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往事後期空記省

第七十七章 往事後期空記省

而今,柳清持終是知曉了自己的答案,她會的,無法拒絕的風棲鸞。進退有度,遇事果斷,下定決心后何曾退縮過,這樣的風棲鸞,不曾取悅他人,不低眉,不折節,隨心所欲,一切都只為自己活得更好。

夜風穿過迴廊,驚動了地上的棠梨花,輕軟的腳步從中踏過,寂靜里顯得格外清幽。阮和將一件輕薄的披風覆上她的肩頭,輕聲柔語:「姑娘在想什麼,入夜了,還是有些涼。」

「在想棲鸞。」柳清持將披風拉緊了一些。

阮和微淺一笑,道:「姑娘是有些羨慕吧。風姑娘從來沒有那麼多的顧慮,素玥銀環看中了就一定要拿到手,得知宋大人對她無意就斷的乾淨,此時也是鐵了心不回頭,多自在呀!」

「是有一些。」柳清持被她看穿了,也不再隱藏,藏著又有什麼意思。阮和接過收好,此一夜就過去了。

不過一日,長寧公主之女風棲鸞患病而亡的消息就傳遍了京都。繁華的京都大街上,祈王府的車駕慢慢悠悠地向王宮駛去。入了宮門,在曉風樓前停下,祈王殿下才俯身下了馬車,走過牡丹園,穿過竹林,才進入沈寧芊居住的曉風樓。

沈寧芊斜靠在軟榻上,清瘦的面龐瞧著有些虛弱,滿頭青絲只用一支白玉簪綰了個髻,零散了大半在榻邊,一番病態的姿容,惹人生憐。長寧公主好強了一輩子,年輕時意氣風發,指點江山,得萬民敬仰。說到底也不過是個女兒身,終歸是要弱一些。

望見進來的偉岸男子,沈寧芊嘴角浮起了一絲笑,「王兄,你來了。」

祈王在她身側坐下,一聲嘆息里多是無奈:「你這是何苦,非得把她給趕出去。」

沈寧芊猜到兄長是因鸞兒而來,也就趁此時機與他說說心裡話,「因為我不想再後悔了,我這輩子做了太多不該做的事,想殺我的人大把,暗殺投毒,這些年經歷過的數都數不清了,這幅身子也已經垂朽的不堪一擊,鸞兒是我唯一的女兒,我如何捨得將她禁固在這皇宮裡等著看我死。」

祈王心中一動,眼中隱隱泛著憐惜,「不過一些小病,哪裡有這麼嚴重,鸞兒想做什麼讓她去做就是了,奪了她的身份,日後回來看你也是諸多不便,還得藏著掖著不讓人知道,一堆亂子。」

沈寧芊目光里露出些許無奈,「王兄又說胡話,若是依著鸞兒去了,朝中不知有多少人說閑話,豈不更亂?」

「那又如何,且讓他們說去,這天下到底還是我沈家說了算,一個女兒家,莫非還護不住她不成?」祈王冷了一張臉,含威不露,對她的顧慮絲毫不放在眼裡。

「不管怎樣,這都是最好的方法,我不想鸞兒有後顧之憂。」沈寧芊心中暖意漸生,望向祈王的眼中卻有了悔意,「我已經做錯過一次,不想再去傷害我的親人了。我最後悔的就是當年逼你殺死嫂嫂,我以為依著你放浪不羈的性子,沒了嫂嫂也不過傷心幾日罷了,卻沒料到,你一輩子都沒有放下她,我害你夫妻陰陽兩隔,害你與雲岫父子離心。如今我孑然一身,興許就是報應了。」

「好了,前塵往事休要再提。」祈王不願再聽,事情已經發生了,他做也做了,何必再來揭開這血淋淋的傷疤,徒增煩惱。

沈寧芊不再多言,兩人靜默,也好久不曾這樣好好說過話了,自她監國以來,祈王便是閑散度日,若非必要,幾乎連王府的大門都不會踏出一步。

「王兄,可想過雲岫?」思量許久,她還是問了出來。

「你這是何意?」祈王心頭升起一絲機警,「雲岫永遠都不會知道,他天性良善,毫無野心。」

沈寧芊欲開口解釋,卻還是選擇了沉默,罷了,王兄已經不信她了,她沒有要害雲岫,只是擔憂若雲岫若有一日知道真相,該怎麼去救他,雲岫自小被祈王冷落,偏又生成這樣一個良善謙和的性子,倘若有朝一日他得知母親身死的真相,怕是承受不住的罷。

「王兄請回了,我累了。」沈寧芊閉上眼睛,就要睡去。

祈王也就不多做停留,起身便走出了曉風樓,挺秀竹林之中,漸行漸遠。待看不見了他的身影,沈雲岫才從曉風樓的另一側現身,俊朗如玉的面容上死灰一片,何謂痛不欲生,他總算是體會到了。身處和煦朗日,心在萬丈冰崖,原來顧恆說的都是真。他原本是想來為鸞兒求情的,如今想來,是沒有這個必要了。父王與姑姑談話是避開了旁人的,是非之地,何必久待,另取一條少有人行的小道,匆忙離去。

風棲鸞剛醒就要去曉風樓見母親,縱然昨日硬闖落得滿身傷痕,卻還是放不下母親。在御園中,她看見了祈王的車駕,急忙上前去攔住。

「停下,舅舅,鸞兒有事相求。」她雙膝一曲跪在馬車前。

侍從掀開寶藍色的綉簾,露出安坐其中的祈王,對車駕下的紅衣女子道:「你如今一個死人,在外頭亂溜達,就不怕嚇死活人?」

風棲鸞被他這麼一說,何其委屈,「求舅舅助我,再見母親一面。」

「她正為喪女之痛傷心著呢,哪有空見你。」祈王嘴下不饒人,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是該好好懲處一番,「上車來。」

風棲鸞面露喜色,以為他是答應了,連忙上了車,「多謝舅舅。」

祈王眼角微挑,一絲訝異,輕笑道:「本王何時答應要帶你去見你母親了?不過是看你此時不宜住在宮裡,帶你回祈王府。」

風棲鸞才知自己是被騙了,立即就要起身下車,「舅舅你變壞了。」

「回來,坐下。」祈王一聲輕喝,生生將她拉回了車中,「本王帶你回祈王府,可不是說笑的,你現在的確不適合住在宮中,外頭在辦你的喪事,你卻在這招搖過市,不出兩日,宮裡就要出鬧鬼的傳言了。」

「鸞兒想見母親。」風棲鸞眼中生出了淚花,從來都不輕易落淚,此時是真傷心了。

「她現在哪裡會見你。」祈王忍不住敲了一下她的頭,「傻丫頭,平時那麼機靈,怎麼就看不出你母親這麼做全是為了你,你現在可是自由了,天高任鳥飛。」

「我知道母親是為了我。」風棲鸞大聲辯解,「我就是想見見母親,她為我做了那麼多,是我不孝,總不讓母親省心。」

祈王帶著三分揶揄笑道:「你還知道自己不孝啊,也沒見你改啊。」

風棲鸞一口氣堵在胸口,索性雙腳一跺,別過頭去,不理他了。

祈王見她生氣了,倒也落得個清凈,更加懶得理她了。馬車慢慢悠悠晃出了宮門,一路朝祈王府而去,穿過大半條繁華的御街便到了。

祈王帶風棲鸞入了祈王府,道:「在這府里,你也無須拘著,皇宮你是回不去了,養好了傷再做打算吧。」

「宸哥哥也不願意見我了嗎?」風棲鸞扯住舅舅的衣袖,不讓他走。

「不知道。」祈王扯了扯,竟沒扯下來,「還不放手。」

風棲鸞兩手一松,那一截袖子便垂了下來,祈王殿下留給她一個瀟洒的背影,回自己的院落里去了。

風棲鸞腹誹,你還沒告訴我住哪兒呢!知道舅舅向來不管事,召來管家,「帶我去王妃院里。」

林王妃是出了名的溫婉良善,又知她身上有傷,自然是盡心儘力地為她打點好一切,傷葯,大夫隨時候著,唯恐她哪裡不舒服了。

風棲鸞對王府本就熟悉,也便安心住下養傷了。王妃為她準備的住處叫暗香小築,正是在王府的梅林中,記起舊年,她還拉著沈昱宸出宮玩,從茗雅軒出來就到了祈王府的梅林,當時沈雲岫也在此。世人眼中已沒有了風棲鸞,她再也不能正大光明地出入禁宮,也不能隨意去找沈昱宸了,想到此處,心中莫名一痛,便急匆匆地跑到傾瀾微雨去了。

沈雲岫獨自坐在房中,思緒亂成一團,連有人走到身後都不曾發覺。

「二哥。」風棲鸞一連叫了他幾遍,他才醒過來,「你想什麼呢,那麼入神。」

「你怎麼來了?」沈雲岫淡淡問她,眼睛望向別處。

風棲鸞告知來意,「你能不能跟宸哥哥說,鸞兒想見他。」

「你想見帝君用得著我說嗎?」沈雲岫語氣冰冷。

「二哥,你怎麼了?」風棲鸞也發覺他有些不對勁了,沈雲岫向來和煦如風,謙恭有禮,何曾對她如此冷淡過?

沈雲岫驚覺失態,不能被鸞兒看出什麼異樣,轉過頭來,對她勉強一笑,「鸞兒,二哥有些不舒服,你去找懷稷吧,我想休息了。」

他既然如此說了,風棲鸞不好再擾他,出門的時候不免回頭多看他兩眼,臉色蒼白,神色淡漠,卻又像是在苦苦壓抑著什麼。太反常了,沈雲岫從不這樣,定是有心事無疑了,倒不知是何事竟讓他難為成這幅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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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浮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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