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梅花深處有人題
「差了一步的皇位。」忽然他耳邊傳了銘雅輕柔的聲音,他不禁轉過頭,獃獃的看著她,原來他在想什麼,她都知道。
銘雅莞爾一笑,身形也開始漸漸的模糊了起來。
「留下來好嗎?」王岳看著她越來越淡的身影,竟然生出絲絲的不舍,但是銘雅卻搖了搖頭:「不,今生陪你的應該是慕雅,我走之後,你要好好待她。」
身形遠去,就是聲音也是縹緲的。
「皇上駕崩了。」
內侍尖尖的聲音在皇宮之中響起,王岳的心似乎也就在我王靜走的那一剎瞬間死去了,但是他肩上卻也有了責任。
國不可一日無主,就在王靜走的第三天,王岳便登上了皇位,慕雅也封為了皇后,但是因為她的身體一時半會不能回復,所以並沒有舉行什麼封后儀式。
站在高高的城牆之上,目極遠處,突然覺得心裡空空的,像是心中的所有就在一剎之間被人掏得乾乾淨淨。
「怎麼?又在想她?」
王岳回頭,王睿扳動著輪椅,正向這邊走來,王岳輕輕的一笑,趕緊過去幫忙:「不是。」
他矢口否認著,而今的他也開始懷疑自己的感情,那個真正讓他陷進去的是不是就是慕雅。
像是感覺出王岳的心不在焉,王睿不禁仰頭看他:「心裡放不下就回去看看吧,不要在逞強了。」
王岳聞言,雙唇動了動,但是卻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只好輕輕一笑,推著王睿慢慢的走了下去,不管是汐汀還是單單他個人,都得好好謝謝慕雅,如果不是她,他也沒有辦法坐擁皇位。
「你去吧,不用管我。」突然王睿的手輕輕的在扶手上一按,輪椅便停了下來,王岳感激的看了他一眼,便匆匆向著芳月樓走了過去。
不知道今天的慕雅有沒有好好吃飯,不知道她是不是又吵著要出來?
帶著種種的猜測,王岳走向了芳月樓。
慕雅依舊還是在芳月樓中,王岳說,要在她康復之後,完成封后大典之時在入住棲鳳宮,那樣也算是一個全新的開始。
「娘娘,您該吃藥了。」王岳踏進了芳月樓聽到裡面的侍女輕輕的向著慕雅道,但是慕雅卻很不配合的將頭扭到了一邊:「我不喝。」
王岳不禁心中暗笑,或許被人永遠也不會知道,這個名滿天下,天不怕地不怕的方慕雅單單隻怕喝葯。
「娘娘,喝了吧,不然您的身子怎麼會好呢?」如畫還是耐心的勸著,但是慕雅卻怎麼都不肯張嘴。
「要這副身子又有什麼用?是生是死只在他人的一句話。」慕雅說著心中不禁湧上了無數的悲戚,她曾以為只要她投降了,幫住他得到他想要的東西,他就會不計前嫌的接納她,但是她卻忘了,也正是因為她參與的越多,知道的越多,便更會讓他寢食難安。
因為她是司馬羈宇的女兒是一個誰都改變不了的事實。
「還是朕來吧。」王岳聽到慕雅的話,不禁心中浮起一種難過,正兇猛的向他湧來。
如畫聽到王岳的聲音,急忙起身,但是她剛想放下藥碗請安,王岳已然對著她揮了揮手,如畫知趣的退了下去,王岳則是拿起了瓷勺輕輕的舀起一勺藥,放在嘴邊輕輕的吹了吹,緩緩的送到了慕雅的嘴邊,但是慕雅卻並不合作,依舊不肯張嘴。
「張嘴。」王岳皺眉看著她,不悅的命令著。
慕雅看到他面上嚴肅的神情,微微張開了嘴,瓷勺輕輕送到了她的嘴邊,傾斜,葯緩緩的流入了她的嘴中。
好苦。
慕雅不禁皺眉,王岳看到那張絕美的臉上竟然愁眉不展,心上彷彿也是輕輕一皺。
「很苦嗎?」王岳看到慕雅嘴邊緩緩淌出的葯汁,急忙拿起了身邊的帕子給她擦拭,慕雅卻是連連的咳嗽,一時有些上氣不接下氣。
王岳卻是怔怔的看著,片刻才反應過來,放下手中的葯,輕輕的給她捶著背,但是卻沒有什麼效果。
「雅兒,你怎麼了?不要嚇我!」王岳看著痛苦的慕雅亂了手腳,她的身體,她的身子好是單薄啊!
「慕雅卻是一隻手用力的按住了胸口,另一隻手不停的對他擺著手,她咳嗽的已經沒有辦法說話了,幾乎一刻也停不下來。
「太醫!太醫!」王岳猛的向著外面喊道,自己則是不停的撫著慕雅的後背,希望能讓她舒服一些。
「水。水。」
慕雅咳嗽終於有些減輕,伸手抓住了王岳的手,像是呻吟般的說著,王岳點頭:「好!好!我這就去拿!」
他輕輕的鬆開了慕雅的手,走到了桌旁,掉了一杯水過來,他萬萬沒有想到,慕雅吃藥竟然會這麼痛苦。
焦急的把水遞到了慕雅的身前,但是慕雅由於咳嗽的厲害,身體已然是抖個不停,就是水杯她根本就拿不住,剛剛接過來就灑到了衣衫上。
王岳又急忙給她倒第二杯,但是已經有了經驗,他輕輕的把她攬在懷裡,一點點的讓她喝了進去,慢慢的慕雅也用手攀起了水杯,喝了水,咳嗽便被壓了下去了,但是慕雅的額頭已然滲出了密密的細汗,剛才真的費了她好大的力氣。
王岳輕輕攬著懷中的人兒,楚腰是盈盈一握,就是肩頭也是單薄的很,抱起來都不禁有些硌手,但是他還是將她緊緊的抱在懷裡,疼惜著。
慕雅不知是不是力氣已經耗盡了,竟然老老實實的呆在他的懷抱中,一動也不動,不知過了多長時間,王岳見懷中的慕雅一直都沒有動靜,不禁低頭看了看她:「睡著了嗎?」
慕雅輕輕抬頭,眼中竟然已經蓄滿了淚水,輕輕的搖頭,淚珠也要落了下來。
王岳心疼的看著她眼角滾落的淚珠,輕輕的俯身吻了上去。
但是突然慕雅覺得胃中一陣翻騰,她不要,不要再與他靠的這麼近!
哇。
忽然哇的一聲,之前吃的不知名的東西都從慕雅的嘴中吐了出來,吐了王岳一聲,滿身的酸味讓王岳也是一陣厭惡,但是他卻沒有離開,而是拿起了身邊的手帕,輕輕給她擦拭著。
「你走開。你走。」
慕雅用力的推著他,她不要他對她這麼好,在她心中,好不容易說服了自己不再對他抱有任何希望,讓自己對他徹底死心,經歷了那麼多的日日夜夜。
但是王岳卻沒有走,只是任由她發泄著,慕雅雙手無力的拍打著王岳,但是最後卻是無力的靠在了他的身上。
王岳輕輕抱住了慕雅的身子,輕輕的撫著她的秀髮:「都過去了,再也不會了,以後我會好好補償你。」
「皇上。」
突然王岳聽到外面有人輕輕叫著他,一顆心不禁又提了上來,語氣一凝問道:「何事?」
但是門外卻遲遲沒有應聲,王岳不禁低頭看了看慕雅,輕輕將她的手拿了下來道:「雅兒,等我一會兒。」
慕雅像是木偶一般,任由他擺弄著,慢慢躺到了床上,閉上眼,像是靜靜的睡去一般。
「你好好休息,一會兒朕就會過來看你。」
輕輕的掖好慕雅的被角,王岳大步走出了房間。
他沒有想到來人竟然是管紅葉,還是那一身似火的紅,搖曳在荒蕪的冬天,彷彿萬物的靈氣都讓他一人佔了。
「說吧。」
兩人不緊不慢的走到了王岳的書房,輕輕旋開密室的門,走進去,王岳立在一張畫像前問道。
管紅葉卻低頭看向了腳尖,生澀的開口:「北榕事情有變,六皇子司馬風瀾登基,大皇子司馬浩天欲奪皇位。」
他們起內訌了,王岳不禁轉過了頭,看來司馬浩天本就不是個池中物,不會輕易認輸的,這也無非就是他們最想看到的局面。
北榕如此,便正是他們汐汀休養生息的好時候,而且此時他們也需要一定的時間來穩固他的威望。
「慕雪。她怎麼樣了?」王岳突然間問道。
紅葉垂眼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道:「沒有她的消息,一種說法是她已然在司馬羈宇的中嬪妃陪葬的時候死了,也有人說,她仍在宮中,不清楚。」
「為什麼?為什麼?我要你清清楚楚的告訴朕,她還活著。」突然王岳竟然激動了起來,雙手不禁抓起了紅葉的衣領。
紅葉不悅的看著他,目光慢慢落到了他的手上:「難道你又想感情用事?我們費了那麼大的力氣,你想要受制於人嗎?」紅葉冷冷地道。
慢慢的王岳就像是突然間被人抽走了全身的力氣一般,慢慢鬆開了手,抓向著半空。
「砰!」轉身一拳又砸向了牆壁。
「不要這樣。」紅葉也是無奈的看了他一眼,伸手輕輕的搭在了他的肩上,他抬頭看了一眼牆上那個眉間婉雅的慕雪,心中不禁長嘆:這就是所謂的命運弄人吧。
「我會。我會幫你找到她的。」
王岳聽到這句話,卻像是抓到了一棵救命稻草一般,用力的抓住了紅葉的手,但是就在這時,突然一張紅箋從他的袖口中抖了出來,一片雪花也深深的映入了他的眼帘。
突然一張紅箋從他的袖口中抖了出來,一片雪花也深深的映入了他的眼帘。
頓時空氣中一片凝結,王岳輕輕俯下身子,緩緩的想要撿起來,但是當他剛要碰觸那張信箋時,卻發現已經有另一隻手搶到了他的前面。
紅箋在手下一滑,便落到了那人的手上,一瞬他竟然抓了個空,就像那次說要慕雪進宮做太子妃一樣,沒有想到來到東宮的卻變成了方慕雅。
王岳迅速的起身,想要從紅葉的手中搶過來,但是紅葉卻像是早有準備一般,王岳幾次出招都被他擋了回來。
「你到底有什麼事瞞著朕?」突然王岳發怒了,鐵青著臉問著他,紅葉卻是頭輕輕的一低:「皇上,臣不敢有什麼隱瞞,只是這是本門中的事,所以請皇上見諒。」紅葉說著卻是拿著紅箋向後一退。
王岳頓時尷尬的站在那裡,如果在上前奪,那是不是就是有些不明情理了,王岳慢慢收回了手,緊握的攥在了一旁。
「皇上,這便是北榕的布局圖。」紅葉輕輕將紅箋收了起來,卻將一張密密麻麻的圖紙放到了王岳的眼前,王岳慢慢的轉過身來,目光不禁盯緊了那張圖。
他們費了那麼多的人力物力,一直以來不都是為了摸清北榕的情況嗎?但是如今北榕的一切都透明般的擺在了他的面前,他卻又提不起什麼興趣了。
曾幾何時,他就見過邊界上居民的流離的痛苦,他實在是不忍心在發動什麼戰爭,讓剛剛穩定下來的國民又遭受戰爭之苦,況且他如今剛剛登上帝位,朝中還有好多事要他處理。
他只是匆匆的看了一眼地圖,便草草的收了起來,紅葉看到他心不在焉的樣子突然心中湧出一份悲哀。
這麼多年來,他一直都錯了,他誤以為他們的目標是一致的,都是要搞垮北榕,但是如今看到王岳悲憫的眼神他才知道,他對北榕那不能算是恨,只能說是厭惡。
「我知道了。」王岳輕輕的對著紅葉揮了揮手,紅葉也知趣的退了出去,王岳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卻是眼神複雜了起來。
一直以來,他們都有著不同程度上的合作,無非都是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但是現在不一樣了,他相信,他們之間的間隙會越來越大,甚至,有一天甚至會反目。
王岳輕輕嘆了口氣,慢慢走出密室,伸手輕輕一旋身邊的麒麟,暗門慢慢便合上了。
看了看外面的天,輕輕的走出了書房,先下手為強。
「微臣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褚君冬立在王岳身前,輕輕下拜著,王岳看到他的身影,急忙轉身將他扶了起來:「老師快快請起。」
「謝皇上恩典。」褚君冬卻又是微微作揖。
兩人寒暄完畢,褚君冬看到王岳眉間不展的神情,小心的問著:「皇上,喧老臣來,不知有何事?」
王岳聽到卻又是長長一嘆:「朕當初不該不聽您之言,與紅葉走的太近,已至現在也成了麻煩。」
褚君冬一聽,眉頭不禁也深深皺了起來,他也知道當初實在是不得已而為之,而今也只有想辦法將麻煩化到最小。
「皇上,是不是北榕有什麼消息了?」褚君冬輕輕的捻了捻鬍鬚問道。
王岳輕輕從衣袖中拿出了圖紙,緩緩的展開,呈現在了他的面前道:「老師,您看,這是他剛剛交給朕的。」
褚君冬皺眉慢慢從他手中接了過來,仔細的看了看,圖紙畫的真是事無巨細,但是看得他卻是憂心忡忡,紅葉在北榕也不過是三年光景,竟然就能弄到如此細緻的圖紙,如果有一天,他要與汐汀為敵呢?那後果真是不敢想象,此番他也知道了此事的棘手之處,他們不能將他逼得太緊,否則一旦他陣前倒戈,那麼遭殃定是他們汐汀。
慢慢收起了圖紙,淡淡的看向了王岳,王岳卻也是同樣擔憂的眼神。
「老師,此事你怎麼看?」不管怎麼樣,王岳還是想聽聽他的意見。
「微臣。微臣想。先讓清林苑的人查個清楚,再作打算。」
「好,朕也正有此意,只是此事還要勞煩老師了。」王岳說著,深深對著褚君冬一拜,褚君冬卻是受寵若驚,急忙對拜。
但是王岳心中卻是真誠的感謝,為了汐汀,褚君冬真是付出的太多,太多。
「微臣告退。」褚君冬也不再耽擱時間,起身又是微微一揖,退了下去。
王岳看著他離去的身影卻是鬆了一口氣,幸好還有這樣一個能自己信得過的人在身邊,不然他真不知道要怎麼面對。
小心的將圖紙放到了一個隱蔽的地方,他也慢慢出了房間,慕雅的情況他還是放心不下,不知道此時太醫看的怎麼樣了。
拉開門,外面已經暗了下來,早已不知太陽的去向了,不知不覺竟然過了大半天了,王岳揉了揉太陽穴,又匆匆的向著芳月樓走去,嗚嗚的北風一個勁的往他的脖領里鑽,他不禁向上揪了揪衣領,但是並沒有好多少。
忽的他覺得面上一涼,抬頭看天,竟然已經飄起了雪花,他慢慢停住了步子,伸手,一片雪花就在他的注視之下落到了他的手掌中,就像他第一次看到慕雪一般。
他一直都以為她那樣落到他的懷中是一種天賜,但是就在他一直以為上天偏愛他的時候,她就真的像是一片雪花一般,輕輕的從他身邊飄走了。
現在的她怎麼樣了?是依舊環繞在別人的身邊,還是已經化作了清水?看著看著,他不禁陷入了沉思,直到身邊的一宮女匆匆走過,他才回過神來。
「如畫。」他輕輕的叫著,如畫聞言緩緩站住了身子,返了回去:「皇上有何吩咐?」
王岳的目光卻一直盯住了她手上的銅盆:「這是什麼?」他指了指銅盆中微微泛紅的血色問道。
「皇上,是皇后她。她。」
如畫支支吾吾說著,但是王岳卻是一刻都等不得,急忙向著月華樓奔去,心中暗道:慕雅,你千萬不能有事。
但是當他來到芳月樓的時候,突然有些近鄉情怯起來,手輕輕靠在門上,卻不敢再用力一些把它推開。
「啊——」突然他聽到裡面一聲尖叫,不禁猛的推開了房門。
一進門,只見滿地的凌亂,慕雅則是靠在床頭,將臉深深的埋在裡面,王岳走向前去,輕輕的扳動著她的肩膀,但是怎麼都扳不動。
頓時王岳便急了,手上一用力,忽的慕雅便撲到了他的懷中,但是同時還有絲絲黏糊糊的東西,溫熱著透著腥氣。
「雅兒,你怎麼了?雅兒。」王岳扶起她的頭輕聲的問著,但是看到她眼中痛苦的神色和齒間的血痕不禁連連蹙眉。
「我好難過。好難過。」慕雅輕輕的說著,像是夢囈一般,模糊著,雙手緊緊的捂住了胸口。
王岳不知道她為什麼會這樣,伸手輕輕拂開她凌亂的頭髮,慢慢拉開起她的手臂,但是當他一觸到她的手臂,卻發現她猛的一縮,王岳好奇的輕輕的撩開了她的衣袖,只見雪白的手臂上竟然有著一串深淺不一的齒痕,一個個都是觸目驚心的。
紅紅的,這個應該就是她齒間有血痕的原因吧,他顫抖著輕輕的撫著,他想不出什麼樣的痛苦讓她這樣傷害自己。
「太醫!太醫在哪?」突然王岳對著外面拚命地喊著,之前他們不是說,慕雅已經好了嗎?不是只要好好調養就可以康復嗎?可是現在的慕雅,王岳看著她日漸憔悴的身子,不禁輕輕將她抱在了懷裡,拍著她的後背安慰著:「會沒事的,一會兒就好了,不會有事的。」
他知道,與其說這是在安慰慕雅不如說是在安慰他自己,或許此時的他也只能這般的自欺欺人吧,這樣能讓他好受一些。
「皇上。」片刻便有一人慢慢的走了過來,王岳蹙眉看著他:「為什麼她會這樣?」王岳扭過頭去,質問著。
太醫孫文龍也是皺眉看著眼前的慕雅,今天的這個局面是他始料不及的,但是突然他撲捉到了慕雅的眼睛里有著一種惶恐,不安,神情恍惚。
他心中不禁一涼,他深知此時慕雅已然不能在手上任何刺激了,否則很容易做出傷害自己的事情,她表面很好強,但是心裡承受力卻是很弱,他擔憂的微微作揖道:「皇上,皇后是不是看到了什麼,或是什麼讓她勞心,讓她想到了往事?」
忽然王岳輕輕順著慕雅鬢前碎發的手停了下來,若有所思:「如畫,如畫!」王岳喊道。
如畫端著葯,趕緊走了過來,王岳問道:「誰來過這裡?」
如畫搖了搖頭,今天沒人,除了。
「沒有什麼人,只是有個紅衣人。」如畫說著,不禁低下了頭,她不知道他是什麼人,但是總能在皇宮之中自由走動,所以他來的時候,她也沒有阻止,只是悄悄的退到了一旁,之前他給慕雅治病的時候,都不許外人在場的。
王岳一聽,手慢慢的垂了下來,定然是他,是他跟慕雅說了什麼,才會讓慕雅這般。
「皇上,這是一種鎮定的葯,皇后喝后,應該會好些。」孫文龍看到慕雅依舊在王岳懷中不安分的亂動著,不禁提醒道。
王岳皺了皺眉頭,輕輕扶正了慕雅的臉,示意如畫喂葯,但是慕雅卻像是忍受著巨大的痛苦一般,一碗葯堪堪只喝了一半。
但是喝完之後,整個人卻明顯的安靜了下來,靜靜的伏在王岳的肩頭,微微閉著雙眼,王岳輕輕的把她放倒在床上,卻發現長長的睫毛上,竟然還掛著淚珠。
輕輕掖好被角,王岳慢慢出了外廳,如畫和孫文龍也跟了過來,王岳先是將目光看向了孫文龍:「你對朕說,皇后她到底是為什麼會這樣?」
孫文龍踟躕了一會,作揖道:「皇上,皇后的確是因為心結太重,恐怕一時半會走不出來。」
心結。
王岳的心頓時也像是被狠狠的揪了一把。
「心病還需心藥醫。」孫文龍又道,王岳輕輕抬頭看了看他,揮了揮手,他不想再說什麼,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慕雅為什麼會如此,想必是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他也不禁暗暗的問自己,慕雅對他到底算是什麼,原來自己一直都是在利用她,先是利用她營造出一種紈絝散漫,打消對手的警惕,之後更是借她之手打垮了晉親王在他府上的眼線,原本以為一切就要消失,遊戲就要結束之時,卻又來一次致命的打擊。
一個人的痛苦,無非就是當她在剛剛看到一絲希望的時候,忽然又將那可憐的一縷光線遮的嚴嚴實實。
給予希望,在生生的剝奪。
孫文龍慢慢的退了下去,如畫也輕輕轉身。
「如畫,你留下。」如畫剛想邁出的腳,又堪堪的收了回來,靜靜的立在一旁。
「朕問你,慕雅她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這樣的?」王岳抬起眼皮,虎目看著如畫,如畫雙手緊緊大的握在了一起,顫抖的道:「兩個月前。有過一次。」
王岳的眉頭不禁狠狠的皺到了一起:「當時為什麼不說?」
如畫卻是害怕的看了他一眼:「那時。那時。」如畫說了幾次,都沒有說出口。
「那時怎樣?」王岳卻是看到她猶豫的樣子,一股無名火噌的竄了上來:「你說啊!」
如畫不禁渾身一抖,結結巴巴的道:「奴婢說,那時。皇上您下令。誰都不能為娘娘求情。」如畫說完砰的跪了下去。
王岳一聽,身子也猛的一沉,腳步不禁後退了兩步,他怎麼忘了,那時候的他是怎樣的無情。
「那時,她。怎樣了?」王岳回憶著往事,無非是往傷口上撒鹽,如果只有他這樣才能救得了慕雅,他也願意。
「皇上?」如畫遲疑的看了他一眼,但是看到王岳眼中堅定的目光還是說了出來。
「那時的娘娘。」如畫說著眼神不禁看到了遠方,甚至是眼神都有些疼,就像是當時的情景又出現眼前一般。
她記得那是青蘭離開太子府不久的時候,一大早她正端著水過來侍候慕雅洗簌,但是當她來到芳月樓的時候,卻看到門不知何時已經打開了,輕輕推開虛掩的門,卻看到慕雅正蜷縮在地上,墨汁也撒了一地,衣裙上也烏了好大一塊。
她慌忙的跑上前去,輕輕的扶起了慕雅,但是卻看到神情痛苦的慕雅,貝齒緊緊咬著自己的小臂。
如畫驚了,一面拉著她的手臂,一面勸著她鬆口。
慕雅輕輕的鬆開了牙齒,但是兩滴淚水卻吧嗒砸向了地面,如畫看著她的手臂,上面已然有著深深的牙印。
「好疼。好疼。」慕雅模糊的說著,如畫以為她是因為手臂上疼,輕輕地道把她扶到了床上,拿了熱水浸濕了毛巾,輕輕的敷在了她的手臂上。
慕雅也慢慢的安靜了下來。
「娘娘,您這是怎麼了?要不要找個太醫看看?」如畫看到神智清晰的慕雅詢問著,但是慕雅卻搖了搖頭:「不用了。」
說著靜靜的拿下了手臂上的毛巾,起身,就像是完全換了個人一般,之前痛苦並不是她,如畫驚訝的看著她,不禁瞪大了眼睛,若不是地上的墨痕,她真的以為剛才是一場噩夢。
「把這裡收拾一下。」慕雅看到她的神情卻冷冷地道,剛才她的樣子是不是很嚇人?這種事她不想讓第三個人看到,青蘭眾人的下場她不是沒有看到,但是她死也要死得體體面面的,絕不會像她們那樣。
慕雅緊緊的攥起了手,對著一旁默默收拾殘局的如畫道:「今天的事,不準向任何人提起!」
如畫抬眼看到她眼中的威懾力,用力的點了點頭,遵循主子的每一個要求就是她們生存下去的唯一出路。
慕雅看到她堅定的神情也暗暗鬆了口氣,但是心中卻是緊了又緊,她不知道,王岳為什麼會翻臉就翻臉。
幾個回合下來,她已經將性子收斂了很多,難道這還不夠嗎?
「太子殿下到!」忽然門外一聲稟,讓慕雅猛的抬起了頭,如畫也急忙站了起來,恭迎著。
王岳凝重的腳步沉重的踏了進來,一瞥身旁的慕雅,眉頭不禁皺了起來,片刻與他一起進來的宋顏輕輕走近她的身旁,尖尖的聲音道:「傳皇后口諭,近日收到密報,太子妃方慕雅暗地私通北榕,罪不可恕,即日起收監候審,但是顧及皇家顏面,暫時軟禁於此,閑雜人等不得靠近,欽此。」
慕雅早就知道,青蘭絕不會善罷甘休的,而今有皇后的撐腰,更是不得了。
接著慕雅便聽到了窗戶上砰砰的聲音,窗戶都被用木板釘了起來,房間里也慢慢的暗了下去,本來的清晨,卻變成了昏暗一片。
宋顏四處看了看,最後卻看向了王岳,輕輕地道:「剩下的就交給太子殿下您了,怎樣才會讓娘娘滿意,相信不用奴才多說了吧?」
王岳輕輕點頭,身上的殺氣卻讓所有的人都為之一寒,宋顏輕輕一拂拂塵出了門,如畫也被趕了出去,但是她沒有走幾步便聽到裡面有著苦痛的悶悶的聲音。
她向著門縫裡看了一眼,卻看到慕雅正高高的吊在房梁之上,忽然一個鞭花抖了過來,如畫卻是猛的閉上了眼睛,不敢看。
她無法想象慕雅那單薄的身子是怎樣承受起那種鞭笞,也不敢探究,轉身便走了。
王岳聽著如畫說著,慢慢的閉上了眼睛,後面的事情他便是知道的,眼前呈現的便是慕雅當時倔強的神情,但是或許只有他一人知道,那天夜裡,他給她的並不是倍的東西,卻是他千辛萬苦從紅葉那裡得來的絡心丹,就在計劃剛剛開始的時候,他也便知道,不管誰參與進來,都不會逃過這一劫。
所以他早早收了一顆絡心丹,但是他卻也是因為這樣而忽略了慕雅的反應,因為紅葉向他保證,絡心丹本來就是他特意研製的一味葯,就是能夠提高人的忍受能力。
如畫看著王岳深深的閉上了眼睛,也不敢在往下說,但是王岳卻猛地睜開了眼睛:「繼續說。」
「是。」如畫聞聲一抖,繼續道:「記得有一天,奴婢從芳月樓走過,突然聽到呼聲,手上的茶也灑了一地。」
王岳回憶著,他記得那天,一面他要努力的傷害著慕雅,為了眾目睽睽,一方面他又心疼,但是這種矛盾他誰都不能說,只能一個人忍著,就像慕雅那樣,什麼都吞在肚子里。
只是那天晚上他喝了酒,喝的很多,把自己關在屋子裡,但是他卻像是怎麼都喝不醉一般,只是胃中很不舒服,不停的翻滾著,灼燒著。
他要醒酒茶,但是如畫去了很長時間卻一直都沒有回來,他不禁發怒了,仗著酒意,也不知道心痛,當場責罰了如畫。
當他看到如畫綻開的皮肉,不禁又想起了慕雅,心中的悲憤便更深了起來,而這些,都一一發泄在了如畫的身上。
當時他為什麼不問問如畫為什麼會遲遲未歸?事到如今才追悔莫及。
「奴婢好奇的從門縫裡看去,卻發現娘娘一手用力的捂住了胸口,牙齒卻是狠狠的咬住了手臂。」
如畫說著眼睛一紅,聲音也哽咽了起來。
「好了,朕知道了。」王岳再也聽不下去了,緩緩起身,走了出去。
過往他已然是無法面對,一出門,呼嘯的北風無邊的吹來,吹起他的碎發,鑽進了他大的衣領,但是他卻像是毫無知覺的一般,怔怔的向前走著,整個人都麻木了。
原來心痛能讓人這般的痛不欲生。
慕雅躺下,只覺得身上一陣輕鬆,就像是躺在雲朵之上,四處漂游著,清風拂面,沒有任何束縛。
「姐姐——」忽然一聲清脆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她輕輕回頭,梳著雙丫鬢,一跑一跳笑著的向她趕了過來。
慕雅輕輕一笑,伸手去牽她的手,她的手柔軟細膩,握在手裡渾若無骨,她也好開心,牽著她的手,看著園中的花兒,草兒,彷彿每一朵都是一個精靈,都能感受到她們的快樂。
「姐姐,我們什麼時候能長大啊?」突然女孩兒歪過頭來問著,她也是微微一頓,沉思了一會兒,忽然她看到了一旁的櫻桃樹,樹上紅纓點點,但是她記得第一次看到這棵樹的時候,還只有小指那麼粗,但此時卻已經結了滿樹的果子。
抬手遙遙一指:「看,看到那棵櫻桃樹了嗎?我們應該就像它一樣,很快就長高了吧。」慕雅高昂著頭顱,彷彿自己已經長大了,端倪著世間萬物,那女孩卻是嚮往般的看向了那樹,那紅彤彤的果實。
「有一天,我也想像那樣,穿著紅紅的袍子。」忽然女孩夢囈般的道。
紅紅的袍子,那只有新娘子才穿的吧?慕雅緩緩睜開了眼睛,剛才和童年別無二樣的夢也戛然而止。
現在想起來,她才知道,慕雪當年的那番話並不是一時興起,而是她偷偷的見了一個人,一個能讓她血液沸騰的男子。
也是那身紅衣的男子,讓她有了對紅袍的嚮往和渴望,但是那時的慕雅也是個孩子,根本就沒有多想,只以為是她有著一個怪怪的妹妹。
輕輕起身,小臂上傳來了絲絲的痛楚,但是她並沒有在意,那只是一些皮肉傷而已,靜靜的靠在床頭,外面已經漆黑一片,不知是什麼時辰了,周圍一切都很靜,而她也不願在打攪別人,只是一個人靜靜的坐著,靜靜的發獃。
自慕雪走後,就再也沒有見面了,也沒有想到一面已經成了永別,慕雅雙手緊緊的握在了一起,隱約的也有了低低的嗚咽聲。
眼角的淚慢慢濕了錦被,蜷起雙腿,靜靜的抱著,臉也深深的埋在了錦被之上。
此時,彷彿只有哭泣才是她唯一能夠發泄的。
不知過了多久,她累了,眼淚也幹了,輕輕抬起頭,胸前忽的有一種碰觸,伸手探去,是一塊玉,上面的字跡還是那樣的清楚,雅築文章憑素墨。
輕輕一掙,將玉捧到了手裡,輕輕放在了唇間,親吻著,就像親吻慕雪一樣。
忽然她想起了出嫁時情景,那時知道錯嫁之後,是怎樣的決絕,非要將事情問的水落石出,可是現在呢?那時的心都到哪去了?
她輕輕的問著自己,動作不禁也是一僵,一個大膽的想法在她腦海中浮現,她要去找慕雪,要親自在去看她一眼。
因為之前王岳也是說她的母親死了,可是還不是騙她?忽的她心中一喜,利落的掀開了被子,走下床。
忽的一陣頭暈,她急忙的扶住了床幃,臉上掛著欣喜的笑容,慢慢走向了一旁的小桌,摸索著,沒有記錯的話,燭台應該就在這裡。
有了,慕雅輕輕拿起,躡手躡腳的坐到了梳妝台前,輕輕的點上了蠟燭,猛的看到鏡中的容顏,她大吃一驚,想不到而今的她已然邋遢到這種地步了,不知道慕雪見了她是否還認得,想著忽然鼻子又是一酸,她抬手輕輕觸了觸,努力的擠出了一個微笑,慕雪不會連自己的姐姐都不認得的,縱然是兩人都老成老太婆。
輕輕拿起梳子,開始梳理自己的長發,不對,她不該在梳那華麗的髮髻了,她要遠行,手慢慢的停了下來,可是其他的髮髻,她從來都沒用過。
忽的像是福臨心至一般,眼前浮現出慕雪的甜甜一笑,她看著那個笑容,手上又開始動了起來,梳這種髮髻沒有人比慕雪更嫻熟了吧。
那孩子會時不時的搞出一些清麗的髮髻,慵懶又不失美觀,可以了,她靜靜的看著鏡中的自己。
輕輕的傅粉,去見慕雪臉色不能不好,那樣她會擔心的,點朱唇,嘴角微微一笑,自己還是方慕雅。
起身,走近衣櫥,拿出了較為樸實一些的衣服,穿著妥當,又撿了兩件留著換洗,銀兩,對了,還有出門必不可少的銀兩,一一放入包袱中,輕輕拉開門,走了出去。
外面真的好冷啊,她不由得打了個寒顫,但是一想到自己就要見到慕雪了,她的神情便為之一震,什麼都打不倒她。
「什麼人?」她走到了後門,兩個守門問著,但是慕雅也並不慌,慢慢從懷中拿出一塊令牌:「娘娘讓奴婢出去辦點事。」慕雅低低地道。
兩人皺了皺眉:「胡說,哪有這大半夜的出宮辦事!」忽的一人扯住了她的衣袖,慕雅急忙後退解釋:「不是的,娘娘近日。近日身子不好,皇上說不管有什麼需求都盡量滿足,所以。」
另一個人一聽,輕輕拽了拽那人的手,跟他使了個眼色,那人意會,鬆開了手,慕雅也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