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相逢記否羅敷約?
「螢兒,為什麼?」司馬風瀾緩緩的閉上了眼睛。眼前似乎又看到了他們相遇時的情景。
那時的他身在遙遠的邊境,整日與那無邊的風沙作戰,抵禦外族侵犯,他還記得那天的風很大,颳得外面嗚嗚作響,但是在軍帳里呆的時間久了,也不免會有些煩悶,便想要出帳走走,一出軍帳肆意的狂風便無頭無腦的向他吹來,竟然吹得臉都有些發疼,他豎了豎衣領,又拉了拉披風探出頭來。
或許是因為風大的緣故,面外除了近乎荒蕪的沙塵,就別無他物,有的也只是颳得啪啪作響旗幟,還在迎風搖手。
一陣狂風吹過,掀起一陣沙塵,司馬風瀾抬手擋了擋,來這大漠已經有些日子了,但是對於這種天氣他還是有些厭煩,心裡不禁暗道,真是鬼天氣。
但是就在剛才的一瞬,他突然聽到了似乎有一縷微弱的歌聲縹緲的傳了過來,之前他就聽過沙漠里的人說過,沙漠中有一種現象叫做海市蜃樓,人們會看到一種虛幻的景象,但是卻沒有聽說過還有這幻聽?
司馬風瀾皺了皺眉,凝神聆聽,就是這個聲音!
忽的他心裡一動,這不是幻聽,的確是有人在唱歌!可是這種天氣又有誰會唱歌呢?歌聲婉轉動聽,他不禁向著歌聲傳來的方向走了過去。
但是或許是大風的原因,所以歌聲是斷斷續續的,司馬風瀾的腳步也是走走停停,最後竟然不知不覺來到一個沙丘的之上。
他也終於看到了那個女子。
她不禁歌喉婉轉,舞姿也是妙曼的很,此時的她就是在忘我的舞著,北風吹動著她的長裙飄飄的曳在一旁,雙手捧心,慢慢的向上舉過頭頂,忽的雙臂打開,腳下一躍而起,長袖紛飛,掠起一層沙,沙粒緩緩落下,在陽光的照耀下發著金燦燦的光芒,就像天上點點的繁星,隨著她的起舞不停地閃爍著。
她一身的紅衣,恍如一簇火焰一般燃燒著整個沙漠,在她的身邊,似乎一切都是渺小的,都是再跟著她的舞而舞。
雙手打開,手腕微微下垂,頭向後仰,司馬風瀾也在風沙中看到了她那宛若晨光初露的臉龐,他揮舞著雙臂,似乎在向那個紅衣女子表現著自己的喜歡,但是沒有想到,那女子只是輕輕的對他笑了笑,原來她已經早就知道他的到來。
忽的又是一陣長風吹過,司馬風瀾眼睛一眯,但是當他在睜開眼時卻發現,那抹嫣紅竟然不見了!忽然間就在他眼前消失,司馬風瀾不禁心中一空,像是失去了什麼心愛的東西一般。
他急忙走向那個紅衣女子剛才舞過的那片沙丘之上,但是卻已經什麼是都沒有了,只剩下了一片黃沙,無邊無際。
司馬風瀾頓時一股強烈無助湧上心頭,他在沙丘上喊了又喊,彷彿都把長風都喊破了,但是一個影子都沒有。
最後實在是累了,望著一望無際的大漠慢慢的停了下來,禁不住問自己,剛才是不是只是自己看到的幻想?但是就在他轉身時。
但是就在他轉身時,卻突然發現,自己竟然忘了回去的路,他放眼望去,四周沒有一個標誌性的建築,就是剛才深一腳淺一腳的腳印都被風沙蓋了過去,真的找不到來時的一點痕迹。
在那邊嗎?
司馬風瀾閉上眼睛,靠著直覺定了一個方向,他不能在原地坐以待斃,而且大家找不到他都會擔心的。
司馬風瀾在沙漠中走著,剛才他是聽著斷斷續續的歌聲,所以究竟走了多遠也不知道,是向著那個方向走的,也記不清了。
太陽已經一點點向著西方落去了,溫度也驟減,司馬風瀾不禁又緊了緊身上的衣服,但是他出來的時候只是想在外面透透氣,身上什麼都沒帶,此時的他那時饑寒交迫,嘴唇也都乾裂了,但是他怕他的腳步一停下來便會凍死在這沙漠上!
所以不管多累,他都繼續的走著。
但是他的體力已經消耗殆盡了,眼望著天上稀稀疏疏的星斗,竟然就一頭栽倒了,但是就在這一瞬,他又看到了那抹紅影。
她正牽著一匹馬立在他的身前,那是他們的第一次見面,算來已經是三年了,但是他們的誓言呢?也都做了過眼雲煙嗎?
「不,不,不!」忽的司馬風瀾一拳打在了樹榦上,樹榦隨之一顫,葉子也簌簌作響,一片片的帶著不甘落到了地上。
「風兒,原來你在這。」忽的一個暖暖的聲音傳了過來,司馬風瀾抬頭:「母妃。」他慢慢收回了手,面上的不滿也斂了斂,靜靜立在余芷青的身前。
余芷青卻是慢慢的向他走來,剛才的酒宴上她就看出了司馬風瀾的異常,沒想到酒醒之後卻還在這裡折磨自己。
余芷青轉身拿過了宮女手中的披風,輕輕的給他披在了肩上:「外面風大,小心凍著。」
司馬風瀾突然眼睛一濕,緩緩的握住了余芷青的手指,凝神的看著她。
他自從回來之後只匆匆的見了她一面,看向她的鬢角已然不似從前,鼻子不禁一酸,他怎麼從未替自己的母妃想想,她一直都是獨居宮中,應付著深宮的爾虞我詐,自己真的是太自私了。
「母妃,對不起。」忽然他屈膝跪了下去,他已然無法在看余芷青那雙殷勤般的眼睛。
「風兒。」余芷青輕輕的撫著司馬風瀾的頭髮,似乎知道他心中的痛,緩緩的把他扶了起來道:「風兒,母妃知道你這些年來不容易,但是為了母親,為了我,你還真要爭氣啊!」
余芷青知道自己已然不是風華正茂的年紀,她所有的希望也就在這個兒子身上了。
「風兒,知道。」司馬風瀾鄭重點頭,又向著余芷青笑了笑,攙扶著余芷青向著蘭芷殿走去了。
弱柳銀湖,紅廊畫棟,慕雪閑暇坐在小亭中,隨手向著池塘中撒著魚食,池塘中的魚兒都爭先恐後躍出水面,吃著魚食,慕雪心中不禁感慨,這世上魚兒都知道什麼事都需要自己爭取,何況是人?
忽的一把魚食都撒向了池塘,她有些倦了,倦了這些你搶我托的生活,但是生活卻像是一把枷鎖緊緊地拷在她的身上,不管怎麼掙扎都擺脫不掉。
她拍了拍手,信步在長廊中走了起來,或許逃避也是一種,能逃得了一日算一日,路邊的花都在爭奇鬥豔的開著,是不是只是想要路人多看她們幾眼,但是多看幾眼又能如何?
若遇不上命中的人,又有誰會你繫上護花鈴?
指尖輕輕的在花朵上劃過,感受著花季的美好,可是突然間,她看到了一綠衣女子正坐在長廊盡處幽幽的哭著,低著頭肩膀一抖一抖的,慕雪暗想不知又是那個宮女受了什麼委屈了吧,她慢慢向她走近,想要安撫她一番。
那人似乎也感覺到了有人過來,不禁抬起了頭,兩人四目相對,不禁都是一怔。
原來是她!
慕雪見過她,眼前的人正是那司馬浩天剛娶的太子妃,蘇螢。
慕雪見到她一身的綠衣綠裙,清麗的像是躲在茶花里的仙子一般,也不禁讓她想起了他們初遇時的情景,那天的她是不是也是這樣的一身碧綠?
猶記綠羅裙,處處憐芳草。
她一見是慕雪,也不禁起了身,輕輕一福身道:「錦妃娘娘。」
慕雪卻是扶住了她將要下拜的身子,按規矩,她只是一個小小的錦妃,比她太子妃空空高出一個輩分,但是身份卻不及。
「怎麼了?」慕雪拉著她緩緩坐下,但是蘇螢卻只是扯了扯唇,搖頭笑了笑:「沒什麼。」
「是他司馬浩天?」突然司馬浩天這個名字從慕雪口中萬分自然的叫了出來,兩人頓時又是一驚。
為什麼會那麼自然,無非就是因為這個名字在心中已然是熟爛於心了。
猛然間,她又記起了臨行前母親風輕雲淡的叫著司馬,是不是。
慕雪忽然讓這念頭嚇了一跳,不會的,不會的。但是從她對司馬羈宇的觀察,每次提到她的母親的時候都是小心翼翼的,也從不會問及她的姓名,只是旁敲側擊的問著,像是一般人家的家常一般。
但是或許他不知道,自己的緊張的氣息都會滲到言語中,眉宇間,對一個人的關心會體現在一點一滴之中。
蘇螢緩緩的站了起來來,輕聲道:「我出來的時間已經不短了,就不陪錦妃娘娘了,螢兒告退。」她對著慕雪又是一揖,慕雪也受了,靜靜的坐著。
「啊,太子。」忽的聽到蘇螢一聲驚呼,慕雪也猛的站起了身,向著那邊看去,果然還是那個熟悉的身影,只是像是消瘦了許多,眉宇間已然沒有初見時的光彩,而是像有著萬般的愁緒凝結於心。
一時間她就那樣痴痴的望著,直到司馬浩天也洞察到了這邊的動靜,轉頭向她看來,慕雪來不及閃躲,四目相對,心中不禁一陣急流淌過。
看到司馬浩天抑鬱的神情,她趕緊把頭低了下去,這種憂鬱的眼神是她最難抵抗的,她一時間後悔站起來了,後悔來到這個長亭,後悔。
慕雪也再沒有什麼心情呆在外面了,煩躁的回到了紫荊宮,他已然是有婦之夫,她也是有夫之婦,為什麼還是忘不掉他的身影,他們本來就沒有什麼可能,誰都不能為自己的婚姻做主,這樣下去兩人只是在互相折磨。
可是該說的話也都說了,難道是說的不夠決絕?
慕雪走到了門前,嘩的又把門拉開了,一股涼風吹在了臉上,讓慕雪的心又是一沉,她不能!
她使勁咬了咬下唇,關上門又退了回來。
「娘娘,熱水已經準備好了,你該沐浴了。」雨棉輕輕的走了過來,在慕雪的耳邊道。
慕雪閉上眼道:「好,我知道了,你退下吧,讓牡丹來就好。」雨棉應聲退了下去,慕雪慢慢走到了木桶旁,水面飄著一層花瓣,在熱水的刺激散發著輕輕的香味,慕雪伸手探了探水溫,不冷不熱正好。
她緩緩解開衣扣,牡丹拉開了她的衣帶,將她的外衣退下,慕雪緩緩的走進了水裡,伸手輕輕的撩起了水花,牡丹在一旁輕輕給她擦洗著肩膀。
慕雪享受著眼前的這一切,望著水面上的濕氣,抬頭看著前方的屏風,但是看著看著,突然她看到了司馬浩天的臉,正在對著她莞爾。她心中一愣,閉上了眼,但是閉上眼也無濟於事,她的眼睛剛一眨,淚也落了下來,順著面頰緩緩的落到了木桶里。
啪!濺起了水花。
問世間情為何物!
「牡丹。」突然慕雪叫道,牡丹也是一愣,不知道她想要她做什麼。
「雪姑娘?」牡丹手上輕輕停住了,來到了慕雪的正面,水汽氤氳,但是層層之下她還是看到了慕雪紅紅的眼睛。
「拿藤條來。」慕雪閉上了眼,緩緩的道。
「雪姑娘?」牡丹一愣,不知道她想要做什麼,但是慕雪卻是突然惱了起來:「快去。」
冷冷的兩個字從口中吐了出來,牡丹不敢在做耽擱,只得去拿。
等到她回來的時候,卻發現慕雪輕輕的靠在浴桶的一側,雙手緊緊的扣住了浴桶,長長的睫毛上還掛著露珠,不知道是因為水汽氤氳還是哭過。
聽到腳步聲卻也沒有動,只是閉著眼,靜靜地趴在那裡。
「打。」
突然慕雪輕輕吐出一個字,牡丹渾身一顫,看著手中的藤條,又看了看慕雪光潔的背。
「來吧,不必留情。」慕雪緩緩道,她突然恨起了自己,為什麼會那樣的不爭氣,竟然始終忘不了他。
牡丹卻是遲遲不肯動手,她知道慕雪心中苦,但是她也不能。
慕雪慢慢睜開了眼睛,轉過頭來,見到牡丹一雙鳳眼正含淚的看著她,但是她也不敢對自己仁慈,緩緩的起身,走出了浴桶,但是並沒有去拿浴衣,而是走到了牡丹的身前緩緩的跪了下去。
牡丹不禁向後退了一步,急忙想要扶她起來,但是慕雪卻是紋絲不動:「動手吧,不然我不會起身的。」
牡丹一聽,手立即將在了半空,緩緩起身,閉上了眼。不禁暗道:慕雪,你又何必這般為難自己?
但是她什麼都沒說,只是緩緩的舉起了藤條,啪啪的打了下去。
肌膚剛剛泡過水,嬌嫩得很,而且又是這樣無遮無掩的,很快肌膚便出現了一道道血痕,但是慕雪只是挺直的跪著,血水混在了一起,沿著她的身體一點點流了下來。
但是慕雪卻是一直都是那樣的平靜,或許是因為疼緣故,所以心中什麼都沒有了,一遍遍告訴自己忘掉司馬浩天,忘掉感情!有時候對自己狠一些!
慕雪在心裡道。
「雪姑娘。」一陣疼痛過後,牡丹拿來了浴衣,輕輕的披在了慕雪的身上,慕雪緩緩的站了起來,她現在似乎不知道自己到底該怎麼辦。
進宮之後,三番五次的承恩,但是閣主的命令又耳提面命,讓她時時糾結於心。
牡丹遞過衣服,慢慢的幫著慕雪穿戴整齊,一身緋色長衫,遮住了傷痕纍纍的身軀,是啊,華麗的外表之下的痛誰又能明白?
前兩天,閣主又下了命令,要她抓住機會,趁機刺殺司馬羈宇,有沒有機會沒有人比慕雪更清楚了,但是她不明白,眼下汐汀和北榕不是已經和解了么,那麼為什麼還要刺殺呢?
但是司馬羈宇是怎樣待她的,難道她真的要無情無義,恩將仇報嗎?不,她做不來。
內心的掙扎幾天來都讓她寢食難安,今日又見了那司馬浩天,讓她的心裡更是矛盾不堪!
紅燭灼灼,將司馬浩天的身影拉得很長,蘇螢輕輕的向她走來,輕聲道:「太子,夜已經深了,該休息了。」
司馬浩天卻是微微抬頭看了看她,皺眉道:「那你睡吧,我先走了。」說著便要大步向著門外走,但沒想到卻蘇螢突然抓住了他的衣襟,抱住了他。
司馬浩天猛的感到一陣厭惡,雙臂一揮,猛的將她推開了,司馬浩天平日里射箭練武,臂力很是驚人,可是她蘇螢卻只是一個柔弱的女子,那堪他這般對待。
蘇螢被他一推,跌跌撞撞的退了好幾步,砰撞倒在桌角處,額頭一疼,下一刻便覺得有暖暖的東西流出——血!
司馬浩天也愣了,他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下手這麼重,但是就剛才她伸手上來抱他的時候,他耳邊突然響起了司馬風瀾親昵的叫著螢兒的聲音,他便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憤怒。
但是如今看到她受傷,卻也忍不住去扶她,他僵了一會,便矮下身子,輕輕的將蘇螢扶了起來,卻見到蘇螢還是笑著看著他,心中不禁一陣自責。
但是一想到司馬風瀾的話,他便又是一陣厭惡,他把她扶到椅子上冷冷地道:「以後不要做這種傻事,我會情不自禁自衛的。」
或許他也只能用這個理由,蘇螢聽後點了點頭道:「對不起,以後不會了。」
司馬浩天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道:「你在這裡不要動,太醫一會兒就到了。」蘇螢點了點頭,太醫很快就到了,但是看看也只是皮外傷,給她包了扎,便退了出去。
「太子,臣妾,臣妾已經沒什麼大礙了,想休息了。」蘇螢突然向著司馬浩天道。司馬浩天卻眉頭一展道:「好,那我,我先走了。」他起身深深的看了一眼蘇螢,便拂袖走開了。
蘇螢也緩緩站了起來,但是同時還有眼角的淚水,為什麼?
她也是個聰明人,司馬浩天的厭惡她又不是看不出來,可是她究竟是做錯了什麼?難道就是因為那個春碧嗎?
蘇螢慢慢走出了房間,晚風吹起了她耳畔的碎發,絲絲的涼意也侵蝕著她的身子。
「娘娘,還是進去吧,這裡風大。」侍女綠蟻將剛才的事情都看在眼裡,自然知道蘇螢心中難受。
「沒關係。」蘇螢卻是沒有聽她的話,而是出了門,綠蟻勸不住也只能跟上,蘇螢像是在找著什麼似地,腳下走的飛快。
走了一盞茶的時間終於停了下來,綠蟻看到周圍竟然是一片花海,映著月光也是分外動人,三千紅顏朵朵媚。
呼。
蘇螢抖出長袖,水袖便像百花一般盛開在夜空之下,接著身子一轉,水袖隨轉,繞成了一圈花環,將蘇螢繞在中間,雙手不停的上下搖擺,水袖也是挽出一朵朵大小不一的花,一旁的綠蟻不禁看呆了。
之前她也看過蘇螢舞蹈,但是卻都沒有今夜舞的這般淋漓盡致,像是所有的所有都融進了舞蹈中,奔放,婉約都融合的恰到好處。
綠蟻卻是慢慢的低下了頭,她知道這是蘇螢的宣洩,是她的不滿,悲憤!
「雨恨雲愁,江南依舊稱佳麗。水村魚市,一縷孤煙細。」突然遠遠的傳來一個男聲,蘇螢一愣,但是腳下微微一頓,又慢慢的隨著他的旋律舞了起來。
額前的裹著傷痕的白帶也在風中輕輕的搖擺著,隨著她一起共舞,緩緩地聲音落去,蘇螢也停了下來,男子緩緩走近,這時蘇螢才看清,這男子竟然是那剛剛從邊疆回潮的司馬風瀾!
「參見六皇子!」綠蟻急忙上前參拜,但是司馬風瀾就像是沒有看到她一般,徑直的走向了蘇螢的方向,蘇螢一時間也愣在了那裡。
她是他的皇嫂,他為什麼會這般的不顧禮節。
「六弟。」突然蘇螢叫住了他,司馬風瀾腳步果然一頓,但是面上閃現的卻是深深的受傷,嘴角扯了扯問道:「你叫我什麼?」他情不自禁的抓住了蘇螢的身子。
蘇螢卻是害怕的向後一縮,綠蟻也在一旁驚訝的說不出話來。
「螢兒,你不記得我了?」司馬風瀾卻沒有放棄,緊緊的握住了她的胳膊。
「六皇子。」蘇螢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他竟然叫自己螢兒。
蘇螢一時驚怔,卻沒有想到司馬風瀾竟然伸手撫上了她額頭上的傷:「疼嗎?」蘇螢疾身後退,在司馬風瀾再次上前的時候,揚手,啪,打了司馬風瀾一個耳光!
司馬風瀾一愣,身子僵住了,半響無語后,蘇螢逃一般的跑了回去。司馬風瀾卻獃獃的立在原地,明明就是這段舞,明明就是這張臉,為什麼她總是把他當做陌路人呢?還有她額頭上的傷是怎麼回事?
剛才的那段舞也能看出她的憤怒,難道是大哥待她不好?
司馬風瀾痴痴的望著蘇螢離去的方向想著,是不是自己的出現讓她陷進了絕境?但是當初他們的海誓山盟呢?難道都不作數了嗎?他緊緊的握了握雙拳,是不是有什麼苦衷?
眼下天已經轉涼,枝頭的葉子也開始漸漸的變黃,三三兩兩的落了下來,當然也有紅遍天的楓葉,紅葉手裡捻著一片紅楓,坐在梨木椅上不停地轉著,嘴上也是滔滔不絕的說著,惹得一旁的慕雅不禁呵呵直笑。
自從上次他自告奮勇說要給慕雅治心病,便時不時的就會到慕雅這邊坐坐,有時是三人一起談天說地,臧否人物,有十年深山訪的的得道高僧,也有古時的文人墨客,春秋名賢。
眼下他說的卻是後唐李從儼一次生日宴會的故事。
那是李從儼任鳳翔節度使時,有一次他過生日,很多地方官員都派人前來送禮祝賀。
秦鳳地方派來的人,容貌醜陋,滿臉絡腮鬍須,魏博地方官派來的人卻是個俊美少年,相貌如女子般清秀,清秀少年便有心戲謔絡腮鬍道:「今天不幸與水草大王坐在一起!」
但是絡腮鬍聽到卻也不予反駁,只是粗聲說道:「夫人不要多言。」
慕雅停了哈哈大笑,但是當她看到紅葉向她看過來的目光時,笑聲便戛言而止,訕訕地道:「你不會是在戲說自己吧?」
接著又笑了起來,紅葉卻是低頭把自己從頭到腳都看了一遍,挑了挑眉道:「我像嗎?」
「你們在說什麼那麼好笑?」抬頭間王岳已經從不遠的花徑上走了過來,他可是遠遠的就聽到了兩人的笑聲。
他心中不禁也是一喜,是不是紅葉的方法有效了,慕雅可是從來不會這樣的放聲大笑過,今天卻是笑的這般開心,他的心也舒展了不少。
但是兩人一見到他來了,便都斂起了笑容,王岳的笑容也淡了,但還是湊了過去問道:「你們在說什麼啊?」
慕雅緩緩起身回道:「殿下,紅葉剛才在跟我說他被人稱為了夫人。」慕雅說著禁不住又是一笑,王岳也忍不住笑了起來,他想不到紅葉為了讓慕雅高興竟然不惜拿自己開玩笑。
「紅葉。」王岳向著他眨了眨眼道:「走,我有事找你。」
紅葉卻是一臉的不高興跟著他走了,慕雅看著兩人離去的身影,心裡卻又是一陣不自在,她總覺得兩人有什麼秘密,比如兩人的關係她實在是說不清楚。
慕雅搖了搖頭還是走開了,但是她剛走到芳月樓卻發現那裡早有一個人在等她了,慕雅眯眼看去,此人她見過,是之前曾為她診脈的沈宏沈太醫,但是她現在身體已經完全好了,也沒有喧他,卻沒有想到他竟然自己過來了。
「參見太子妃。」見到慕雅走過來,沈宏俯身參拜。
「平身吧。」慕雅垂下眼瞼淡淡地道。
沈宏卻是又是一揖道:「剛才太子過來傳話,說要卑職再過來給娘娘看看,是否還需要調養。」
慕雅心道,現在著王岳對她還真不是一般的上心,隨即進了房間,讓沈宏給她診了脈,但是沈宏診了良久的脈,始終一言不發,慕雅皺眉看著他,暗自思量,自己從小到大都沒得過什麼病,難道這次已然是病入膏肓了,所以周圍的人看著她可憐,都加倍的對她好?
這個理由很是說得過去。
「沈太醫?我。我。是不是得了什麼疑難雜症?」慕雅忐忑的問著。
沈宏看了一眼一旁的侍女,又看了看慕雅,慕雅對著周圍的人道:「你們都出去吧。」
等著眾人都魚貫而出,忽的沈宏對著慕雅跪了下去,參拜道:「卑職拜見公主,公主千歲千歲千千歲。」
騰。
慕雅一聽不禁站了起來,身子向後退了退,撞得桌上的杯子響個不停,良久才稍稍平靜下來。
「你還我什麼?」慕雅手指顫顫巍巍的指向了沈宏,沈宏卻又是一俯身道:「公主千歲。」
「放肆!我明明是汐汀太子妃,你竟然喚我公主。」慕雅指著地上的沈宏呵斥道,但是她自己卻知道,雖然面上是鎮定的,但是心裡卻是忐忑的。
沈宏聽后卻心中一沉,果然不出他的所料,這太子妃才是真正的公主,之前他聽到太子喚她雅兒,都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那是相府嫁女兒是天下周知的,大女兒慕雅應該去北榕和親,小女兒慕雪才應該是太子妃!所以慕雅此時才會這般的驚怔!
「卑職不敢,只是不知公主是否見過此人?」沈宏說著從懷中拿出了一張畫像,畫像中的女子溫文爾雅,儀態大方,慕雅看著看著就愣住了,但是她並不是識得畫中女子,只是畫中女子竟然跟自己的容貌一模一樣!
但是她也肯定,這決然不是她!因為她穿的竟然是北榕的服飾!只是她仔細看了一下那女子鬢角的鳳釵,那似乎就是母親時常見著落淚的那支!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慕雅冷冷的說了一句,但是她的心裡已經該是亂了,因為她確確實實的就是北榕的公主,那天是母親親口跟她說的。
但是這又是個她死都不願承認的事情,她一直在汐汀過得好好的,有疼愛她的父母親,還有一直伴在身邊的妹妹,整日也是無憂無慮,可是。
為什麼要突然間打破這份平靜?
沈宏卻是心中一喜,緩緩地收起了畫像,放入了懷中,起身道:「太子妃已無大礙,只要日後好好調養即可,但是太子妃如果有什麼需要,卑職願效犬馬之勞。」
他說著便慢慢的退了出去,慕雅看著他離去的身影,頓時一陣恍惚,彷彿又看到了母親最後跟她說過的話。
「你,慕雅,不姓方,而姓司馬,你是他司馬羈宇的女兒!」
頓時慕雅心中也是一陣不安,是不是慕雪在北榕出事了,是不是她的身份已經被人識破了,還有明日,怎麼她三番五次的都聯繫不上!
她也突然想到,王岳是不是早就知道她的身份?慕雅獃獃的坐在椅子上,思前想後的思量著最近發生的事情。
「太子殿下,沈太醫剛剛去了芳月樓。」
王岳和紅葉立在窗前,靜靜的看著窗外的風起雲落,忽然一人出現在他的身前,伏在他的耳邊道。
王岳對著紅葉笑了笑,不錯,之前在沈宏說出慕雅有抑鬱之症時,紅葉就開始懷疑他的身份,果然不出所料,趁著他們人都不在的時候找上了慕雅。
「我們也去看看吧。」紅葉突然笑嘻嘻的道,他平生最喜歡的也就是湊熱鬧,跟外面傳說的冷麵殺手一點都不像。
王岳卻是搖了搖頭:「此時還不是時候。」
但是紅葉卻是仍不死心:「我不會打草驚蛇的,我只遠遠的看著就好。」紅葉長長的睫毛在王岳眼前扇了扇,王岳看了一會,卻也是不忍心拂他的意,點了點頭,走了出去。
當他們看到沈宏時,沈宏手裡正拿著只白鴿,看了一下四下無人,便輕輕鬆手,鴿子撲稜稜的飛走了。
紅葉見了卻追著鴿子奔去了,王岳瞥了一眼,也掩了眉目,追在他的身後,他深怕紅葉會做出什麼事來。
只見他追了數十里,已然來到郊外。
「砰!」
一枚紅葉從他手中飛了出來,正好打在那隻鴿子身上,鴿子身體失去了平衡噗的落了下來,紅葉上前撿了起來,從鴿子腳出拿出了一張字條,展開看了看,又遞到了王岳的手上。
王岳拿到眼前,只見上面寫道:「慕雅公主已經找到,北榕是她人頂替。」
王岳看著紅葉會心一笑,又將字條原封不動的放到了鴿子腿上,鬆手,鴿子又向著北榕的方向飛去了。
他們是故意要給沈宏這個機會,如若北榕知道了方慕雅正在汐汀,做事必然也會有所忌憚,只是不知會怎樣處置慕雪?
王岳低頭向著,又向著紅葉道:「好了,我們是不是也該回去了?」
紅葉也是妖嬈一笑,展開了身形,向著皇宮的方向奔了去,王岳依舊跟在其後,不知是否是因為太喜歡那一身的紅衣,總是看個不停。
「雨恨雲愁,江南依舊稱佳麗。水村魚市,一縷孤煙細。」
一曲《點絳唇》緩緩從羌笛中溢了出來,帶著幽幽的哀怨和蒼茫,飄蕩在空空的高閣之上,但是吹奏者卻並不是女子,而是一身白衣的司馬風瀾。
西風輕輕吹起他的衣袂,吹遠了他的羌笛聲,他居高臨下的看著,看著遠遠的一處宮殿,是否有著環佩作響,玉人做步,但是幾番下來,那座宮殿就像是空空的不曾有人居住一般,始終不見一絲浮動。
司馬風瀾慢慢的放下了羌笛,心下似乎也慢慢的放下了什麼,兩行清淚緩緩的落下,他向著遠處看啦看,不禁喃喃:「是不是什麼束縛了你?」
「啪!啪!啪!」
司馬風瀾手上用力一握,羌笛立即變成了兩半,啪啪落到了地上。
轉身他走下了高台,並讓人把那條路給封了起來,說他在上面看到了不祥的東西,但是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那裡留下了過去的所有,兩個人的歌,兩個人的舞,兩個人的回憶,都統統的葬在那裡吧。
既然都選擇了背棄,那麼他又何必一個人苦苦追尋,看著兩人的恩愛,一人默默傷心難過。
蘇螢端坐在房間內,靜靜的聽著外面的動靜,又是一曲《點絳唇》,曲子緩緩將近尾聲,她聽到了一絲的決絕,蘇螢莫名的突然心頭一疼,踟躕了片刻,但還是猛的站了起來,向著門外奔去。
拉開房門,卻看到了司馬浩天冷著一張臉正站在門外,聽到開門的聲音,皺眉轉過了頭,冰冷的問著:「想去見他嗎?」
蘇螢一愣,難道他早就知道:「見。見誰?」她心裡發慌,聲音也不禁的顫抖著,低下了頭,再也不敢看司馬浩天那雙憤怒的眼睛。
司馬浩天卻是冷笑一聲,一點點向著蘇螢逼近:「你們既然相互喜歡,為什麼還要嫁給我?」司馬浩天突然像是憤怒到了極點,一把扼住了蘇螢的脖頸,將她提了起來。
蘇螢吃痛,呼吸不暢讓她的雙頰慢慢泛紫,雙手不停的拍打著司馬浩天的手,司馬浩天厭惡的看了她一眼,大手向著戶內一甩,蘇螢的身體就像斷了線的風箏一般,遠遠的落到牆角,砰的一聲落到了地上。
滿身的疼痛讓她失去了所有的力氣,但是當她看到司馬浩天還在向她走近時,她還是強忍著疼痛緩緩的站了起來。
「為什麼?為什麼?」但是司馬浩天卻像是並沒有放過她,憤憤的走到了她的身前,砰的一拳又向著她砸了過去,蘇螢閉上了眼睛。
並沒有想象中的那樣疼痛,她慢慢的睜開了眼,是不是她就要死了,死了的人是感覺不到疼痛的。
血!
鮮紅的血沾染了雪白的牆壁,那是司馬浩天的手,他那一拳只是砸向了牆壁!
「呵呵,呵呵,為什麼。為什麼。」突然蘇螢失聲笑了起來,長袖舞著,猛的撞開了司馬浩天的身體,瘋了一般向著一旁奔去,說著還回頭嘲笑般看著他:「你們都在問我為什麼,可是要我去問誰?是不是我怎麼做都是錯的?哈哈哈。」
蘇螢跌跌撞撞的向著門口走去,司馬浩天看著近似癲狂的她,卻又一把把她拉了回來,砰的一下向著她的後頸打了下去,蘇螢一下便暈倒在了司馬浩天的懷裡。
司馬浩天輕輕的把她放到了床上,看著她緊閉的雙眼,長長的睫毛上還隱著露珠,可是剛才的她不是在大笑嗎?
他輕輕的拉開了被子,輕柔的蓋了上去,自己卻坐在床前看著她,看著她脖頸上的掐痕不禁一陣自責,他雙手慢慢捋過額前的頭髮,雙手插進了頭髮里。
他還記得,那是司馬羈宇大壽過後的第五天,司馬羈宇傳他召見,說要有要事相商,司馬浩天走到了御書房,司馬羈宇長身而立站在窗前,凝視著遠方。
司馬浩天矮身參拜,司馬羈宇才緩緩的轉過身來,但是他卻看到司馬羈宇面上有著絲絲的不快:「平身。」接著便遞給了他一搭奏摺。
在司馬羈宇的示意下,他慢慢的打開了奏摺,只見上面寫著的都是關於他納妃之事,說什麼年紀大了,該是成家的時候了。
司馬浩天皺了皺眉,心道真是吃飽撐的,他的婚事也要插手!司馬羈宇看到他蹙眉的神情,不禁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也是年紀不小了,該立妃了。」
司馬浩天張了張嘴還想在說什麼,卻被司馬羈宇制止了,他手中拿過了一些畫冊遞到了他的手裡,司馬浩天打開看了看,他知道司馬羈宇這次已然不給他迴旋的餘地了。
便俯身道:「但憑父皇做主。」
是不是就是因為他那句但憑父皇做主,是啊,他們哪有自己做主的權利,還不都是那樣輕輕的一句話,就像他對著慕雪的無奈。
慕雪。
司馬浩天輕輕的念著這個名字,一遍又一遍。一陣晚風將門帘的流蘇吹得咚咚作響,司馬浩天抬頭看了一眼,慢慢的將房門關了上,似乎關上的還有他的那扇心門。
既然是錯,那麼是不是就不該不知悔改的繼續錯下去?房門一點點關上了,外面的風景也一點點在眼前消失,既然愛會讓我們都那樣痛苦,揮劍斬情絲會不會就是彼此的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