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繼續瞞下去
第十四章
繼續瞞下去
隱約的黑暗中,永夜聽到爭吵的聲音、端王妃的哭聲,他心一寬又睡了過去。
天熱蓋不了被子,永夜下半身只覆了張白棉布,隱隱瞧見沾上的血跡,端王妃坐在永夜床前,瞧他趴著,抖著手揭開瞅了眼,眼淚忍不住又湧出來。
端王站在她身後,見她落淚,嘆了口氣說:「沒有大礙,養……」
「養什麼養!你下手真狠哪!你怎麼不把他打死了事?!他才多大?我知道你就這麼一個心裡不痛快不是?你去娶!你去啊!我……我娘倆兒走了不礙你眼!」端王妃猛地回頭連珠炮似的說道。
端王措手不及,見王妃眼睛紅得沖血似的,伸手就去抱她。端王妃揚手就是一巴掌將他打開:「當年我給你一巴掌是欠了你,這輩子還你了,現在給你一巴掌是永夜欠了你,你……恨我也就是了,何苦折騰他!」
「我……我幾時恨過你!」端王當王妃這巴掌在扇風,根本不放在心上。
端王妃一拳捶在床上,恨聲道:「你臉上畫了掌痕還在金殿上招搖,害我嫁不了別人!」
「你還想嫁誰?」端王的臉霎時寒成了冰。
「我嫁誰也不會讓永夜被傷成這樣!」王妃並不怕他,聲音高昂。
端王那怒氣卻瞬間融化得乾乾淨淨,柔了聲音道:「是我不好成不?」
「你不是不好,你簡直就是渾蛋!你怎麼就狠得下這個心……」說著王妃回頭放聲大哭。
「別哭了好不好?我不是……不知道嘛!」
「你怎麼會不知道?你這般心思深沉,你會不知道!」王妃瞪著端王,眼中怒火再次騰起,縴手指著端王罵道,「你若真不知道也就罷了,你……你怕是什麼都明白……我恨的就是這個!」
「好啦,不是沒打壞嘛!」
「沒有?!你當我是瞎子看不見?!永夜都暈了兩天兩夜,還沒打壞?!他若是……若是有個三長兩短,你就準備另娶王妃吧!」
「胡說什麼!」端王火了,一把拽起王妃揚手一巴掌打在她屁股上,「再胡說一氣,我讓你和他一塊兒躺著,隨了你的願!」
王妃也火了,推著端王吼道:「你打啊!你……還嫌欺負我不夠?你就這麼一下都讓我覺得疼,永夜呢?他會痛成什麼樣!」
端王突然摟緊了她,下巴抵在王妃發間輕聲說:「我也很痛……」
王妃一愣,哀哀哭了起來:「就非下這狠手不行嗎?他才十一歲呢。」
「吵什麼啊!」永夜偏過腦袋看兩人打情罵俏許久,終於忍不住出聲打斷了端王與王妃。
端王夫婦聽到聲音頓時驚得分開,撲到床前。
永夜趴著,歪著頭瞧他們倆,這麼緊張他?他扭著頭看了下白布單蓋著的身體,臉霎時便紅了,渾身不自在。
「永夜——」王妃小心翼翼地喊了他一聲。
端王見永夜扭捏著害羞忍不住笑了,試探地問道:「難道你長到十歲,都沒被人打過屁股?」
永夜紅著臉,不肯說話也不肯搖頭點頭。
「從來沒人瞧見過?怎麼可能?」端王大為吃驚。
永夜想起黑暗的石室,想起青衣師父臨別時的話,想起影子送他入谷之前的幾年,悶聲悶氣地說:「知道的人都選擇不說,我……送我來的人不知道,也沒往那裡想過。」
端王朗聲笑了起來,直笑得永夜惱怒地轉過頭瞪他:「有什麼好笑的?我那時小,沒看見有什麼稀奇?我本來就在石室里待了三年,暗無天日的,誰知道我身體長成什麼樣子,誰知道我腳心上還有朵花!」
在暗無天日的石室里待了三年?端王妃心疼得直抹淚:「難怪到了白天總是瞌睡,你黃太傅可真冤了你了。你也是,也不問清楚就下這麼重的手,永夜和他們一樣嗎?」
端王翻了個白眼,心想,我如何問清楚?這小子若不是自己想撞上來挨打,最多就那一板子了事。想到此處便又看向永夜,見他頭髮披散著,臉漲得通紅,嬌憨的模樣一如王妃嗔怒之時。這孩子猜到了自己下手的心思嗎?
「當年,不是遊離谷里的人抱走我的。那個永夜是誰?」永夜見端王妃什麼都瞧見了,自己沒有賭錯,也顧不得不習慣,開口問道。
端王妃坐在床頭,看了端王一眼,伸手撫上永夜的臉輕聲說:「你外婆有個雙生姊妹,我叫小姨。她有三個孩子,我叫大表姐的和我同時生孩子……」
「那時陳兵壓境,父王在散玉關抗敵。沒想到陳國竟派人入境,潛入京都擄走了你。」端王想起內疚地看了眼王妃。
永夜一笑介面道:「想拿我威脅父王是嗎?結果母親就抱了姨娘的孩子說是我,不讓陳國得逞。」
「永夜真聰明,當時我大表姐生子,我去看她,心一橫就把她的兒子當成是你,我那大表姐也是福薄之人,本想撐過這麼一陣子再慢慢尋你,她卻去了,就乾脆把永夜當成你了。你外公卻是真疼你,都是他的孫子,在他眼中一般無二。」
難道李言年說還有長得相似的人是那家人的小孩?只因我最肖似,便選了我。永夜忍不住呵呵笑起來,覺得這運氣好得不能再好了。他迅速又想起了影子。六歲那年,是影子親自送他去的遊離谷。影子又有何目的?當年擄走他的人是影子嗎?如果是他,為什麼影子要利用遊離谷送他回來?
「他們既然送了你來,那孩子多半沒了是嗎?」端王妃嘆了口氣。也是多年沒有交流溝通,倒也顯得沒那麼傷心。
永夜滿心愧疚,輕聲說:「他睡著了,我……瞧著他睡著了。」
端王妃手一緊,把永夜摟在懷裡:「以後娘守著你,絕不讓人傷你半點。這些年你是怎麼過的?」
一句話勾起永夜對遊離谷的回憶。上千名孩子相互殘忍地廝殺,他在黑暗中待了三年,要和他做兄弟的月魄、木訥老實的青衣師父、千變萬化的美人先生。還有隱在神秘中的人,與他同時學藝的人。這些如何告訴王妃?他笑道:「我沒了記憶,和那個永夜一樣,一直是個傻子,我甚至連吟詩都不會。然後,就清醒了。」
一席話聽得王妃又落淚:「真是奇怪,我幼時直到五歲才開口說話,就像突然睡醒了一般。那永夜也是,一直不肯說話,四歲時聽得倚紅說他開口,我急著去瞧,他……他只輕聲吟了一首你外公作的詩,再也沒開過口。我瞧著心裡難受,隔了好陣子再去瞧他,他當我不存在一般。見了他父王更像老鼠見了貓,嚇得發抖,只好讓他住在莞玉院養著。他越大我瞧著就想,若是我的永夜還在,會長成什麼樣?我瞧著就不想和他太親近。永夜,你不怪娘吧?」
這家人還有這遺傳病?永夜呆住,想起六歲之前毫無印象,他不知道該哭該笑。影子,神秘的影子!若六歲前都在影子手中,他什麼都知道,為什麼不揭穿?影子真的是友非敵?這個秘密,自己何時才能解開呢?
「可是你們沒想過,對外稱世子還在,我……怎麼辦?」永夜想想還是有些憋氣。
端王正色道:「兩軍對陣,若我因你而退兵戰敗,如何對得起列祖列宗?莫說是你,就算是你母親,也斷然不行。」
「我是說,我……我……」永夜支吾良久也還是說不出來,直恨得扭過臉不想見人。
端王妃瞧出了端倪,柔聲哄道:「有什麼關係,難道我與你父王連這個都做不了主?我們這就進宮見太后、皇上去。」
「不行!」永夜回過頭拒絕,看著端王,他也正看著他。兩人的目光里都透出一層深思。
端王突然一笑:「既然回來了,自然做你自己,父王不會讓你冒險。」
「母親,我想喝點湯,想喝你親自煲的湯。」
端王妃點頭,站起身時又嗔道:「一個德行!有什麼話不願讓我聽見就明說好了。」
永夜有些尷尬,嗔怒道:「我就喜歡這樣!」
端王妃嚇了一跳,腳步加快,臨出去時永夜還聽到她喃喃自語:「欠了他的……」
端王目不轉睛地看著永夜。沒有半點缺陷的五官,與王妃酷似,一般美麗。王妃溫柔似水,骨子卻倔強。永夜身上卻有種勃勃英氣,那種愛算計的心思性子實在像極了自己。他越看越高興。
他的模樣放在永夜眼中卻很可笑,撇嘴道:「沾沾自喜!」
端王一愣,唇邊帶著極驕傲的神情,移了張椅子在床前坐了,慢條斯理道:「先說好,誰也不玩心機。」
「你先說!」永夜不肯搶這個先手。
「連這個便宜也要佔!」端王笑了,想了想道,「我自然不肯卷進皇上立儲君的渾水裡。找了個機會拖你出來。」
「我是瞧你打得狠了,若非如此,我怎肯讓你瞧到……瞧到那朵花!」永夜的臉又浮起一層紅暈。
端王目光從他身上掃過,忍笑道:「不管是不是,總想找我當靠山才是真的。」
「我是怕死在你手上,太不划算了。」永夜輕笑道。
空氣瞬間凝固,端王深沉地看著永夜緩緩道:「你若不是我親生的,我實在沒辦法相信你。你比我當年還狡猾!」
永夜呵呵笑了:「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的孩子會打洞,這話,一點不假!」
端王尷尬地咳了兩聲:「什麼老鼠!總之,你得做回你自己!這樣像什麼話!」
「父王難道不覺得我還是現在這樣好?」永夜眨巴下眼睛,一年時間,他已經殺了賣面的王老爹、京都府尹曹大人、督察院御史王大人、京都米商馬員外……惹得風揚兮四處找他。若是他認了親,斷了與遊離谷的聯繫,遊離谷把這一切拋出來,讓端王如何處置?每一樁都可以砍了他的人頭。讓端王才認回親子就大義滅親?讓他溫柔的母親再痛不欲生?永夜沒有選擇,只能徹底滅了遊離谷,絕了這後患。
端王臉色變了幾變,沉聲道:「我不知道便罷了,如今怎能……」
「父王的心愿,也是永夜的心愿。」
兩人對視良久,端王輕聲說:「第一次你騙過了我,讓我以為沒有被掉包;第二次你讓我心驚肉跳,那神情分明告訴我是我錯了;這是第三次,你聰明地猜到一切,我很欣慰。」
永夜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咳了聲笑道:「這下好了,我可以不用去宮裡讀書了,省得惹黃太傅生氣!」
「不用了,你傷得甚重,太后皇上已問及幾回……父王回了,說老毛病犯了,還是在府中靜養的好。」端王斟酌著說道。
「大殿下總護著我,總還是要進宮謝他的。」
端王柔聲說:「皇上已下旨立了二皇子為太子,大皇子封佑親王出宮建府了。以後不用進宮也能去謝他。」
這麼快?永夜不禁有些得意。
「那麼你又和二皇子唱的是哪一出呢?」
「父王真不愧是傳說中的奸詐!」永夜笑道,「怎麼就猜出我是與二皇子在做戲?」
端王哼了一聲:「你早知那三名內侍難逃一死,連大皇子出局也猜中,這事得了好處的當然是二皇子,不是他是誰?」
「我怎麼會知道內侍會死!」永夜話里不認,語氣卻承認了。
他的臉看上去這麼天真,小小的身子還帶著傷,羸弱不堪,卻設計用三條人命害大皇子出局,用一頓板子脫身。端王吸了口涼氣,認認真真地打量起他來。
「你怎麼算準了皇上會認為是大皇子下手殺了內侍?」
永夜甜甜地笑了:「因為二皇子說了,大皇子喜歡我,奪太子位這般激烈,大皇子好男風德行有虧,如何再去爭?人就算不是李天佑殺的,殺人滅口的懷疑卻是有的。」
「你!」端王嘆氣搖頭,「難怪你不肯做你自己。非要把這事落實了。」
「遊離谷想要支持的大皇子出了局,他能不心急?如果他們支持的不是大皇子,也會心急。心急才會露出破綻,天下沒有真能保住的秘密。」
青衣師父說過,天下刺客盡出遊離谷。
一個培養刺客的地方,同時也是個刺客組織,有求必應,每單任務開價極高。
任何人如遇麻煩只要找上遊離谷,從未失過手也絕無後患,遊離谷有了這樣的信譽,自然發展更為迅速。而牡丹院真的堂而皇之開到了各國的都城之中,專為接任務傳遞消息所用。久而久之,倒成了獨立於各國之外的嚴密組織。
不僅是端王,每個國家都想滅了遊離谷,卻又離不開它。
誰也不會輕舉妄動。
一絲淺淺的笑容在端王嘴角浮現,瞳孔猛地收縮,露出針尖似的寒芒:「以假亂真,借立皇儲亂我朝綱,這個遊離谷必不是簡單為錢賣命的組織。
「父王曾說李言年遊說了你三年,才肯把世子送去醫治。父王必已有了滅遊離谷的打算,只不過,還沒找著一個缺口,永夜便為父王打開這個口子吧。」
「父王是擔心你,將來……」
永夜截住端王的話,毫不猶豫地說:「將來,滅掉遊離谷再說。」
「其實你早猜到了,卻不想認我們對嗎?」端王平靜地問他。
永夜笑嘻嘻地看著端王回答:「畢竟在王府待了一年,我只是想,哪會有那麼像的人。加上,這腳心莫名其妙多了朵花,總覺得像是誰留下的暗記。運氣不是一般的好。」
端王微笑道:「也是你母親淘氣,本不該在那裡的。」
永夜疑惑地問道:「那該在哪裡?!」
端王忍笑道:「你以後就知道了。」
永夜扭過頭,抬起腳去看那朵花,扯動傷口痛得齜牙咧嘴。
「你應該學點功夫,就不會傷這麼重了。」
要不要告訴他自己會功夫?說了端王總會猜到自己也是遊離谷的殺手,一切苦心就白費了。永夜心思百轉眨巴了下眼睛嘆了口氣:「若你們教那個永夜功夫,我相信他們也會教我功夫。」
「學什麼功夫,你能平平安安的父王就心滿意足了。」
端王的話像一隻手輕輕地捏了下永夜的心,讓他湧起近乎酸疼的感覺。他終於找到了家的感覺,父親的感覺。
房裡只剩永夜一人,他舒服得直嘆氣。
李言年想讓我幫大皇子,說是遊離谷要扶持李天佑登皇位,說李天佑無背景,人溫和軟弱。可是我左看右看,這位大皇子都比二皇子奸詐。不用幫他,他也穩勝二皇子。皇帝顧慮的不外是皇后的地位二皇子嫡子的身份,心中更中意的恐怕還是大皇子。既是如此,遊離谷真實的意圖是什麼?是想讓我與大皇子相交深了,然後讓我陷害他,徹底讓大皇子出局?遊離谷最想要的是什麼?是支持二皇子還是三皇子?
永夜想了很久,這一年來他與大皇子感情漸深,似乎已成一黨,私下裡卻對二皇子表忠心。二皇子哪會拒絕端王世子的好意,自然配合。
如果遊離谷是站在大皇子這邊,那麼,他肯定不會讓遊離谷如願。
不管遊離谷支持的是誰,李天瑞都如願以償坐了太子寶座,遊離谷肯定會有下一步行動。而李天佑會善罷甘休?李天祥會服氣嗎?永夜很期待。
他打了個哈欠,回身揭開布單瞧了又瞧,看著腳心那朵花笑了。
在床上趴了五天,永夜覺得很幸福。
美麗的王妃把他當寵物般哄著。要吃的給吃的,要喝的給喝的,不用他撲過去,王妃就會主動把他攬進懷裡。嗅著那股子溫暖的香氣,永夜覺得王妃的懷抱是他的天堂。
「王妃,李執事求見。」
端王妃親了親永夜的臉,唇邊綻開溫柔的笑容:「估計又是給你送傷葯了,他送的葯倒也不錯,不會留傷痕,留了傷痕就不好了。娘去瞧瞧……明日……你就搬回莞玉院吧!」說完似極捨不得,不禁有些泫然。
永夜嘆了口氣,還在一個府里都如此,若是將來……他不敢去想,很乖地點頭:「知道了,在娘這裡,也不能長久,父王會不高興。」
王妃回頭嗔怒:「想哪兒去了?!人小鬼大,將來不知什麼人才治得了你!」
永夜見王妃笑他,哼了聲道:「若是我一巴掌扇過去,那人也頂了掌痕招搖,我就服氣。」說完臉紅地直捶床,示意王妃趕緊去應付李言年,凝神傾聽外間的說話。
李言年很著急,幾日來永夜在王妃內室中不讓人見,裕嘉帝立了二皇子李天瑞為太子,大皇子出宮建府,一連串事情打破了他的計劃。此時他一邊暗罵端王手狠,永夜愚蠢,一邊盼望著永夜早點好起來。
晚間端王睡了書房,這內院中王妃寢殿守衛森嚴,他如何敢冒險前來,只能趁送葯時能得到永夜的消息。
「李執事的葯很好,永夜的傷好得極快,還不留疤痕。李執事如此費心,王爺說一定要好好謝李執事。」端王妃永遠溫柔和藹。
李言年笑著回道:「世子傷好,小的就心滿意足,不求什麼賞賜了。」
王妃眸光一轉神色黯然,輕嘆口氣道:「雖是如此,他父王下手太重,外傷好了,今日還在咳血,怕是傷了內腑,只能好好養著,這孩子……一直都被病纏著……」
「王妃莫急,世子年幼,慢慢調理不會有問題,小的去請神醫回魂來府,無論如何也要把世子治好。」李言年溫言安慰道。
端王妃勉強笑了笑:「能請來神醫自是最好……對了,一直說把攬翠許了你,今年秋天就把喜事辦了吧。」
「多謝王妃,世子身體不好,還是留攬翠再服侍世子一些時日,等世子身子大好了,再辦不遲。」李言年暗想,喜事可不能這當口辦,他還想留著攬翠為進莞玉院多些理由和借口。
「也好,攬翠從小照顧永夜,等他病好些再嫁吧,就是耽擱了你們,我和王爺極是過意不去。對了,明兒就讓永夜搬回莞玉院養病,我這院子,王爺事情多,人來人往的。」
李言年難掩心裡的高興,痛快地應了聲。
兩人說話間,永夜在屋裡用內功逼得氣岔,咳了幾聲。李言年聽見意會是永夜在告訴他無恙,心裡又落下一塊石頭。
永夜從此蔫蔫地在莞玉院養病,端王有令任何人不得打擾。反正從前永夜也是獨自養病,再回到從前的狀態,也沒人會覺得有什麼不對勁。
李執事當然是例外,他不是去打擾少爺,而是去探望未婚妻攬翠。他知道少爺喜歡煮茶,總想方設法找了各色名茶去討少爺歡心。
有時,永夜無聊,也會將李執事留下來陪他煮茶聊天。
茶香飄起,永夜悠然自得。
李言年忍耐的功夫越來越好,永夜暗想,換了從前,只要無人,他便已經開口。現在,不等第一盞茶吃完,他不會說。
「多謝少爺!少爺煮茶的手藝越來越好,知道少爺好茶,聽說牡丹院新來一管事,對茶也頗有研究,少爺有空不妨去瞧瞧。」李言年微眯著眼將茶杯放在鼻間一嗅,那股茶香沁人肺腑,臉上露出愜意的表情。
永夜也端了杯茶喝了,突然低聲笑道:「師父原來是不喝茶的,如今變了嗎?」
李言年臉色一僵,放下了茶杯,淡然道:「人總有些習慣會改變的。」
永夜露出非常遺憾的表情:「除了茶,永夜一直試著調酒,總想有一天能為師父調出一壺佳釀。誰知師父願意喝茶了。」
李言年眼角一抽:「可是你變得太多了,不過回府一兩年,師父就摸不透你的心思了。」
永夜悠悠然看著院子里的花草,慢條斯理地說:「我雖病著,卻沒斷了與佑親王、太子殿下的聯繫,正好誰也懷疑不到端王病中的世子是殺人不眨眼的刺客星魂,我對遊離谷一直忠心。」
「當初要你投靠佑親王,助他登上太子位。卻得了相反的結果,為什麼要投靠二殿下?」李言年淡淡的語氣背後心中卻是一片驚濤駭浪。
永夜呵呵笑了起來,沒有絲毫心虛害怕。蟬鳴聲聲,濃蔭下透出濃濃的殺氣。
李言年盯著對面那張美麗的臉,那笑容,那種自得的風采,他還是星魂?
李言年一字一句地說:「知道違抗山谷之令,你只有死路一條嗎?」
「李天瑞得太子位,憑靠的不外是中宮皇后的嫡子身份以及他外公羅太師的勢力。皇上想立沒有勢力的佑親王……憑什麼?溫和的性子?知書識禮?還是遊離谷的支持?」
李言年聽得最後一句,哼了一聲,神情倨傲,似對遊離谷甚有信心。
「我沒有照谷中安排與佑親王親近,反而投靠李天瑞,用三條人命和一頓板子換得皇上下決心立了太子。皇宮之中佑親王難以發展勢力,居太子位的李天瑞卻得意忘形,前些日子聽說他的慶元殿又當場打死幾個奴才。李天瑞這般殘暴,遲早被廢,豈不是一樣達到輔佐佑親王登基的目的?師父,我做錯了嗎?」永夜侃侃而談。
李言年沒有遲疑,笑了笑:「谷主甚是英明,猜到你的想法,並未怪你,只是讓我再確認。」
永夜長舒一口氣,笑道:「我就知道谷主絕不會懷疑一個好人的。師父一直在王府,若是我有異動,以師父的智慧豈有察覺不到之理!」
他成功地看到李言年臉露得色。這麼多年,他總算掌握到李言年的特點。驕傲且自得,不把別人放在眼中,雖是王府執事,他身上哪點像個奴才?!
「星魂。」
一聽這名字,永夜便笑了,遊離谷又有任務來了。
「師父不必這麼嚴肅,你我都知道,方圓二十丈內絕對無人偷聽。」
遊離谷終於認可了他的方式,跟著他的思維在走。
對外稱病,背里為他們做事。
還要多久,自己才能從蛛絲馬跡中找到遊離谷的秘密?永夜不著急,自己年輕,而對面的李言年和他的谷主總會老去。
也許,現在是下苦力幫他們移開一塊塊擋路的石頭,等到皇子們成年,自己移開石頭的同時也就擁有了讓他們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力量。
這幾年,就這麼過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