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心意

第118章 心意

蕭琴連忙起身,拂去身上的落葉,慌張道:「我……到早了,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你睡著的時候,總會夢見他嗎?」

「我……沒有。靈鈺,你找我來要說什麼?」蕭琴趕緊岔開了話題。

「你不是說也有話要跟我說嗎,你先說。」

「哦。其實……我還是要先跟你道歉,今天用那種不光明的手段贏了你。你……會不會生我的氣?」

上官靈鈺苦笑道:「我自然生你的氣,卻不是因為你耍手段贏了我,而是故意讓我傷了你。我做夢也想不到,自己的劍上會留著你的血。」

「對不起,靈鈺,我是迫不得已。也因為對手是你,我才敢這樣做。」

上官靈鈺重重嘆了一口氣,「你要跟我說的話就是道歉嗎?你已經說了好幾遍,我不想聽。」

「那……就說說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吧。其實我來仙樂教,是有多方原因的……」

蕭琴撿了些重要的事情跟上官靈鈺說,上官靈鈺只是默默聽著。

「你要跟我說的就是這些?」聽蕭琴說完,上官靈鈺有些失望地問道。

「發生了這些事情,我以為你會很關心。」

「我是很關心,但這些事情南宮乙也可以跟我說。我以為你有自己的心裡話想跟我說,你真的沒有別的想說嗎?」

「你想聽什麼?」

上官靈鈺忽然重重地捶了樹榦一拳,大聲道:「你是真不懂還是裝作不懂?上次我負氣而去,你真的不知道我為何生氣嗎?你我相識六年,你真的看不出來我的心思嗎?南宮乙究竟跟你說了什麼,為什麼你跟他才認識幾天,就懂了他的心意?」

一連串氣沖沖的發問,驚得蕭琴一個激靈,說不出話來。

「你為什麼不說話?我嚇到你了?」

蕭琴微微搖頭,靠著樹榦,低頭道:「你的心思從未跟我說過,我上哪裡明白……」

「我……我以為我們心照不宣,那種話又何須言明?連你爹都看得出來,你豈有不知之理?」

「看?」蕭琴擠出一絲苦笑,抬眼道:「你讓我用什麼看?我自十四歲雙目失明,每次與你『見面』,我什麼都看不見。我看不到你的臉,也摸不到你的手,能感受到的就只有你不冷不熱的聲音。有時我覺得你很親近,有時又覺得你很遙遠。靈鈺,我是個瞎子,又豈敢自作多情?」

上官靈鈺的腦中瞬間響起一陣轟鳴聲,將他徹底驚醒。

「你當真,什麼都感受不到?」

蕭琴黯然垂首。

「靈鈺,你知道嗎?當一個人不能親眼所見的時候,他該如何相信這世上的一切?要靠聽,要靠觸摸。但你不說,我聽不到。你不拉著我,我感受不到。除此之外,我沒有辦法感知這個世界,感受別人的內心。與南宮乙相識之初,我也什麼都看不到,卻……卻親耳聽他說,他喜歡我。他主動拉著我的手,讓我感受到他的存在,這比一切都來得真實。我並非什麼都感受不到,只是對於一個目不能視的人來說,比起猜疑和患得患失,我更喜歡直白的言語和踏實的觸碰。靈鈺,對不起,我辜負了你的一番……從未對我言明的心意。」

蕭琴的臉上劃過兩道淚水,是歉意,也是難過。

上官靈鈺從未想過蕭琴的內心竟是如此不安、不實。他只覺得她雖然看不見,但其他感官應當十分敏感。他總覺得二人應當心有靈犀,無需言明,也可兩情相悅。

「我不說,你就真的不知道……呵,我這六年都做了什麼……」

「直到現在,你也從未直言過你的心意,卻在一直問我懂不懂。我不敢說懂,也不想揣測,因為無論怎樣,我都……都無法回應你了。」

「琴兒……我們,真的就沒有可能了嗎?」上官靈鈺滿臉痛苦、悔恨。

蕭琴知道會傷他的心,但她還是要明確的說出來:「我喜歡南宮乙,與他相識之初就慢慢喜歡上了。對不起,靈鈺。」

上官靈鈺還未曾說出喜歡,卻從蕭琴的口中聽到了她喜歡另外一個男人的告白。他心裡窩著一股火,又傷又痛,卻無法點燃。他氣自己,氣自己到最後一刻也沒能說出埋藏了六年的心意。

但上官靈鈺有自己的驕傲和自尊,無法說出註定被拒絕的告白。只是他還不甘心,不甘心就這樣輸給了南宮乙。

喉嚨一陣哽咽,上官靈鈺雙手拉過蕭琴的肩膀,盯著她濕紅的眼睛說道:「琴兒,我問你一個問題,請你如實回答我。」

「什麼?」

「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兩年前我就跟你表明心意,你會不會跟我走?」

兩年前,蕭琴十六歲,不認識南宮乙,也不認識其他男子。那時如果上官靈鈺跟她說「喜歡」,她想不出一個拒絕的理由。

「明明沒有如果,你又何必要問。」

「我只是想知道,我究竟是輸給了南宮乙,還是輸給了我自己。」

「哪一個會讓你好受一些?」

輸給哪一個都不會好受,也都不會改變現在的結果。

「算了,又有什麼區別呢……」他鬆開蕭琴,從包袱里拿出了一個木盒,遞了過去。

「這個送給你。」

「這是什麼?」

「這是送你的生日禮物,本該一個月前給你,卻……錯過了。」

蕭琴接過木盒,打開來看,卻發現裡面是一本書,封面寫著「遇琴記」三個字。

懷著好奇心翻開,卻看到第一頁寫著這樣幾個字:

「八月二十日,雨,遇見命定之人。」

還未來得及細看,上官靈鈺便將書合上放回盒子。

「等你一個人的時候再看吧,我的心意都在這裡面了。」

蕭琴似乎猜到了這是什麼,腦海中反覆飄過「命定之人」四個字,雙手不禁一陣顫抖。

「靈鈺……」

「琴兒,我不想讓你困擾,但此番心意還是想讓你知道。如果你之前未曾感受到,那就請在這字裡行間之中感受一下吧。」

蕭琴點了點頭,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上官靈鈺退開了兩步,又道:「不管你今後有什麼打算,我都會在每年八月十五前後去一趟洛陽。行商也好,去拜會蕭伯父也好,總之,我是不會爽約的。天色不早了,你快回去吧。」

蕭琴手捧著木盒,呆然而立。眼見上官靈鈺騎上了馬,卻不知該道一聲珍重,還是說一句「後會有期」。

縱有萬分不舍,百般悔恨,上官靈鈺也不想強人所難。他最終還是沒能拉著她的手,更不敢抱著她說幾句情話。

上馬後回頭一瞥,也不知下次相見會是何時。上官靈鈺心中一橫,提韁策馬,疾行之聲沒多久便消失在夜色中。

蕭琴目送著一人一馬向南遠去,忽然淚水湧出,在岸邊哭了起來。

***

借著瞭望台上的火光,蕭琴將這本《遇琴記》翻看了兩遍。初看時覺得十分懷念,勾起了她兒時種種歡快和悲傷。再看時,卻有一種莫名的感動,這六年,二人相聚的日子加起來可能都不過兩個月,他竟如此有心,點點滴滴,都記得請清楚楚。

上官靈鈺對蕭琴生情是她十四五歲的時候,那時她先喪母,后失明,整個人都很恍惚,別說感受不到上官靈鈺的心意,很多東西她都感受不到。他有他的矜持克制,她有她的不安失意。她是個女孩子,只要他不說,她又怎麼好意思問呢?

讓蕭琴意外的是,這本手記中不止一次出現了南宮乙的名字。

「靈鈺從未跟我提起過他,看樣子也從未跟他提起過我,為何他會知道我呢?又為何會早早的喜歡上我?君意總說他問心有愧、對不起朋友,他對不起的人難道就是靈鈺?」

一陣心煩意亂,蕭琴合上書,起身看向樹林深處,希望南宮乙能夠早些到來。

「蕭護教,已經子時了,你在此守了兩個多時辰,難道是要替我水防隊守夜不成?」輪班的顧妙上了瞭望台,對蕭琴說道。

蕭琴道:「我再等一會,就當替你們守夜好了。」

「雖然我不知蕭護教在等誰,但你要等到什麼時候呀?」

蕭琴自然要等到南宮乙才肯罷休,但眼看就要三更天,樹林那邊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顧妙也懶得勸,下了瞭望台在涼亭里打起了瞌睡,直至半夜才被蕭琴叫醒。

「快四更天了,我還是回去好了,如果有人來找我,就讓他天亮再來吧。」

顧妙嘴上應著「是」,心中卻在想,這大半夜的,還會有誰來找她。

***

回到房中的蕭琴卻毫無困意,可能是在河邊站的時間有些久,渾身涼意,便帶了套乾淨的衣服和梳洗用具,來到后屋的溫泉泡了起來。

「他一直不來,難道是出了什麼事?還是說他娘不許他來找我?他父仇得報,南宮夫人也見到了她的舊情人,二師姐也得以父女相見,一切都皆大歡喜,難道是高興得忘了跟我的約定?那個薛姑娘出身峨眉,與他門當戶對,看起來又深得南宮夫人的喜歡。他二人從小青梅竹馬,又怎會沒有情意?南宮夫人若讓他娶薛姑娘,他能拂母親之命嗎?」

越想越不順氣,蕭琴胡亂撲騰了幾下泉水,便要起身出浴。

哪知還未來得及拿起浴巾,便覺不遠處的灌木叢有一陣動靜,緊接著一個人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來者行色匆匆,一臉焦急,似一路奔來,卻是她等了一晚上的南宮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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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不於君指上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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