絲毫齷齪骯髒的感覺。
男人和男人!一個大腹便便叫李員外的老男人和這般乾淨的少年!永夜頓時像咬了一半蒼蠅在嘴裡,直想吐。
「少爺!王爺王妃在那邊!」茵兒眼尖,扯了扯永夜的衣襟說道。
永夜望過去,見端王妃正彎腰與一個小女孩說著話,臉上掛著極溫柔的笑容。端王在一旁瞧著她,神情黯然。永夜心裡一跳,見他們身邊的侍衛都站在一丈開外。知道端王會武功保護王妃沒問題,侍衛僅為以防萬一。
他定定地瞧著他們,自己是他們的孩子,他們卻和路人的孩子相親。自己從前不會說話,淡了關係,如今活蹦亂跳地出現在他們面前,卻仍覺得隔了千山萬水,為什麼呢?一個模糊的念頭跳進永夜的心裡。
他見端王夫婦繼續前行觀燈,匆匆對倚紅她們說了句:「你們在這兒等我,我去去就來。」
「少爺你去哪兒?」
「我去給你們買零嘴吃。」永夜說完擠進了人群,急得三位侍女跳腳,卻又在人群里找不著他了。
永夜擠出人群來到剛才和王妃說話的小女孩身邊,她的父親正在炒糖栗子。小女孩也是十歲左右年紀,正在幫著父親包栗子。永夜摸了摸荷包,拿出一顆銀豆子,買了包糖栗子,笑著說:「你的女兒真懂事呢。」
炒栗子的漢子憨厚地笑了笑:「剛才有位貴人栗子也這麼說來著,窮人家的女兒怎麼可能和嬌貴小姐一樣呢!」
永夜笑著問小女孩:「那位漂亮的夫人還對你說什麼了?」
小女孩甜甜笑了:「她說她的孩子不知道會不會也在做工呢。」
永夜眼裡驀然酸楚,世子果然不是端王夫婦親生。想起端王妃那溫柔與帶著傷痛的眼神,永夜心裡說不出的難受。他拿出荷包,順手放在女孩手中柔聲說:「送你的,你炒的栗子很香!」
「公子使不得!」
永夜已轉身離開。
見他回來,三位侍女都鬆了口氣,正要埋怨,永夜已將溫熱的栗子遞了過去:「趁熱吃,很甜的。」
四人在牡丹院樓下邊吃栗子邊看燈。永夜凝神注視著出現在牡丹院樓上的每一個人,暗自記著。
這時他感覺有人沖他撞過來。永夜很自然地退了一步,把茵兒護在背後。抬眼看去,笑容浮起:「見過二殿下。」
李天瑞穿了身紫金長袍並同色披風,稜角分明的唇抿出一絲諷刺:「怎麼,世子獨自賞燈?沒與皇叔一起?」說著敲了敲自己的頭,似恍然大悟,「差點忘記了,今天這日子,皇叔只和皇嬸嬸一起的。」
「攜手游燈本來就是父親與母親值得紀念的日子,永夜也無意去煞風景。」永夜恬然地笑了。
李天瑞沒惹惱他,心裡不痛快,抬頭望見牡丹院樓上美人靠上歪著的眾小倌,下巴一抬笑道:「墨玉公子算什麼,永夜若是在那樓上一站,什麼公子都黯然失色!」
永夜正犯噁心,聽李天瑞這麼一說,臉便沉了下來:「倚紅攬翠茵兒,回府!」
三名侍女聽見也極為憤怒,知道惹不起李天瑞,紛紛黑了臉便往外走。
李天瑞一個箭步擋在永夜身前,笑道:「瞧瞧,這生氣的模樣真夠俊的,難怪薔薇見了你就黏上了。才六歲的丫頭都迷得這般厲害,世子長大一點怕是這京都城裡最俏的公子爺了。」
永夜見他再三挑釁,強忍了怒氣,低頭便走,可往左往右,李天瑞都擋在面前。
「二殿下,在大街上鬧騰開大家都沒面子,找個僻靜地方好好聊聊如何?」永夜淡淡地說道。
李天瑞好奇地看著永夜,他才及他的胸,怎麼就有這等勇氣。他哈哈大笑道:「好啊!去哪兒?」
永夜隨手指了指集花坊背後的小巷。
倚紅緊張起來,捅了捅茵兒。茵兒機靈,轉身跑入了人群趕著回府報訊。
走到巷口永夜停了下來:「一對一,你敢嗎?」
李天瑞乾笑兩聲,吩咐道:「你們留在這裡。」
「少爺!」
「二殿下只是和我聊聊天,不想被別人聽到,你們在這裡等我,一會兒就出來。」永夜說完就往巷子裡面走。
見瞧不見李天瑞的侍衛和倚紅攬翠,永夜看了看位置,笑道:「二殿下就這麼想揍我?」
李天瑞哼了聲:「李永夜,我再警告你一聲,薔薇只能陪我一個人玩,你離她遠點。」
「你這麼在意薔薇,為何還放了她過來?不怕爆竹里的鐵砂子炸傷了她?李天瑞,你太狠毒!不過……」永夜眼珠一轉,「總比虛偽的人好,有些人表面溫和無害,實則比你還狠還壞,對嗎?」
「你想說什麼?」李天瑞警惕地看著永夜。
「我想說,我就算不動手,也可以教訓你,你信嗎?」永夜感覺到異樣,輕笑道。
李天瑞懷疑地看著他。
「如果我做到了,你能相信我的力量能幫助你嗎?」
「哈哈!」李天瑞大笑起來,笑聲中帶著恨意,「幫我?幫我什麼?你老子都不肯相幫,你算什麼東西!」
永夜對準他一腳踢了過去,力道不輕不重,卻讓李天瑞感覺到痛,他大怒:「好啊,說話分散我的注意力,趁機下手,你和他都是一路貨色!」
李天瑞一掌打過來,才挨著永夜的身體,永夜便慘叫一聲飛了出去。
他一愣,只見旁邊的小屋裡掠出一道黑影將永夜接住。
「你是誰,竟然敢管本……公子的閑事?!放下你手裡的人,本公子今天要好好教訓他!」
風揚兮低頭看永夜,見他臉色蒼白,害怕得直抖,心裡憐意頓起,抬頭冷冷地望著李天瑞:「我最瞧不得你這種欺負弱小的人,滾!」
李天瑞幾時聽過一個滾字,見對方不過十七八歲年紀,怒吼一聲衝過來就是一拳。
風揚兮輕巧地躲開,有些詫異李天瑞功夫的精純。
李天瑞見拳頭落空,心裡更為惱怒,變拳為掌,招招狠毒。
看得幾招,風揚兮皺了眉:「如此歹毒的招數竟用在一個陌生人身上,不教訓你,以後還了得。」
說著身形一動,李天瑞還沒反應過來,已被踹中屁股撲了出去,直摔得頭暈眼花,一身新衣再次被雪水弄得污濁不堪。
「屁股朝地平沙落雁式!」永夜輕拍巴掌,想起一招。
風揚兮拍了拍他的頭斥道:「還不快回家去,以後少惹這種小霸王!」
「謝謝哥哥,你叫什麼名字?」永夜擺出天真的神情。
風揚兮笑了,柔聲說:「我叫風揚兮,風揚起來的意思!」
「瘋子哥哥!」永夜面不改色地甜甜笑了。打不過嘴裡占點小便宜,再利用一番也是好的。以李天瑞的個性,他以後絕對會找風揚兮的麻煩。永夜很開心地小跑著離開,又回頭沖狼狽的李天瑞笑了笑。
李天瑞已消退了怒氣,望著永夜的背影很服氣,站起來也不說話便往外走。
「別讓我再見著你欺凌弱小,這是給你的教訓!」
李天瑞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哼了聲道:「風子?是瘋子吧!」
風揚兮一愣,搖了搖頭,轉身又進了小屋。
永夜在巷口等著他,李天瑞黑著臉瞪著他。良久后笑了起來,伸手去攬永夜的肩。
永夜側身避開,輕聲說:「殿下要記住,別和我太親近。一來我不習慣和你這麼親近,二來,殿下只要記住,我說的話絕無更改!一年之內定讓殿下心想事成。你用不著懷疑我,不需要你做什麼,只要小小地配合永夜便成了。事成之後你便能明白永夜的忠心。何樂而不為呢?」
李天瑞看了看弄髒的衣袍陰冷地笑道:「我不需要做什麼,也不會做什麼。凡事,你自己想好。想給我下套,我不會管你是不是皇叔的兒子。」
永夜當沒聽見,頭也不回地離開。
遊離谷,你們想要我相助大皇子。如今我幫的是二殿下,你們,會如何呢?
春天慢慢消退了積雪,枝頭綻出嫩芽。永夜蔫蔫地趴在桌上打瞌睡。
夏天將春日燃燒,蓬蓬勃勃一片綠意。永夜仍蔫蔫地趴在桌上瞌睡。
這一年來只要進宮陪三位皇子讀書,永夜就一直無精打采。
「啪!」在黃太傅手中書卷扔出的瞬間永夜醒了,不僅醒了,還很自然地碰掉了桌上的書本,並彎下腰去撿,這書卷不偏不斜地砸到了他身後的三皇子李天祥臉上。
「哎喲!」李天祥捂著臉呼痛。
永夜驚訝地回頭看著李天祥,眨巴下眼睛露出困惑的表情。
「太傅為何打我!」李天祥站起來大聲說道。
黃太傅愣了愣指了指永夜,還沒說出口,永夜已笑道:「太傅必是想請三殿下背書本!」
黃太傅又不好說砸錯了人,便道:「方才講到哪裡了?接著背!」
三皇子一愣,他確實沒有認真聽講,支吾了幾句沒答出來。
黃太傅藉機指了指永夜:「你背!」
永夜呆住,張了張嘴說道:「我不信大殿下二殿下能背出來!」
一把火燒到李天佑李天瑞身上。
李天佑頗有興趣地看著永夜沒有說話,李天瑞便冷笑起來:「太傅是讓你背書!」
「難道二殿下背不出來?」
「誰說我背不出來?」李天瑞不服氣地念道,「盛哉京都,覆壓三百餘里,隔離天日。東出秦山,西據散玉關之永固。秦川溶溶,流入宮牆。五步一樓,十步一閣。廊腰縵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勢,鉤心鬥角……」
背完挑釁地看著永夜。
永夜微笑,一模一樣地背了出來也挑釁地看著二皇子。
李天佑偏過頭強忍著爆笑,永夜太聰明了。他輕咳了一聲,也朗朗背誦出黃太傅引以為傲的《京都賦》。
三皇子還沒反應過來,還是記不住。
黃太傅只好瞪了永夜一眼,拿出戒尺拉過三皇子的手狠狠地打了三下:「長長記性!」
三皇子疼得直吸氣。
黃太傅打錯了人,無心再上課,扔了戒尺拂袖而去。
「三弟疼嗎?」李天佑關切地問道。
李天瑞冷笑著說:「大哥就是這般關心兄弟的嗎?」說著摩拳擦掌道,「狡猾!明明太傅打的是你,卻讓老三背了黑鍋!害老三受責罰,我非替他出這口氣不可。」隨即一掌擊向永夜。
永夜正欲躲閃,卻聽到一行足音往這邊行來。他眼珠一轉,硬生生受了這掌,摔倒在地上。
「永夜你無事吧!二弟住手!」大皇子大驚,衝上前去拉永夜。
李天瑞冷笑一聲攔在了李天佑身前:「大哥,你護著外人也不幫自家兄弟?」
「二弟!」
李天瑞一掌對著李天佑拍了過去。李天佑正欲躲閃,眉輕跳,手勢一緩,被李天瑞打在胸前,踉蹌幾步摔倒在門口。李天瑞走到永夜身邊,獰笑一聲一腳又踹了下去。
「住手!」
突如其來的一聲大喝嚇得李天瑞一哆嗦,眼睛瞥見一抹明黃,人已軟了下去:「父皇!」
裕嘉帝滿面怒容出現在門口。見李天佑和永夜都躺在地上,有些尷尬地回過頭:「還不傳御醫去!」
「皇上莫要著急,臣瞧瞧再說。」端王閃身進了屋,見永夜一身是灰狼狽不堪,拉起他問道,「怎麼回事?!」
永夜默不作聲站著。
「天佑,你是大哥,怎麼回事?」裕嘉帝正與端王前來看幾個小子讀書,沒想到看到這一幕。
李天佑正欲說話,李天瑞已搶著告了狀:「永夜上課瞌睡,卻讓老三背了黑鍋被太傅打手心,兒臣氣不過才教訓他。大哥瞧在眼裡也不向太傅說明。」一口氣把李天佑與永夜都告了。
端王越聽臉越黑,偏過頭對裕嘉帝說:「皇上莫要因為臣鬆了管教。」
「皇上,我沒瞌睡,我只是精神不濟,在桌上趴了會兒,太傅教的我一絲沒漏下。」永夜委屈地開了口。
「剛才怎麼不說?!」端王喝道。
永夜低著頭輕聲道:「我怕二殿下打我,我……打不過他。大皇子又不敢幫我。」
李天瑞聽見氣得吼道:「我幾時打過你?!」
「沒……沒打我。」永夜身子抖了抖,可憐兮兮地埋著頭。
端王與裕嘉帝交換了下眼神,裕嘉帝哼了聲:「瞧你把永夜嚇成這樣!天佑,你說,究竟是怎麼回事?」
李天佑跪在地上靜靜地說:「我是做大哥的,沒帶好弟弟們,甘願領罰。」
「十個板子,好生領了。」裕嘉帝淡淡地吩咐道。
不一會兒,內侍抬了長凳進來,李天佑往凳子上一趴,內侍扒了褲子就開打。十板子打得噼啪作響,大皇子哼也沒哼,打完了便謝恩。
永夜看得眼也不眨,心裡直發涼,手情不自禁地摸了摸屁股。
「天祥!」
「兒臣在。」
「太傅說你今日沒背好書?」
「兒臣日後一定勤力!」
「十個板子。」
李天祥苦著臉被打了十下,疼得齜牙咧嘴。
「父皇,大哥三弟都受了罰,為何不罰永夜?」李天瑞不服氣。
「以後再讓我瞧見這般情形,不問緣由,每人領十個板子。永夜嘛……自有你皇叔執家法!」裕嘉帝說完看了眼端王離開了。
端王牽了永夜的手說道:「回府!」
「皇叔!皇侄一向對皇叔景仰有加,想必皇叔必不會讓侄兒失望才是。」
端王站住,看了眼李天瑞,緩緩說道:「怎麼,二殿下想一同回王府看本王如何執行家法?」
李天瑞一怔,端王輕笑起來:「不必了,就這兒吧!」說著拖著永夜走到長凳前喝道,「脫了褲子趴下!」
永夜氣急敗壞地吼道:「不!」
這聲不字嚇呆了屋裡的人。端王看著永夜眉一皺:「再說一遍?!」
永夜反應過來,站得筆挺,看著端王一字一句地說:「要打便打,要我脫了褲子打給他們看,不!」
「好,很好!」端王順手奪過內侍手中的紅漆木板揚手揮了出去。
永夜哪敢當端王的面暗自運功,這一板結結實實打在屁股上,人被拍飛了出去。李天佑一驚,躍起將永夜抄進了懷裡,急呼道:「永夜身子一向不好,皇叔手下留神!」
「過來!」
永夜推開李天佑,只覺屁股火辣辣痛得直燒,看來端王是下定決心要打殘了他。永夜心思數轉,考慮著該不該賭。想到事先的計劃,他勉強站直了說:「你打吧!」
端王冷哼一聲手不留情,板子重重揮下。這回永夜卻是站得筆直硬生生挨了端王十個板子,血順著褲管浸了出來。
裕嘉帝執家法,叫內侍打了三位皇子每人十板,那內侍下手有分寸,哪像端王用足了勁,便是成人也受不了他這般打法。永夜習武身體再好,十板下來,蒼白了臉一口氣頂著沒有倒下,他看著端王鐵青的臉,一種酸痛驀然從心裡湧起,自嘲地笑了笑。
「皇叔!永夜不行了!快傳御醫!」李天佑瞧見永夜臉色不對,心裡隱隱害怕。
李天瑞李天祥幾時見過端王這般凌厲,都閉緊了嘴不吭聲。
裕嘉帝似早知這般結果,李天佑話音才落,御醫就背著藥箱進了門。
端王冷然看著永夜,父子倆就這樣對視著,一如初見那時彼此打量。永夜放棄了偽裝。如果端王真的還有一個親子,那麼他就賭對了。如果沒有,他會選擇為端王所用,聯合端王的力量消滅遊離谷。無論是哪一種,自己都不吃虧。
想起端王妃溫柔的眼神,永夜突然覺得很想讓她再抱抱自己,心底情不自禁湧出一種溫暖。如果真是自己的母親該有多好!
「父王,回家!」永夜輕輕喊了聲,那目光充滿了依戀,卻一步也邁不動。
不知為何,端王突然慌亂起來,大步上前一把抄抱起永夜,滿手沾著溫熱的血,心跳得快要從嗓子眼裡蹦出來。低頭看永夜已暈了過去,額上掛滿了細密的冷汗,顧不得在皇宮之內,抱起永夜施展輕功往外急奔。
「王爺,快放下世子!」御醫見永夜沒脫褲子挨了板子,等回到王府怕早與傷口黏在一起了,傷勢會更重,急急地去追端王。
「得意了吧?!」李天佑吼了起來。
李天瑞只冷冷一笑:「都說大哥溫和有禮,原來只是裝出來的。難道天祥就該白挨打?」
李天祥怒道:「大哥二哥莫為我爭吵,誰不知道你二人爭來斗去都為了太子寶座,拿我當槍使!哼!」
李天祥頭也不回地離開。李天佑與李天瑞靜靜地對峙良久,李天瑞笑了:「大哥是在奇怪我為何要開罪端王?我就是看不習慣李永夜那樣子!誰得罪了我,都只有一個下場!」
李天瑞陰狠地說完,目光在三名掌刑身上一轉,滿意地瞧見他們的身體微微顫抖,復又低聲說:「我知道大哥喜歡上了永夜,不過,最好莫要被父皇知道。」說罷大笑著離開。
李天佑靜靜地站了會兒,看了眼屋子裡低頭當什麼也沒聽到的三名內侍,什麼也沒說便走了出去。
當晚,裕嘉帝正在李妃處用膳,近身內侍悄悄告訴他一個消息,今天掌刑的三名內侍都死了。
裕嘉帝氣得額頭青筋直跳,看了眼李妃淡淡地說了聲:「朕的兒子真行!」
李妃不知所措,裕嘉帝嘆了口氣:「立嫡子還是立長子,朝中爭論不休,後宮也沒閑著。皇后尚在,天佑也滿了十五了,明兒就領旨出宮建衙吧。」
李妃眼淚落下,跪下謝恩,心裡充滿了失望。裕嘉帝此言,無疑是要立二皇子天瑞為太子了。
裕嘉帝看了她一眼,想說什麼又住了口。
血從手間滴落,永夜痛得額頭冒汗,身子發顫,見出了皇宮,心裡鬆了口氣,暈了過去。
「永夜,你撐著點!」端王出了宮躍上侍衛的馬,打馬飛奔。
那種瞬間湧出的恐懼和害怕在心間一點點擴大,就算當年聽到滿月的永夜被擄走時也只有憤怒。而現在,卻是害怕,真的害怕,怕手上小小的人兒被自己打殘了打死了。
馬揚起四蹄飛奔,端王鐵青著臉顧不得踏傷街上的百姓。
他不是沒找過,也不是沒找到過。與永夜相似的面孔,相同的年紀,然而只在王妃輕輕搖頭的瞬間,那種喜悅就又變成了憤恨。
遊離谷終於找到了與永夜幾乎一模一樣的孩子,他們妄想用這個孩子代替世子以掌握他的權力,達到他們的目的。
端王此時盼望著,盼望他們找到的是真正的永夜。這是他唯一的希望。
「任何人不得入寢殿!看著李言年,若有絲毫異動,殺!」端王扔下這句話抱著永夜進了內室。
他顫著手脫了永夜的鞋襪。那朵艷麗的花赫然出現在眼間。
心如被重鎚狠狠擊中,端王伸手摸了摸那朵花,突然反應過來,沖外面大吼:「請王妃過來,準備溫水、傷葯,快點!」
外間一片混亂。
端王妃急急入內:「出什麼事了,王爺!」
端王沒有回答,蒼白著臉輕輕用溫水化去永夜乾涸的血跡,小心剝開黏在傷口上的褲子。
「啊!天哪!」端王妃腿一軟坐在了地上,伸著手指著永夜軟軟地說道,「他……他是我們的……」眼前一黑就暈了過去。
端王專心處理著永夜的傷口,什麼也看不到,什麼也聽不到。他果然是遊離谷掉了包的永夜,可是他也真的是他的親子!
十一年,整整十一年,他居然是以這樣的方式回到他的身邊,他居然是以這樣的方式讓他發現。
端王輕輕抱起王妃讓她躺在永夜身邊。一大一小兩張如此肖似的臉,連微蹙的神情都一模一樣。他不知道是想笑還是想哭。
手撫過永夜腳上的那朵花,想起王妃說過,當時一時調皮,畫在了永夜的腳心。他還在信中斥她胡鬧。
誰知道這個隱秘的記號,竟成了他識破假冒者的辦法。
端王眼中浮現出與永夜對視時的情形,那眼神分明充滿了濃濃的眷戀。他想起第一次見到永夜,還在一年前初進府不久,他就無意中提及在谷中看到另一個與他酷似的孩子。他,那時候自己就在懷疑了嗎?他,那個時候就在試探自己了。
永夜真是聰明!他敏感地覺得世子的不對勁,自己和王妃態度的不對勁。端王想起張相曾告訴他永夜問過他姨媽孩子的事情,端王輕輕摸著那朵花說:「你已經在猜想了是嗎?你今天那眼神分明是知道了,不然,就不會一定要我帶你回府來了,是嗎?」
嘴邊綻出驕傲的笑容。他的孩子,怎麼可能是一句話也不說的獃子。怎麼可能見了他就瑟瑟發抖,怎麼可能不與父母親近。
可是要不要認他?端王又想起這個問題。
遊離谷知道他是真的嗎?端王馬上否定了這個推測,如果遊離谷知道就不會這樣送他回來,而是換一種方式了。畢竟,現在小,將來長大總是能看出來的。遊離谷不會傻到犯這麼白痴的錯誤。
「無論如何,我已經知道了,就不會再失去你。」端王下定了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