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毛骨悚然
可是……小時候的小舅舅那麼溫柔,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這不是真的,求求你,不要是真的!她氣喘吁吁地爬上城牆,雙腿已經發軟,不扶著牆幾乎無法邁步。
眼前一片模糊,不知道是淚水還是眩暈。
雲錦書拔刀的那一瞬間不斷在眼前重回,她越來越分不清楚什麼是真實。
「小舅舅——」初月晚朝城牆下喊道。
站在高高的城牆上,能夠俯瞰到議政殿外的前坪,如果雲錦書從朝堂退下,一定會路過這裡。
初月晚緩緩挪來到城牆邊緣,尋找可能出現的那個人。
她向下眺望著殿前的景象,頓時毛骨悚然。
寬闊的金鑾議政殿前階一片殷紅血色,眩暈中她看不清地上那些嶙峋的異物,但直覺已經知道,那是不知多少人的屍首。
寒風肅殺,耳畔陣陣蕭索凄厲的嗚鳴,宛如喊冤屈死的鬼魂徘徊遊盪。
初月晚掩唇咽淚,強迫著自己睜大眼睛看著這恐怖的一幕。
終於,在那片無邊無際的血海中找到了他。
雲錦書白衣如雪,漠然踏著遍地鮮紅遠去,對周遭地獄般殘酷的場面視若無物。
一步一階,浸透了血的衣袂拂過屍骸,踐踏著一雙雙死不瞑目的眼。
忽然間,那血色中的身影察覺到了什麼,驀然回頭望向她。
初月晚如遭電擊,幡然驚醒。
暖融融的燭光灑在臉上,初月晚的眼睛被刺痛了,她抽泣著張開手伸向那點光亮,冷不丁地抓住一個軟軟的東西。
她嚇慌了,用力把那個東西從身邊推開,卻聽到一聲清晰的吃痛聲:「哎呦!」初月晚猛然聽出那個聲音,趕緊縮回手抹抹糊住眼睛的淚水。
少年雲錦書的面容,清晰地撞入她眼帘。
夢中的灰暗一股腦兒地捲去,重新被溫暖明媚籠罩。
「晚晚的病肯定好了,這麼有勁兒啊。」
雲錦書無奈地揉著被小拳頭打痛的鼻樑。
可還沒來得及高興,懷裡的小傢伙盯著他淚涔涔地嗚嗚了一會兒,突然間「哇——」一嗓子泄水似的大嚎特嚎起來,一雙小粉拳啪嗒啪嗒打在雲錦書前襟上。
初月晚口齒不清邊打邊哭:「又又(舅舅)壞!!壞壞!!」「???」雲錦書莫名其妙。
哭聲驚醒了椒房殿中所有疲憊的人們,老皇帝急忙挪過來,摸了摸初月晚汗涔涔的額頭,驚喜道:「燒退了!頭不熱了!!」所有人鬆了口氣,趕緊打水的打水熬藥的熬藥,再度繁忙起來。
而初月晚還在心無旁騖地打小舅舅,誰要抱也不肯走。
「怕又又(舅舅)……怕!!」她仰脖兒哭到要撅過去,雲錦書一邊被她腳丫子踹著一邊還得扶住不讓她掉下去,很是辛苦。
雲皇后看到她恢復神智,還有鬧騰的力氣,一時心裡的大石頭落了地。
挽袖拭了拭淚水,苦笑道:「晚晚不怕不怕,小舅舅對晚晚可好了呢。」
「陛下,姐,晚晚怕我,不然你們抱一會兒吧?」雲錦書正說著,又被那一小腳丫蹬在臉上。
老皇帝和雲皇后心想:你也不瞅瞅,這是我們不想抱嗎?!是剛才搶了半天她非得抓著你作妖兒呀!!真怕你才見鬼了!「又又(舅舅)歪(壞)了!!!」初月晚哭得好絕望。
初永望趕快擠過來安慰:「沒事沒事裕寧,你小舅舅從來沒正過。」
「嗚嗚嗚歪(壞)掉了!!」初月晚根本沒聽見他說話,還在聲淚俱下控訴夢裡那個雲錦書。
「晚晚打得好,狠狠打,把他打正過來!」老皇帝在旁邊給她鼓勁兒。
老老實實挨打的雲錦書:「我做錯了什麼??」初月晚嗚哇嗚哇鬧了一氣兒,把自己哭到岔氣打嗝,這才稍微放過雲錦書,發覺剛剛打狠了,心疼地抬起手摸摸小舅舅。
忽然,她看到了這兩隻胖乎乎的肉爪子。
……回來了?我回來了!!!那果然是夢!只是一場噩夢!!一股后怕的寒意隨即衝上了腦殼,她渾身緊繃繃根本沒有放鬆下來,夢裡的一切也那麼真實,即便醒了卻還一點都沒有淡忘。
忽然她想起了什麼,仰頭沖著雲錦書道:「擼、擼……!」
「擼什麼?」雲錦書揉著臉很有耐心地問。
「擼青蛙!!」初月晚著急。
在場所有人:「???」雲錦書恍然大悟:「祿親王!」初月晚點頭如搗葯。
初永望震驚地看著雲錦書,這傢伙怕不是背著所有人偷偷考過了晚語八級?老皇帝眉頭一皺,又問了一遍:「晚晚剛才真的叫了祿王?」祿親王,這個人的名號在場所有人都很熟悉,但是晚晚並不應該認識他才對呀。
「擼青蛙(祿親王)!」初月晚點頭確認,「要見!瓦瓦(晚晚)要見!」雲皇后和老皇帝對視一眼,有些為難。
小公主燒糊塗了點名要見祿親王,在場人根本沒有機會開口。
還是老皇帝僅僅遲疑了片刻,馬上命人來給初月晚裹上衣袍:「晚晚今日哪怕想見土行孫,朕也要掘地三尺給她見到!擺駕出宮!!」……浩浩蕩蕩的車馬直接殺到祿親王在京城的府邸前,王府家臣剛剛得知消息聖駕來臨,根本來不及收拾,趕忙跑到道上迎接。
老皇帝抱著初月晚走下鑾駕,雲錦書跟初永望跟著下了車,卻看見祿親王府氣氛陰寒可怖,顯然出過大事。
雲錦書不明所以,問:「怎麼回事?」初永望沉聲道:「祿親王病得很重,前兩日太醫院那邊就說人已經不行了,要準備後事。」
怪不得陰氣這麼重。
「可年前他不是還好好的在晚晚生辰宴上看抓周么?」雲錦書不解,「怎的這麼快就不行了。」
初永望嘆口氣搖搖頭。
老皇帝那邊早就知情,先前猶豫要不要帶晚晚來也是因為這個。
晚晚的病才剛好了,又要來見這麼一個快爛根兒的病秧子,大家都有點擔心。
現在一行人為了避諱,暫且站在王府門外。
劉存茂打聽完了前因後果,上前稟報。
「啟稟皇上,祿親王是今夜亥時薨了的,氣息連施針都穩不住了,太醫方才剛剛收斂完畢,尚未來得及報喪。」
劉存茂說。
「已經死了?」雲錦書詫異。
「那裕寧為何會找他?」初永望后怕道,「難道死得冤屈,給晚晚託了夢?」老皇帝揮手讓劉存茂下去,兩手抱緊初月晚,問她:「晚晚當真要見祿親王?」
「嗯嗯。」
初月晚確定。
「為什麼一定要見他呢?」老皇帝問。
初月晚低頭想著夢裡的場面,那個被雲錦書當庭砍頭的人,是祿親王。
上一世常來王府吃澆汁水晶肘子,初月晚對這位親王的印象很不錯,雖然有時候他說話月晚聽不懂,但總是和藹可親的樣子,澆汁肘子還管飽。
為什麼會夢到小舅舅殺了他呢?想到夢裡的景象,除了恐怖之外,初月晚又感到莫名的悲傷。
她想要看看活著的祿王初顯旦,彷彿這樣才能洗刷掉夢裡那可怕的一幕。
就像醒來后抱住了這一世的小舅舅,初月晚才覺得安心。
「求求福娃(父皇)……」初月晚揪了揪老皇帝的鬍子。
老皇帝想了想,將她脖子上那枚金燦燦的半塊長命鎖從衣襟里取出來,擺在她心口按了按。
「晚晚,你皇叔已登極樂,他只是把軀殼留在凡間了,等會兒看到他,莫要怕。」
老皇帝安慰道。
初月晚聽得懂他們的意思,可是祿親王這個時候一定不會死的。
上一世他活到自己長大了呢!
「唔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